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魔》唐春

41、第 37 章

　　第三十七章

　　万法皆生，皆系缘份，
　　偶然的相遇，暮然的回首，
　　注定彼此的一生，
　　只为眼光交汇的刹那。
　　缘起即灭，缘生已空。

　　紫君只听到铁链断裂的声音，以及朝自己走来的脚步声。

　　黑色的外衣被掀开，恢复视线的紫君望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僧人，半晌都说不出一句话来，有些尴尬，有些埋怨，有些怒意，有些不解，有些不清不楚的嫉妒。

　　“你为他，做的够多了。”

　　佛国最高住持，阿修罗转世之人，难道会被几条锁链就这么困在山洞里？

　　瞥见散落在地上的铁链，紫君心中很不是滋味，梵天要离开可以随时离开，但是他的好友为何偏偏留了下来，是因为那个男人吗？

　　“好友，受苦了。”梵天解开了紫君身上的穴道，恢复内力的男子挣脱开束缚住他的绳索。

　　“梵天，你破戒了。”紫君冷冷说道，话语里说不清是埋怨，还是关心。

　　“是啊，我定性不够。”僧人微笑着轻叹了一声。

　　杀生，饮酒，食肉，色-欲，妄语——这些他都占了。

　　微微皱了皱眉，梵天可以感觉到眉心的变化，血痕出现了，虽然只是淡淡的一条，可是不立刻回到天竺静心修炼消除的话，可能会不妙吧。

　　事情的发展已经远远超出了梵天的预想，最初留下来是因为身体被铁链困住，锁骨被铁钩钩住，以及紧闭的密室，这些条件可以让他在金马镇不慎沾染到的毒血得以慢慢净化。

　　身体的疼痛让意识得以保持清醒不至于入魔，层层守卫的密室从某种方面而言其实也是绝佳的修炼地，唐情都知道这些吧。

　　只是没想到唐情竟会……罢了，即使他现在想留下来也没有办法，体内的恶性越来越难以控制，他必须回去闭关十年。

　　至于情蛊——手放在胸口，梵天在心中不免叹息，错已铸成，又该如何解去那人心中的结？

　　“我们离开吧。”活动了下被束缚已久的四肢，紫君朝石门一掌打下去，有意无意的将刚刚山洞里发生的一切自动掩埋，却无法抑制蔓延的酸意。

　　在他与梵天认识的百年以来，他大概是唯一一个能走入佛者内心的人，现在呢？紫君明白，他从来都不是他好友的唯一，他也明白他不该心中存有对佛者的异样情愫，只是百年前发生的事情，早已变成一颗种子深埋在他心中，破土而出，只是时间的问题。

　　一百年前，紫君当时还未成为摩尼教的大护法，因缘巧合之下，紫君代表摩尼教前往天竺万宗殿拜会当时的佛国最高住持，也就是在那个时候，紫君第一次看到了还未进入万宗殿，身为天竺迦罗王的梵天。

　　迦罗王非天，取自“阿修罗在天非天”之意。

　　当时的迦罗王非天在万宗殿上与主持讲佛论法，那样一个丰神俊朗的男人，任外人怎么看也看不出来竟会是屠戮天下的恶神。

　　而本来与天竺无关的紫君，却卷入了这一场战争之中。

　　阿修罗在天非天，即他有毁灭的一面，亦有神创造的一面，当时的数名高僧合力压制非天毁灭的一面，将其佛性释放，但能否成功却是未知。

　　由于整个过程几乎会耗尽所有人的心力，住持拜托紫君，如果他们没有成功，就请紫君亲手将非天杀死。

　　幸运的是后来众僧成功的将非天变成了梵天，紫君也不必亲手杀死梵天。

　　只是就算众僧失败了，紫君只怕也不会下手，当时谁也不知道紫君在来到万宗殿之前就遇到了迦罗王非天。

　　一夜缠绵，终身难忘。

　　紫君从未想过偶然相遇的男子竟会是天竺的迦罗王非天，他更没有忘记那一夜非天曾对他说过的话……

　　如果当年非天没有变成梵天，那他们是否不会成为好友，而会变成另外一层关系呢？

　　如果……哪里来那么多如果呢？望着走向自己前面的白衣僧人，紫君强压下内心的悸动，非天给了他无尽的生命，梵天却带给他百年的相思与挣扎。

　　命运弄人，世事难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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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教主，你刚刚去哪里了？夫人已经回来了，正在大厅等……”在渐渐看清朝自己走来的男人时，天宇龙华愣在了原地，“少教主？”

