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卓现代）夜枭》阿瓦隆

17、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哥伦比亚，波哥大（Bogata）。BK107客机降落乌干达约18个小时，跨越了大半个地球，这个加勒比海旁的美丽国家正迎来日出的荣光。熙和的光线倾撒，在雕花的玻璃窗户上弹跳着，直到一双白皙的手拉开窗帘，阳光争先恐后涌进一个宽敞奢华的房间。那双手的主人有着惊人的美貌，东方人的柔美和吉普赛女人的性感糅合得天衣无缝，这个女人看起来天生就是男人的克星。

　　“哦，蝶舞，你这样做会毁了一个老头子的眼睛。”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在阳光照不到的地方响了起来，女人脸色一白，刷的一声把窗帘再次合拢，绞着丝绸的十指神经质得颤抖着，似乎那声音给了她难以名状的痛苦与伤害。

　　“啧，其实拉开窗户也没什么，你不用怕我怕成这样，紧张对皮肤不好。”屋里的光线重新变得暧昧不明，隐约看得出一个身材矮小的人躺在一张极近奢华的椅子上，丝绸的衣服莹着水流一样的光，越发显得衣服下的身躯枯槁不堪。他的眼睛在暗处越发明亮起来，越来越亮，似乎散发着一种狂热的情绪，似乎有一座火山在体内不顾一切得疯狂燃烧着。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可怖的笑容。“为什么这样怕我？小畜生已经毁了我的脊椎，我再也站不起来，我甚至抬不起一根手指，你为什么还在这？……小畜生逃出去了，你居然还能留下来陪我，我真高兴。”

　　被称作蝶舞的女人转身，强迫自己直接面对自己的养父。没什么好担心的。她不停的安慰自己。没什么好担心的，他已经不会再害你了。再也不会。

　　她抬起眼睛，咬紧牙关，勉强抬起双腿走了过去。咯吱咯吱，木头与塑料的摩擦声，金属在地板上拖曳的声音，灰尘在地板上逃逸的声音。

　　这个美丽的女人没有双腿。

　　“啊，我明白了。”轮椅上的老人笑了起来，听起来是真的开心。“我明白了。我明白了。”他重复着，一次比一次的声音更高跟尖锐更喜悦，“小畜生毁了你的双腿！你恨他对不对？蝶舞一舞倾城……啧啧，看看你现在可怜的样子。”他转了转眼睛，笑道，“雄狮为什么不给你装一双更好看一点的腿？我喜欢硅胶的。”

　　这个名字给她带来了更大的伤害，女人双膝一软跪了下去，她觉得自己所有的力气都被这个名字抽光了。“他……在哪？”

　　老人眨了眨眼睛，神秘得压低了声音。“天国。”

　　“不！”

　　“啧，顶撞长辈是不礼貌的，如果我站得起来，我一定用鞭子抽你。”蝶舞全身一僵，但是她挣扎着竟又站了起来，“你现在站不起来了！你没办法打我，你为什么还骗我？你们为什么都在骗我？！”即使沙哑哽咽，她的声音依旧很美。

　　“哦，你终于记得变换主语了。是的，我们，而不是我。让你去雄狮那里的是小畜生，逼迫你斩断双腿的是小畜生，你冲我吼什么，小畜生现在很糟糕，你应该跟我学，来，再笑一个给我看看，哈哈哈哈哈哈哈。”

　　蝶舞浑身颤抖着，濒临崩溃的情绪强烈折磨着她。“求求你……”

　　老人的眼睛更亮了。“笑一个。”

　　蝶舞仰起脸，惨白的双唇弯出一个弧度。眼泪顺着那张有着惊人容貌的脸上流了下来。老人静静看了几秒，长长舒了一口气。

　　“乖孩子。”他喃喃道，“所以我一直还是喜欢你多一些。”他抬了抬眉毛，示意蝶舞靠近一些。他的视线环视了一下周围，在那些价值连城的家具上流连了一番，满足得叹了口气。“小畜生让我死在这里，也算对我胃口。……作为回报，我觉得让他死在沙漠里也挺好，那里离这里有大半个地球呢，眼不见心为静。”

　　他停了一下。“这是一句中国谚语，知不知道这是谁教给我的？那个人死的时候还不知道是我杀了他。用刀割开喉咙是多么简单的一件事，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知道了；这一点小畜生学得很快。而且忘恩负义这点也学得很快。”

　　“哦，有些时候我真不敢相信，这孩子有些地方还真挺像我的，跟他道貌岸然的老子差得忒远。”他又笑了起来，“真是个坏孩子，我又想拿鞭子抽他了。你得知道这种事情干多了也会上瘾的。”

