《夏花盛开已荼靡》梦九狸

3、迷路

　　红色宝马mini车里，苏陌雨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微颤，仿佛还传来刚刚隔着衬衣触碰到那一团紧实的酥麻感。

　　她不由得吃惊，他什么时候开始健身了？

　　“嗡……求时间趁着你，不注意的时候，悄悄地…把这种子酿成果实……”

　　急促的手机震动声通过蓝牙传入耳膜，苏陌雨被惊醒，回神看了眼屏幕直接按下了接听键。

　　耳机里瞬间传来震耳欲聋的背景音乐，苏陌雨按着方向盘上的快捷键调低了音量。

　　“喂？黎师姐……”她亲昵地喊着。
　　在H大认识尚黎的时候，苏陌雨就这么叫她了。

　　此时的尚黎正在巴黎的秀场上，一边走马观花地扫视着T台上的名师巨作，一边将手机捂在耳边，同时拔高声音。

　　“喂！小雨！那个卢恒的朋友到了吗？”

　　“来过了。”苏陌雨语气消沉。

　　“怎么？不帅啊？”尚黎隔空开起了玩笑。

　　相对于苏陌雨的传统内敛，尚黎则大大咧咧的多。尤其是对男女情感的把控，更是收放自如。

　　苏陌雨内心嗤之，但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顾左右而言他。

　　“明天就是筱姐的婚礼了，你什么打算？”

　　“这边的展还没结束呢，我回不去。”尚黎倒是直截了当。

　　也是。
　　爱钱如命的尚黎，怎会因一场同乡好姐妹的婚礼而轻易错过这一年一度的礼服专场秀？那可是“苏尚定制”下一年度的捞金筹码！

　　“红包我转你，帮我美言两句哈。小雨最好啦～”

　　尚黎撒着娇，并成功地将糖衣炮弹硬塞给苏陌雨。

　　苏陌雨早就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虽不喜欢热闹，也并没做过多挣扎。

　　挂掉尚黎的电话，苏陌雨心想，明天也不知道尚筱的婚礼几点能结束？她突然改变了主意，不如今天提前给苏恬过生日！

　　于是便在前方路口处掉头折返回来直奔金鹰广场。

　　虽然小苏恬还只是个三岁的小丫头，但也不是好糊弄的。她定完蛋糕又去选了几件小礼物。

　　等所有的都选好也差不多已经中午了。

　　不如就在这里把午饭解决了吧！等下顺便可以取蛋糕。

　　苏陌雨决定好之后就找了家看起来干净又健康的快餐店，点了份简餐。很快餐食上来，她放下手中的手机便开始低头享用。

　　等她用完餐起身准备离开的时候，抬头刚好看到对面花店里有个熟悉的身影，也刚好包好了花转身离开。

　　模糊间，她好像又看到了林倾颜。

　　怎么回事？自从上午在“苏尚定制”遇到他，脑海里全是他，甚至现在连看到个男人都觉得是他。

　　苏陌雨闭上眼摇了摇有些混沌的大脑，真是无可救药！你和他早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了。

　　－－

　　远郊的墓地，林倾颜半跪在季华的墓碑前，将她生前最爱的香水百合奉上。

　　“妈，我回来了，来看看您。”
　　“您过得好吗？在那里身体还好吗？……”

　　林倾颜像幼时和母亲拉家常般自顾叙说着，若不是三年前自己太固执，兴许母亲也不会走得那么急。

　　说着说着他想起了在机场与自己擦肩而过的那辆黑色加长商务，车窗半开着，他看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掠影。

　　“今天我看到他了，没想到他会亲自来接我。妈，你说我该原谅他吗？……”

　　也许是在等母亲给自己答案，也许是在拷问自己。林倾颜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缓缓抬头。毕竟血浓于水，林倾颜还是有些恻隐之心的。

　　“都说将死之人，善莫大焉。也许他这次是真心想弥补的吧？”

　　他自己也知道其实是过去根深蒂固在心底的执念让自己无法短期释怀，毕竟在自己从前的认知里他只是提供了一颗精子的工具人。

　　“还有啊妈，我今天遇到陌雨了，她更漂亮了，现在还做了老板，只是您不喜欢她……”

　　说到这里林倾颜内心说不出的酸楚，以前是他误会母亲，直到后来知道真相后，他已经没有勇气回来了。

　　他不想再回忆过去的痛苦经历，和母亲道了别就返回了市里。但是并没有直接回酒店，而是在附近找了个营业厅换了张国内的通讯卡。

　　新卡装入手机的第一时间他便拿出那张名片，把苏陌雨的号码存进了通讯录。然后一直默念那串数字好多遍。

　　仿佛它有种魔力，能把他的思念传到那一边。

　　就这样，林倾颜边走边想，脑海里全是上午在“苏尚定制”里遇见苏陌雨的情景，以及他们从前在一起时的点点滴滴。

　　到了酒店，他本来想倒时差的，可能因为刚刚想起苏陌雨的缘故反而越来越精神了。他干脆起身扯下一件浴袍便冲进了浴室。

　　随着一阵哗啦啦的水流声后门被打开，热气随即翻腾着涌出，随后林倾颜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从里面走了出来。

