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灰主角自救系统》千山别鹤

97、前尘镜（二）

　　“这是，阿淮给我的……你们不准碰！”
　　君临已经被万鬼啃噬的只剩下一副骨架，以及一颗鲜活跳动的心脏，身下的泥土被鲜血洇湿，沾在阴森的白骨之上，看起来可怜又可怕。

　　他像感觉不到疼痛似的着了魔一般的呢喃着，“这是阿淮给我的……你们都不许碰！”
　　森白的上颚和下颌骨开开合合，比鬼魂更像一个鬼，看起来特别的阴森吓人。

　　这些怨鬼活了千年万年，终于开了一次荤，哪里会这么轻易放过他，有的鬼甚至已经咀嚼起来他的脚骨，咔哧作响，听起来就像吃薯片那般酥脆，津津有味。怨鬼开了荤腥，眼底猩红，嘴里只认血腥，吃完了皮肉，四脏六腑，还剩下一颗跳动的心脏自然也不会放过。

　　枯瘦的带着黑色长指甲的爪子伸向君临的胸腔，爪子狠狠刺进去，刺进那颗正在跳动的心脏。
　　鲜活的心脏完全被鬼手攥紧，慢慢的，慢慢的停止跳动，君临握住枯瘦的鬼手，呢喃道：“不许碰，这是阿淮给我的……”

　　鬼手将君临的心脏抓得更紧了。
　　君临用尽力气将自己的身体蜷缩起来，满是抓痕的脸上流出两行清泪：“这是，这是他留给我，我的唯一的东西了……请你们不要，不要再拿走了……”

　　书淮我是不是很没用。
　　护不住你，也护不住你给我的东西。

　　阿淮，世界上怎么会有我这样没用的人呢。

　　阿淮……

　　小鬼看得心都揪紧了，紧紧闭上眼睛，不敢再看：“鬼王大人，他会不会死啊……”

　　鬼王嗅了嗅小鬼的头发，对这个心软的小鬼格外包容，要是换做其他小鬼在他面前哭，早被他打得魂飞魄散了：“这么怕做什么，这种画面在鬼界随处可见，你从小跟在我身边，生活在鬼界，怎么还没有适应。”

　　小鬼道：“我怕，他好可怜，他的爱人也好可怜，不要让他们分离好不好，让他们在鬼界地久天长好不好？”

　　鬼王揉揉小鬼的脑袋，“笨蛋，这个样的心软怎么做下一任鬼王？阴阳簿上那么多苦情，难不成你要每一个都插手吗？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天上的神仙可不会放过你，这是他们定下的规矩，死人就是死人，死了不可以再复生，更不能续前世的缘。你身为下一任鬼王，更不可这般心慈手软。”

　　这般无情的话，这是什么破规矩，难道有情人就该生生世世阴阳相隔吗！
　　小鬼扑到鬼王怀里，眼里流出血色的泪：“兄长，求您开恩，一次，就这一次好不好？”

　　鬼王轻轻叹息，擦掉小鬼脸上的泪，无奈道：“放心，他心中执念未了，不会轻易这么死了的。”
　　深情，深情，最后成了执念，成了囚困一生枷锁。

　　鬼王话音刚落，十八层寒冰地狱爆发出刺眼的红光。
　　挂在天上的圆月都被这红光浸染，变成了弯钩血月，好像镰刃撕开了一道血淋淋的伤口，狰狞可怖。血色的光线变成流动的血液，从月亮上面坠落下来，直直坠入十八层寒冰地狱，直抵君临眼底。

　　被吃的只剩一副骨骼的人竟然奇迹般复活了，以泥作肉，以木作骨，身体重塑。
　　咯吱，咔嚓，君临的身体翻折一百八十度，以一种诡异的姿势从地上爬起来，鬼气横生，面容狰狞，阴森道：“我说过不许碰阿淮的心脏！”

　　握住怨鬼的手腕轻轻一捏，怨鬼瞬间魂飞魄散。
　　君临的拳头轻轻握起来，消散的怨鬼化成气息飞到他的指尖，融于他的掌心，顺着他的经脉进入他的丹田，怨鬼哀嚎，万鬼悲鸣，每走一步，就会有鬼魂化作怨气进入他的体内。
　　他披头散发，赤着脚走进寒冰地狱，生活在极寒之地的怨鬼皆被他吸收。