　　“我知道你爱上了雄狮，但他不是你该爱的人。一个美丽的女人可以是一个非常有威慑力的武器，但是恋爱中的女人就只能被扔掉。因为她们突然就变得很笨，那些智谋那些远见都不见了，他们只会讨好自己喜欢的人，是不是？蝶舞……”

　　他顿了顿，没有去看女人骤然僵硬的脸色。“雄狮是哥伦比亚最大的毒枭，他是□□里的王者。但是贩毒路线只能由一个君王控制。没有比白道更适合做这个，政府是一面强大的盾牌，军方的武器是他的矛，金钱是上面淬毒的利刃。小畜生在这方面一直做得很好，但是他很不乖，他想把军方的人漂白，这是不可能的。”他回复了之前那种扭曲的笑容，“司马。我一直以为这个人不会有多大建树，但是他居然能毁了卓东来，我实在是想跟他喝一杯，美军能培养这样一个人也不容易，我太替他们遗憾了……小畜生，你为什么想漂白一个陷在贩毒网里的美军高官？你以为他希望你这么做？”

　　他出神得看着已经被晨光染成炫美金色的落地窗，丝绸的布料上有繁复的蝴蝶翩跹，薄如蝉翼的双翅下是血色的藏红花和曼珠沙华。“……权利，金钱，女人。……欲望。”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不是每一个地狱中的人都想回到天堂，地狱里有地狱的好处，那里更像人间。小畜生，你做了蠢事，你把你自己害死了。我只能给你一个最华丽的葬礼送你一程，……义父已经老了，不能在你脖颈上戴上镣铐，不能在你背上留下烙印，但是撒旦会接纳你的灵魂，因为他喜欢品尝孤独和悲伤。”

　　他的眼睛再一次亮了起来，像是看到了启明的天空中，天狼星冷眸注视着一个负隅顽抗的灵魂，那个灵魂身下的幽冥正将他拖入阴间。“我知道你因为司马的背叛而绝望，你废了我的身体，你改动档案，调到美国去找一个人。那个人的名字在十年前非常有名，因为他是当时最好的杀手，他不受雇于任何人，因为他只听从于自己的本心。他是当时用刀用得最好的人，他的速度可以比子弹更快，他从没有杀错一个人，但是他看错了很多人。”

　　“他看错了很多很多人，他让很多人伤心，所以他自己伤心了很多次。十年前，他的名字在世界上消失了。”他眯起了眼睛，像是品读着十年前的传说，“他现在的名字是JACK，但是我知道他就是李寻欢。他希望用一个普通的名字湮没在庞大的美洲版图上，但是我一看到那张照片我就知道是他，他跟十年前一样，那双眼睛，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而你去做什么呢……小畜生，你去找一个在红尘中匿藏了十年的人，是为了求证什么，还是为了逃避什么？你不该逃避你的命运，你会死，这一次，你敬仰的前辈会因为你共同丧身在非洲荒寂的平原上，秃鹫飞过你们的尸体，夜枭在天空审视着脚下血与骨搭砌的天国。……因为他病得很重，他已经病了很久，他已经病的很厉害了。你不知道，而我却清楚得很。他的肺部有明显的阴影，他是被死神带走了大半灵魂的人，他已经快死了。”

　　“我能够做什么？我可以把武器送给需要它们的恐怖分子，我可以把走私毒品的路线分一支给乌干达，我可以提供金钱和技术，我可以让从未合作的人合作，我让不可能成为可能，我将杀了你。”

　　“乌干达将是我为你搭建的最庞大而华美的舞台，在那里，我的灵魂时刻注视着你，你将得到无与伦比的葬礼，愿我主与你同在。”

　　“安息吧。你的死亡是我这次付出的……唯一要求。”

　　老人说完这些话，慢慢合上了眼睛。他脸上的肌肉一点一点松弛了下来，沉睡一般平稳而宁和。蝶舞注视着他，心中酸涩不堪。她缓缓支起残缺的双腿，扶着墙一点点走出了这个房间。开门的瞬间，明亮的阳光欢快的涌进了这个阴暗的屋子，照亮了那些闪光的金色烛台，照亮了来自波斯的地毯，照亮了檀木的家具，照亮了墙上的巨幅画作。灰尘在很久没有打扫过的房间翻涌，画面上描绘着圣母降临的情形，它脚下的精致轮椅上坐着一个老人，他安静得沉睡着，只是再也不会醒来。

　　蝶舞艰难的离开了那间华贵淡雅到无与伦比的屋子，眼里流着泪，再也没有看她死去的义父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