　　唐情的衣服上沾染了些许泥土和血迹，头发似乎也有些凌乱，但这些还不至于让天宇龙华愣在，重要的是男人的神色，尽管唐情掩饰的很好，但天宇龙华仿佛能够透过一丝破裂的细缝窥见男人内心的摇摇欲坠，虽然唐情看起来还是唐情，样貌没变，气势不减，却好像随时都会倒下去一样。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一向冷静的唐情会突然变成这样？

　　“知道了。”淡淡的回了句，唐情从天宇龙华身边擦过。

　　“少教主，你没事吧？”

　　“……没事。”微微扬起嘴角，长袖掩盖下的双拳紧握，男人轻哼一声收起疲惫和失落，
　　没有停顿的继续向前而去。

　　他没事，他怎么会有事呢？

　　情蛊深种，就算梵天想逃避也逃避不了。

　　真没想到，当年一时兴起养下来的情蛊居然也有用到的一天，情蛊一双，情系两命，一人丧命，另外一个人也活不了。

　　中了情蛊的人，如若每月不能和对方身心交-合，则必须忍受心疼之苦，随着时间的增长，这种疼痛会越来越剧烈，一年以上未和对方有接触者大都会心痛吐血而亡，而中了蛊毒的两个人，其中一人死了，另外一个人也活不了。

　　除此之外，每当心中想起对方时，心痛愈加，只有待在彼此身边才能解除这种心痛。

　　卑鄙？无耻？抑或是放不下的执念，踏进去的深渊，爬不出的牢底。

　　唐情固然是一个洒脱的人，只是当他决定抛下一切投入进去时，就连死亡也没办法把他拉上来，亦如疯了的魔，早已没了心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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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你说什么？”

　　位于上座的华贵妇人不可置信的望着站在她面前的男人，语气中充满惊讶与愠怒。

　　与妇人的惊怒成相反，唐情负手而立，神情闲散，依然用淡漠的口气回答他母亲的问题：“我和梵天同时服下情蛊，你若要杀他，不如现在先杀了我。”说罢，男人嘴角扬起一抹笑容。

　　“啪——”

　　妇人的手微微颤抖，不是因为她打了她自己唯一的儿子，而是因为她的儿子居然当着她的面，当着众人的面说出如此不知廉耻的话，不仅没有逼问出获得长生不老的秘方，更和对方服下情蛊威胁于她。

　　颜面之损，威严之损，妇人气得手都抖了起来。

　　“少教主此举必有深意，夫人息怒。”站在一旁的天宇龙华出声为唐情说话，平静表面下他也十分震惊，没想到唐情竟然会对梵天有了不一般的情感，只是既然如此，那为何唐情又会对梵天下手？

　　复杂的情形让天宇龙华有些摸不着思绪，只是他虽然和唐情相处时间不长，但对这个敢爱敢恨，行事果断的男人还颇有好感，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唐情会用下蛊的方式阻止妇人杀死梵天，但当务之急还是要稳下众人心神。

　　少教主卧底中原多年，教中人虽知有唐情这么一个少教主，但毕竟多年未参与教中事物的唐情在教众心中并没有多大分量，此番出现在众人面前无疑有重大的意义，夫人年事渐高，只怕是想利用这个机会帮唐情在教中树立威望。

　　却没想到——

　　“你说下去。”妇人也是聪明之人，唐情的举动让他们都下不来台，天宇龙华不愧是军师，在恰当的时机让紧张的局势缓和下来。

　　妇人瞪了眼唐情，示意对方不会插嘴。

　　唐情用手背抹去嘴角的血迹，脸上火辣辣的一阵疼痛，刚刚妇人那一掌硬是将他的左脸抓出五条血痕来。

　　得到允许，天宇龙华继续说道：“梵天其人，深不可测，不仅拥有高深的功力，更是天竺万宗殿的最高住持，其权力之大，不亚于天竺国王。我们设计将其擒住，如果任其离开，如果被万宗殿的知道，只怕会派人追杀我们。”