　　浴袍松垮地挂在身上，只在腰间随意打了个结，露出一大片紧实的胸膛。

　　汇聚在发梢的水滴，如莹露般滴落，汇入锁骨，然后流淌进身体更深处。

　　他边走边用手抖动着额前的寸发，在酒店暖腻的灯光下水雾瞬间晶莹四射，本就健壮的肱二头肌此时也不听话地呼之欲出。

　　这一身腱子肉还要得益于他在美国那么多个难熬的日日日夜。

　　每当夜深人静，灵魂深处的痛苦撕扯无法抑制，他便跑到操场上挥汗如雨。

　　后来终于熬到经济学博士毕业，他又转战健身房，跑步、撸铁、抡沙袋，凡是能让大脑短暂空白的项目他都尝试了个遍。

　　林倾颜走到落地窗前抽出一支烟点燃，望着一片朦胧的城市，竟有一种久违的亲切感。

　　也或许是因为回国的第一天就遇到苏陌雨的缘故，他的唇角竟不自觉地扬起了一个好看的弧度。

　　他忽然想下楼去走走，看一看她生活的地方。

　　果然，林倾颜换好衣服下楼走在雨后潮润的街道上，与在酒店俯瞰的虚无缥缈不同，它静谧而安详，真实又有活力。

　　路上稀疏的行人、疾驰而过的车、旁边溅起的水花、以及远处传来的笛鸣，都真真切切地告诉他，他真真切切地回来了。

　　虽只在这座城市生活了一年多，但他发现关北城的变化并不大。

　　街道还是原来的街道，只是远处新竖起了几座高楼，昭示着这座城市也在向前发展。

　　曾经的断垣、残壁依旧可见，只是得到了稍加修缮和装饰。随处可见的电箱、还有脚下的井盖也被覆上了多彩的油墨画。这倒是给这座钢筋水泥城市增加了些艺术气息。

　　几圈走下来，许是累了，也饿了。

　　林倾颜不自觉寻着一股热气腾腾的烟火香气拐进了一条不知明的小巷，在一个小吃摊前要了碗馄饨。

　　一口清汤下肚，沁香直击味蕾，让他不由得想起H大校门外那家叫“香万里”的馄饨老摊。

　　那时候他和苏陌雨常去吃，而如今再想起确有几分落寞。

　　是他抛下了她。

　　等林倾颜吃完馄饨准备返回酒店的时候，天色已晚。

　　原本就岔路比较多的关北城，在夜幕降临后的交通显得更加错综复杂。

　　林倾颜本以为凭着记忆可以顺利找回去，但他还是高估了自己。

　　直至绕了好久他也没有找到正确的方向，这才发现自己迷路了。

　　此时的苏陌雨刚刚陪苏恬切完蛋糕，小姑娘因贪恋新买的玩具胡乱塞了几口就跑到房间里去玩了。

　　苏陌雨收拾完残局，回屋才发现苏恬已经累得睡趴下了。

　　这时，手机铃声响了，她拿起一看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以为是顾客，便立即接了起来。

　　在电话里接通之前林倾颜还是觉得有些唐突，万一打扰到她呢？但他的新手机卡里目前只有她一个电话号码。

　　“喂，哪位？”
　　林倾颜正犹豫着要不要挂断时，听筒里传来苏陌雨温婉好听的声音。

　　管不了那么多了，丢人就丢人吧！

　　一瞬沉默后，林倾颜终于开口：
　　“……是我，陌雨。”

　　熟悉的嗓音惊得苏陌雨心间一紧，不用猜她也知道是谁了，因为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喜欢叫她“陌雨”，那就是林倾颜。
　　但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拿到了自己的联系方式！

　　“恩，有什么事吗？”苏陌雨极力保持语气平静。

　　“那个，我……”林倾颜吞吞吐吐有些不好开口。

　　此时苏陌雨的心绷得更紧了，真怕他说出什么不合时宜的话，让她不知道如何应对。

　　“我好像迷路了……”
　　林倾颜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

　　苏陌雨闻言着实有些惊讶，但也瞬间轻松了许多。

　　也难怪，毕竟他离开了这么多年。

　　苏陌雨看了眼趴睡着的苏恬，犹豫了一瞬还是心软下来：

　　“你在哪里？”

　　－－

　　十几分钟后，一辆红色宝马MINI便出现在了林倾颜的身边。

　　苏陌雨打下车窗，朝着一旁的人喊道：
　　“上车吧，外面挺冷的。”

　　林倾颜单手拉开车门欠进身子并深表歉意：“这么晚打扰你真是不好意思！”

　　“举手之劳而已。”苏陌雨语气淡然。

　　林倾颜关上车门，郑重其事地道谢：“还是要谢谢你。”

　　苏陌雨努力地朝他挤出个微笑，便没再说话。

　　也许此时此刻，沉默是两人最好的相处方式。对于过去，谁都不敢提，也不忍提。

　　直到车子停在林倾颜入住的酒店楼下，苏陌雨才稍稍放松了些紧绷的神经，生怕哪一刻，自己的故作坚强被他看穿。

　　林倾颜见目的地已到，一只手搭在车把手上正准备下车。

　　“当初……”
　　“为什么要出国？”

　　苏陌雨的语气突然变得冷漠，她终于问出了这句话。

　　林倾颜扶在车门上的手又缩了回来，他想过苏陌雨会这么问，但没想到会那么快。

　　总不能告诉她，他差点认为他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妹吧？

　　“还不是因为前途！”林倾颜故作轻松地回答。

　　短短一句话，几乎要用掉一生的时间。没有人懂他的内心有痛。

　　是啊，前途。她怎么能跟他的前途相媲美！

　　“你呢……这些年……你过得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