　　这里的怨鬼成千上万，多到他一个人根本吸收不完。
　　吸收不完的怨鬼，就被他手中那把季书淮用来剜心的剑吸收了。

　　原本是把普通的铁剑，因为被鬼气、被君临的执念浸染，变得漆黑锋利，仿若能斩断空气。

　　沸腾了万年的寒冰地狱安静了。
　　只剩下君临的脚步声，再听不见一点厉鬼的声音。

　　蛇妖化鬼，死剑附灵。

　　鬼王不可思议的看着重获新生的君临，承受万鬼啃噬骨肉的疼痛，以泥作肉，以木作骨，向来只有执念深重的鬼才能做到，一般的鬼在经历万鬼啃噬时就魂飞魄散，消失于世间了，肉身撕毁，蚀骨钻心的痛没有鬼能承受住。经历过这样的脱胎换骨之后，就不能称得上鬼了，一般会被天上的那帮神仙选中，成为“引渡者”。

　　古往今来，成为引渡者的鬼魂屈指可数，甚至不超过三个。
　　一个是第一任鬼王，一个是第四任鬼王，最后一个便是这个籍籍无名，甚至并未死透的蛇妖。

　　鬼王心中的震撼已经无法形容了，幸亏出生的早，从小生活在鬼界，不然这一任的鬼王可就是君临了。

　　小鬼轻轻拽了拽鬼王的衣袖：“鬼王大人，君临还会死吗？他的爱人还在寒冰地狱吗？”

　　鬼王道：“嘘，我们只看不说话。”

　　小鬼点头，屏息凝神看着枯井映像中的画面。

　　君临已经成功进入寒冰地狱最后一层。

　　鬼王叹息，进了最后一层又能如何，季书淮死那么长时间了，鬼魂说不定早就被那些怨鬼，或者被寒冰地狱吞噬了。

　　君临来到最后一层，一眼就看到躲在角落被怨鬼攻击的季书淮，蜷缩在角落小小的一团，看起来那么的可怜，那么的无助。他提剑斩死那些攻击季书淮的怨鬼，怨鬼瞬间魂飞魄散，化作一团鬼雾被剑吸收。

　　季书淮双手抱头缩在角落里，惊恐得望着君临，似乎被他吓到，“不要，不要杀我……我还，还不能死。”

　　正常的鬼进入鬼界后都会服用忘忧草，忘记前世的一切。
　　正常的人都是不想死，而季书淮说的是不能死，分明内心还有别的牵挂。

　　“我不杀你，”君临冰冷的内心泛起丝丝涟漪，阴狠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柔情，“我来接你回家的。”

　　鬼王的神情微变，竟然能在寒冰地狱中不死，看来这季书淮也是个人物。

　　季书淮瑟缩着身体，茫然道：“接我回家？”

　　君临走到季书淮面前，轻轻蹲下来。
　　季书淮还以为君临也要咬他，于是把被其他鬼吃过的肩膀冲向君临，小声恳求：“吃这一边好不好？吃一口行吗？不能吃太多，不然我无法恢复，就会死的。”

　　他的魂体是不完整的，胸腔前空着一个漆黑的大洞，因为缺少一颗心脏，而他的心脏在君临身上。

　　小模样可怜又可爱。
　　君临的视线移动到季书淮的肩膀上，记忆中白嫩的肩膀现在坑坑洼洼，已经被其他鬼啃咬过很多次了。
　　君临心疼的呼吸一滞，心都不会跳了，声音颤抖：“疼吗？”

　　季书淮摇摇头：“我是鬼，感受不到疼。”

　　君临道：“为什么只能吃一口？”

　　季书淮道：“他们把我全吃了我会死。我不能死，我还要等人。”

　　君临问：“等谁？”

　　季书淮想了想，却什么也想不起来，只知道自己要等一个人，时间久了，就连为什么等人都忘记了，拧眉道：“我忘记了。”

　　君临抬起手，抚平季书淮的眉头，“既然忘记了，为什么还要等下去？”

　　季书淮道：“他会死，我了解他。”

　　君临终于忍不住，牵起季书淮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你在等君临吗？”

　　君临的身体也凉凉的，季书淮感受不到人的温度，也感受不到心跳，只能茫然的看着君临：“君临是谁？”

　　君临小心翼翼捧起季书淮的脸，像是捧了一把雪，下一秒就会化掉，道：“不是谁，我只是问问。”

　　“你怎么就确定他会死？”

　　“他会想不开，他会杀掉坏人，坏人太强大了，他杀不死，他会死，我不想他杀人坏人，我想看着他活着，看着他幸福。”

　　是我没用。
　　君临道：“你都不知道他是谁，怎么看着他幸福？”

　　季书淮道：“我那么惦记他，看见他幸福，看见他，我一定会想起来的。”

　　君临道：“若是你没认出来怎么办？”

　　“不会的，我了解他，我喜欢他，他一出现我肯定就能认出他。”

　　“好。”

　　“你很奇怪。”

　　“我哪里奇怪？”

　　“你的眼睛很奇怪。”

　　“为什么奇怪？”

