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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拭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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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如今不喜他这般矫揉作态,但不得不承认,他此时说起来极是悦耳的。
沈清词看着面色僵硬的裴月菱,心中自有说不出的畅快,回身主动握住了萧恕的手。
“殿下这是说的什么话,我岂敢打骂你?”
萧恕笑的斯文好看。
“既打过招呼,本王和王妃便走了,太子妃请便。”
裴月菱看着俊逸出尘的那人如今竟这般维护沈清词,暗自狠狠咬了咬银牙。
他是这般英姿勃发又经天纬地之人,如今竟也会为女子陷入这般不可自拔的儿女情长吗?
他这样高冷的仙男子,也会同女子彻夜晌欢,共赴巫云,为她生死不能吗?
他竟也会的吗?
裴月菱眸光冷淡,看着两人相携离去的背影。
此时,方棠的声音响起。
“沈清词定使了些不入流的手段才逼得萧恕娶了她,她怎堪于配?”
裴月菱只觉浑身都失了气力,她在这诡异深宫里争斗,就算最后胜了又能怎么样?
又有何意义?
她一眼倾心的郎君从来不会回头瞧她一眼。
她早已永失所爱。
那些夜里的不甘与寂寞,只有她一人苦苦熬着,等着,盼着,只有她一人而已。
永夜之中,每个时辰的鼓声无不在提醒她,那些都是她的一厢情愿,她咎由自取。
是以,此时她闻言,也只是轻轻地道:“或许吧。”
但萧恕只是先娶了沈清词,他们皇室的人哪个不是三妻四妾,哪个不是见异思迁?
萧恕定然也不会只有她一个的。
绝不会的。
这般想着,裴月菱这才恢复了些神态,回眸看向方棠等人,温婉一笑。
“太子将是要回府了,本宫便先行离去,你们自便。”
方棠笑道:“太子妃真是好福气,太子殿下一刻也是离不开您了!”
闻言,裴月菱死死扣住手心,思及那人又是一阵恶寒,过后,又恢复了那样一番娴静的模样。
等众人散去,她面色倏忽便沉了下来。几个贴身的侍女皆是不敢抬头看她。
裴月菱淡淡转眸,瞥见了身旁侍女鬓边那抹海棠亮色的珠钗,依稀是在萧宴最近看上的那名教坊司中女子那里见过的。
她气的发狠,下瞬便朝人脸上打了过去。
“跪下。”
侍女哭丧着脸,哭喊道:“娘娘饶我!奴婢什么都不知!”
“你不知?”
裴月菱眸光生冷,“你敢说你同泠月毫无干系?”
“她不过就是长了一幅清冷模样,跟那人如出一辙罢了,难不成得不到的都是好的吗?那样低贱的人,你们为何都要上赶着?”
此话一出,几个侍女都跪了下来。
方才那名被打的侍女撑着肿的半高的脸,哭道:“奴婢也是见泠月身世可怜,她从前是薛家娘子啊!奴婢从前是薛侍郎府上的,后来出了那样一桩事后又被牙婆子看上了,薛娘子用最后一点私银帮奴婢赎身,救命之恩,奴婢不得不报啊!”
“薛府……”
裴月菱嗫喏着这两个字,倒是有几分印象。
从前确有一个薛侍郎,高祖年间前还中过探花郎,听闻那日他骏马游街,真是意气风发,人也是一派风流,现在在民间还是一段佳话。
只是他娶妻后时运不佳,连连被贬,最后只做了一个小小的礼部侍郎。
最后因着一桩祭祀的事令圣上龙颜大怒,被囚在狱中,不久之后便郁郁而终了。其妻女也被送去教坊司。
但薛夫人在沦落教仿司后很快也含恨而去了。如今应只有薛娘子在了。
似乎是唤作薛映柔……
她从前自然是见过的。不过那时的薛映柔并不似现在这般清冷孤绝,是以,那日远远瞥见她,竟也认不出了。
那时的薛映柔啊,可是很爱笑的。
裴月菱犹记得,有一次她无意间瞥见过一次薛映柔同沈之隽划船采着清雨后的莲蓬,一颦一笑都似入了山水画作,可真是郎情妾意啊。
裴月菱沉吟片刻,低头亲自将人扶了起来,和颜悦色道:“原来是薛娘子啊,你也不早说,便让本宫无端错怪你了。”
“薛娘子从前是正经官家娘子,配殿下倒也使得,她若进门,本宫定会待她好的。”
那侍女闻言却惨白了脸。
“娘娘,薛娘子她必不愿的。”
毕竟,她早在十四岁之时就有了意中人。那时的薛小娘子张口闭口都是“卿言哥哥”。
有过那样一场悸动,沈之隽又是那般名动京城的人物,别的人哪里还入得了眼……
可裴月菱听完却笑说:“有何不愿?总比在教坊司卖唱的好啊。”
况且,萧宴这个疯子不是爱沈清词爱的如痴如狂吗?抢她兄长旧情人这事,不知他做起来,是何等滋味?