　　众人纷纷点头附和，正是因为如此，他们才必须要杀死梵天，否则一个摩尼教已经够他们对付的了，再来一个天竺，只怕难以负荷。

　　天宇龙华看了看众人，继续说道：“当年为什么教主会被杀，为什么我们会被逐出波斯？没错，是因为梵天，紫君一人还不足以对抗我们。只是大家是否想过，梵天可以成为我们的敌人，也可以成为我们的友人。”此话一出，众人哗然。

　　妇人微微皱眉，抬手示意众人安静：“龙华，讲下去。”

　　“是。”天宇龙华抬眼看了看唐情，男人一直站着不动，双眼无神，似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根本没有听他讲话。

　　暗叹一声，天宇龙华缓缓说道：“梵天为何会帮助紫君？乃是因为梵天是紫君的好友，可如果少教主和梵天也是好友，我想圣僧不会帮摩尼教对付自己的友人吧？”

　　天宇龙华虽然用“好友”来形容唐情和梵天的关系，但众人心知肚明，此好友非彼好友，情蛊是什么？是普通好友能你一条我一条吃进去的？

　　明白人都知道情蛊深种意味着什么，只是众人也识趣的没有点破，毕竟男人和男人，少教主和一个和尚……这种事情还是不要点明为好。

　　而比起梵天和紫君的好友关系，唐情和梵天的“好友”关系应该更进一层。

　　届时只怕梵天不仅不会帮助紫君，可能还会反过来帮他们也说不一定，众人虽然心领神会，却也不由得怀疑天宇龙华的话，毕竟众人都知道梵天和紫君乃是百年好友，而且少教主和梵天到底是什么关系，他们谁也不明白。

　　天宇龙华的话虽然十分诱-人，却不知道是否可信。

　　就在此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受伤的教徒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不……不好了！紫君和那和尚跑……跑出来了！”

　　众人顿时大惊失色，紫君一人已经难以对付，加上一个梵天……

　　天宇龙华向唐情望去，那男人却早已经不见了。

　　“难道是少教主将那和尚放出来的？！”一人焦躁的埋怨道。

　　“没有证据，不可胡言乱语！”妇人大喝一声，众人纷纷禁声，只是禁的了声，却阻止不了他们内心的猜忌。

　　妇人和天宇龙华对视一眼，后者立刻上前说道：“少教主绝不会做出这种事情，夫人，我们出去看看情况。”

　　妇人点了点头，迅速带头率领众人走了出去，她不知道唐情和梵天之间到底是何关系，只是现如今梵天逃了出来，倘若那僧人出手，就算他们能逃，只怕也会损失不小。

　　她永远也忘不了三十年前，梵天一人就将他们所有人擒住的情形。

　　待他们来到林中的时候，唐情已经站在了不远处背对着众人，同时也挡住了梵天和紫君的路。

　　“夫人，我们先观望一下再做行动。”天宇龙华拦住了众人，由于位置的关系他看不到唐情的表情，但也发现梵天的神色似乎有些不对劲，紫君虽然是一脸愠怒的样子，但梵天却似乎在逃避着一个人的视线。

　　“唐情，让开！”叛党就在面前，紫君怎能放过这个将叛徒余孽一网打尽的机会？虽然唐情也是其中之一，甚至还是当年教主的传人，只是……

　　紫君不免看了眼身旁的僧人，在内心微微叹了口气。

　　梵天是不会让他杀死唐情的，即使梵天没有身中蛊毒结果也会是一样。

　　丝毫没有理会紫君，唐情始终站在原地望着不远处的僧人，而对方也始终没有看他一眼，是不想看，还是不敢看？

　　梵天，你也不过是一个懦夫，一个只会逃避的俗人。

　　他很想笑，却不敢笑，只怕笑出来的是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