　　“好像在哭。”

　　“鬼不会哭的。”

　　季书淮伸手摸了摸君临的脸，手指湿乎乎的：“这是眼泪，你为什么要哭呢。”

　　君临道：“因为有个人说喜欢我。”

　　季书淮道：“那可真好，他还不知道我喜欢他，我也不知道他喜不喜欢我。我生前一定遭遇了非常不好的事情，所以他不会喜欢我，因为他不喜欢我，所以我才会那么惦记他。”

　　君临道：“喜欢的。”

　　季书淮问：“喜欢什么？”

　　君临道：“喜欢你。”

　　“谢谢你，可惜我听不到他说喜欢我。”

　　“走吧，我带你出去。”君临抱着季书淮出了十八层寒冰地狱。
　　他并没有把季书淮带到鬼王面前，而是让季书淮在外面等他：“乖乖在这里等我，我去跟鬼王说几句话，他答应我只要我把你从寒冰地狱接出来，就会放我们离开，现在我去找他兑换诺言。”

　　季书淮道：“我们真的能回去吗？鬼王说我是自杀的，不允许我离开寒冰地狱。”

　　君临道：“他是一界之主自然不会食言。”

　　季书淮乖乖点头：“那你快去快回，我在这里等你。”

　　君临进了鬼殿。

　　鬼王神情阴郁，那是发怒的前兆：“本王何时答应过你会放了季书淮？本王只是说他在寒冰地狱，可没说你把他带出来就会放过他。”

　　鬼王的愤怒不是他能承受的，君临识趣，扑通一声跪下，三拜九叩，一步一步叩到鬼王脚边：“我愿魂魄散尽，永坠地狱，此后经年，再不复生，换季书淮永生永世顺遂平安。”

　　鬼王道：“鬼界的灵魂不计其数，都归本王掌管，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本王要你的灵魂作甚。”

　　君临道：“我替您看守十八层寒冰地狱。”

　　十八层地狱阴森寒冷，还有数不尽的恶鬼厉鬼，万年来都是他亲自镇压，没有正常的鬼敢靠近那里。
　　寒冰地狱也确实需要一个看守者。

　　鬼王有点心动，把玩着怀里小鬼的头发，饶有兴趣道：“可是我为什么要与你做这个交易呢？”

　　君临道：“不是做交易，是以一命换一命。”

　　“我不用您现在把季书淮复活，我只需要你让他在百年后转世投胎，让他出生在富贵人家，衣食无忧，平安顺遂。”

　　鬼王道：“你要的还不少，怎么比人还贪。”

　　君临沉默，他太弱小了，没有资格跟任何一个人谈条件。

　　鬼王看得出他脸上的窘迫，他也几百年没遇见这样固执的人了，像极了百年前的自己，拼上一切也要复活怀中的这个小鬼。越看君临，就越觉得他身上那股劲像极了当年的自己，同为情困，何不放水。
　　向来铁石心肠的鬼王难得心软了一次。

　　“这样吧，阴阳簿在我怀里，你若是能从我手里拿走阴阳簿，我就答应你的所有要求。”

　　君临眼睛一亮，只要有机会，就可以与之一战，就有希望：“此话当真？”

　　“本座贵为一界之主，定不会食言。”

　　君临做好了与鬼王交手的准备，结果，鬼王怀里的小鬼立刻从鬼王怀中爬起来，抱着一本书屁颠屁颠跑到他身边，睁着大大的眼睛，期期艾艾看着他：“给你，鬼王大人不会真的跟你抢东西，他话里的意思就是把阴阳簿给你，让你自由定夺。”

　　鬼王见此气得吐血：“你就这么给他了？”

　　小鬼又跑回去，旁若无人凑到鬼王耳畔，小声密语：“我知道鬼王大王宽宏大量，肯定不会生气的对不对？今晚我答应鬼王大人所有要求，好不好？”

　　鬼王眼睛一亮：“此话当真？”

　　小鬼有样学样道：“贵为鬼界的鬼后，自然不会食言。”

　　鬼王问：“再过分也不会拒绝？”

　　“不会。”

　　“所有要求都答应？”

　　“都答应。”

　　“行，本座不生气了。”

　　鬼王脸上的表情太过猥琐阴险，担心小鬼的性命，君临犹豫不决，又把阴阳簿还了回去：“我要光明正大的从你手中拿到阴阳簿，这次的不算。”

　　鬼王被小鬼哄得找不到东南西北，现在只想赶紧把君临打发走，“本王说了你拿到阴阳簿就答应你的所有要求，不论你用什么本事，只要阴阳簿到你手上就好。现在本王履行诺言，你将你的要求写在阴阳簿上，百年后，季书淮重新进入轮回时自会生效。”