裴月菱真是忍不住要看戏了。
……
烈日炎炎,眼前的荷塘已盛放无数夏荷,灼若其华。
走了许久之后,沈清词仍被萧恕握住手,忍不住道:“殿下不是有一堆庶务吗?我自去姨母那里吧。”
萧恕闻言,笑说:“尚在婚假之中,哪里来的庶务?”
沈清词淡淡敛眉,总算是挣开了他手。
“那殿下总有自己的事情要做的吧?”
萧恕笑道:“不是在陪本王的王妃吗?你我新婚燕尔,还有比这更重要的事吗?”
“……”
因烈烈日光,他高挺的鼻梁之上起了一些细密的汗珠,额头亦起了细汗,深邃的眸子眯了眯,观她粉靥却是干干净净,一身冰肌雪骨,不外如是。
萧恕拧眉道:“可有帕子?”
沈清词敷衍地将帕子丢给了他。
他接过,慢条斯理地笑了笑:“有劳王妃。”
接着便用他指节分明的手开始缓缓拭汗,从眉勾,到深眸,最后是薄唇,分明是再简单不过的动作,由他做出来却是那样赏心悦目。
沈清词的心微微而动,很快便偏过了头,不去看他。
他贯爱用这幅好看的皮囊骗人。
连裴月菱那样精明的人都被他骗了过去……更何况是从前的自己。
如今,她可不能再受他蒙骗。
萧恕擦拭完后,便将帕子放在他那,“等洗净后还你。”
沈清词点头,又听得他问:“母妃同你说什么了?又是生孩子的事?”
她沉默片刻,将将想开口,又听得他叛经离道的话传来耳郭之处。
“这事出力的是我,她总是同你说这些做什么?我不明白她。”
沈清词自觉脸颊烫了烫,低低地道:“她没提及此事……你就别再说了!”
“那你方才心不在焉地在想什么?”
他微微俯身,这么与她对望,漆黑深眸怀着几分探究。
沈清词转了转眸子,咬牙道:“在想你在外面有几个红粉知己,行了吧?”
听完,萧恕狭促一笑,抿唇,轻轻揽着她的双肩,随后便俯身,如蜻蜓点水般吻在她柔软双唇。
“原来还是在想我啊?”
“……”
对上他戏谑的眼神,沈清词只觉双颊愈发烫了起来,一下便推开他手,后退了几步,他哪里肯放过她,自然又跟了过来,搂住她腰。
此时两人隐于接天碧叶之间,并不教外人窥见。萧恕抬着她的下额,眼眸渐渐迷离,面上的汗越汇越多,连眼睫亦挂在了几颗细密晶莹的汗珠,又有几滴汗滚落到了突出的喉结之上,整个人如同淌过水一般。
此刻,他眼尾微微上扬,这么瞧着真是潋滟妖魅。
沈清词只觉自己被一只成了精的男妖鬼扒着,又热又潮,根本动弹不得,只好恼怒地微睁星眸。
而萧恕却是缓缓凑过来,吻落在他的指腹上,很快便放开了她,紧接着,又从容不迫地开始擦拭身上的汗珠。
沈清词哪里猜得到他在想什么,又丢了一方干净的帕子到他身上。
“擦干净些。心静自然凉,你心眼这么多,自然出的汗就多。”
他唔了一声,意有所指道:“还不是你方才乱动……”
“我哪有!”
沈清词气极,冷冷地瞥向他,直到无意间转眸瞥见他通红的耳根,这才后知后觉地明白了过来,自己耳尖也悄悄红了。
直到他再次拭汗完毕,这才默默拉着她走了出去。
“往后不能再这般与你待在这种地方了,真是教人把/持/不/住。”
他同她念了几句,又瞥向她干洁的面庞,顿了顿,摇头轻道:“为何你还是连一丝汗意也无?”
“真是对我没有一点欲念?”
“……”
两人不多时便到了宣妃殿外,沈清词果断撇下他,快步走了进去,远远便见萧祺坐在案牍上握着本书卷在识字。
萧祺见表姐来了,一下便把书卷放下,撩着袍子跑了过来。
“柒柒知表姐大婚,还没有给你送份像样的礼物呢?表姐喜欢什么?”
许久没听见他这般稚气未脱的声音了,沈清词拥住他道:“表姐喜欢你呀!”
萧祺羞涩地笑了笑,又捂着通红的小脸,却是不巧从指缝中瞥见不远之处那个高大的身影,不是他三哥又是谁?
三哥一向严厉,萧祺怕他都来不及,很快便轻轻推了推沈清词,又撩起袍子飞快地坐到了案牍之后,拿起了方才的书卷,规规矩矩道:“三哥安!”
只是书卷却是反着的……
萧恕见了,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沈清词,揶揄道:“冉儿,你这弟弟倒与你像极。”
沈清词皱了皱眉头,囔了一句,“不也是你阿弟吗?”
萧恕笑了一声,过去亲自帮他把书扶正,见他纸上几个大字皆是东倒西歪,又忍不住笑了声,极有耐心地教他握笔写字。
萧祺写的满背大汗,偷偷看了眼沈清词离去的方向,心早就随之飞远了,偏又是不敢不听三哥的耳提面命,只好乖乖巧巧地写了数十行正楷。
“三哥,我想喝水。”
萧祺实在是忍不住了,这般揉着酸痛的手臂,轻声说道。随后,见他不理,又是委屈地低头,提了几个字后又是道:“三哥,我真的想喝水了!”
萧恕这才唔了一声,面无表情地放下手里的《增广贤记》,等他从内侍那里饮过水之后,这才慢条斯理地道:“你的功课平日里是何人传授的?”
萧祺心虚了一阵,这些日子他因病推脱,有半月多未去习堂了,自然不好意思说是太傅教的。
“自学的。”
萧祺声音很轻,见他神色冷了下来,又急着脱口而出,“表姐也教了!”
萧恕顿了顿,倒也没说什么,放下书卷时才道:“勤勉而好学不倦,当勉之。”
萧祺点了点头,直直地看着他,小声地嗫喏道:“三哥,我想去如厕了。”
“……”
萧恕揉了揉疲惫的眉峰,往日在战场上使着飞驰骏马斩杀敌军似乎也未有此心累过。
……
沈清词正在外头坐着等姨母午觉,不巧却撞见了飞奔出来尿遁的萧祺。
萧祺见了她,真是有倒不完的苦水,揉着肚子说:“表姐,我水喝多了,肚胀。”
沈清词哭笑不得,拿了一块手边的水晶芋饺塞他嘴里。
萧祺狼吞虎咽地吃起来,感动的说:“表姐,还是你对我好,从来不劝我功课,不是带我去玩就是给我吃的!”
沈清词:“……”
这话是在夸她吗?
她怎么听不出来?
萧祺的内侍良吉苦着一张脸道:“殿下你快别这么说,要是让三殿下知道了可是不得了了。”
萧祺立即放下了手里的糕点,又捂住了嘴巴,睁着亮眸鬼鬼祟祟地东张西望。
见萧恕没来,他这才放心下来,“良吉你帮我盯着三哥。”
“你三哥又不会吃了你?”沈清词道。
萧祺叹气一声。
“三哥是不会吃了我,但他说那些话,比吃了我更可怕。”
“不过表姐你当然不用怕了。”
萧祺撑着圆鼓鼓的脸,慢悠悠地说,“三哥那么喜欢你,在你面前都是笑着的。”
沈清词蓦然顿了顿,哑然失笑,“你还这么小,哪里懂什么是喜欢……”
萧祺故作老成地点了点头。
“我自然知道。三哥会让你笑,不让你哭,这便就是喜欢你。母妃大多时候让我笑,有时候也会训我,让我偷偷的哭,但我知道,母妃也是喜欢我的。爱之深责之切,她也是迫不得已才骂我的,不是真的想骂我。”
“但是父皇,这几日都让母妃哭,他也不来看她,我就知道了,这就是不喜欢。”
话到这里,他也苦丧着张脸,“母妃昨日还同我说,要把我留在宫里,她要回泉州住几月了。”
“可是,我也想跟着去泉州,她却不让。表姐,你待会见了她,帮我劝劝她。”
话到这里,沈清词再也坐不住了,“姨母哭了?”
萧祺挠了挠脑袋,支支吾吾地看了眼良吉,回眸过来却是什么也不肯说了。
“表姐别问了,良吉说,这个说了会掉脑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