　　君临踟蹰片刻，小鬼冲他点头：“快写呀。”

　　君临感激不尽，拿着笔在阴阳簿下写下季书淮每一生每一世的经历。

　　一、出生在大富大贵之家，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二、父母恩爱，邻里和睦。
　　三、阿淮聪慧坚韧，相貌英俊，器宇不凡。
　　四、遇事顺利，逢凶化吉。
　　五、身体健康，无病无灾。
　　……
　　九十八、家庭圆满，儿孙承欢膝下，享天伦之乐。
　　九十九、最重要的，阿淮长命百岁。

　　君临把所有的美好全都写在阴阳簿中，还觉得不够，但是又怕自己要求过多，会变得很过分，犹豫了犹豫，还是把阴阳簿交到鬼王手中，人在屋檐下，还是知足一点比较好。

　　鬼王看了一眼，怒道：“你把本王这里当许愿池了！？”

　　君临有点懵：“很过分吗？还有很多我还没写呢。”

　　鬼王道：“你怎么不把整个世界送给他！”

　　君临心道，我想送啊，天道不允啊。

　　小鬼扯了扯鬼王的衣袖：“鬼王大人答应过我不生气的。”

　　看着小鬼可怜兮兮的眼神，鬼王心软了：“算了，你下去吧，你写的东西本王不会改，季书淮轮回时自会生效。”

　　君临道：“多谢鬼王。只是我现在还不能立即看守寒冰地狱，我需要再回人间一趟。”

　　鬼王不耐烦的挥手：“走走走。”

　　君临把季书淮骗进了轮回之境，因为有太多的人在这里分离，轮回之境周围景色萧条，蕴含的情感复杂，多为悲情。
　　站在这里，情绪很容易被感染。

　　轮回中，两个人手牵手，深情对望。

　　季书淮问：“进入轮回之后，我就会找到他吗？”
　　他总觉得这一次离别就是永远。

　　君临道：“会的，无论你走到哪里，出生在何方，他都能找到你。”

　　季书淮道：“好。”
　　季书淮进了轮回，君临背着冰棺出了鬼门。

　　轮回之境景色萧条凄冷，枯黄的叶子刻着生命的脉络，打着旋向下坠落。
　　枯白的手接住落叶，轻轻碾碎。

　　小鬼抬起头，不解的看着自家大人：“大人，您是故意放他们走的。”

　　鬼王低头，与小鬼对视：“此话怎讲？”

　　小鬼道：“大人贵为一界之主，定然不会拿阴阳薄开玩笑，这里面写着每一个灵魂的秘密与命运，稍有行差踏错，就会万劫不复，阴阳薄落在君临手中，您应该抢回来的，您没有，而是任由君临写下季书淮的命运，还允了君临所有要求。”

　　鬼王道：“你不是答应了本王今晚陪本王玩个尽兴吗？”

　　小鬼道：“我……”

　　鬼王问：“小鬼，该不会要食言吧，季书淮应该还未完全进入下一世轮回，我现在就把他抓回来。”

　　“不要不要，我是答应的。”

　　鬼王轻笑：“你还是了解本王的，这天道该改改规矩了。”
　　鬼镰也该回到鬼界了。

　　君临回到人间之后，就开始刻苦修炼。
　　应该是因为肉身死了，只有灵魂留在人间，君临的修炼之路并不是很顺利，金丹期突破元婴时，怎么也无法突破，金丹碎了又碎，一次，两次，三次……甚至百次，怎么也无法顺利进入元婴期。

　　第三百次突破时，君临才终于知道自己为何不能顺利突破金丹，进入元婴，他肉身死的时候就是在金丹初期，所以后来无论他怎么修炼，怎么努力，都不可能进入元婴期。

　　没关系。
　　金丹就金丹吧。

　　君临不再急着向上突破，而是选择横向发展，丰富自己的书法，一点一点积累，从而完成质的飞跃。
　　功夫不负有心人，君临虽然是金丹期，但是修为却远超过金丹期，甚至有了属于自己的领域。

　　他将冰棺拖进领域中，将季书淮的身体安葬在开满流光花的领域中。
　　无数流光花，无数蝴蝶陪着季书淮，他也在陪着季书淮。

　　安置好一切，君临提着剑直上九重天，在封仙大典上，当着所有神仙的面，将仙界搅了个天翻地覆。
　　君临面目狰狞，对着凌霄阴狠道：“凌霄，我从地狱中爬出来了。”

　　君临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凌霄他们踹回人间，抽了他们仙骨，废了他们的修为，取下他们的脑袋，掏空里面的所有东西，做成惊鸟铃悬挂在屋檐下。

　　日日夜夜，永不瞑目。
　　生生世世，魂不得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