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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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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那里,原来是一家火锅店。生意很好,月玲拿了号子,和Liz站在门外等位子。人气这种东西是:越有人气,人气越旺,大家宁愿等上个把小时,也铁了心吃定了这家店,仿佛把人气的热火朝天也吃了进去,再则,有人曾说过,请客吃饭,要迟一点钟开餐,客人都饿极了,你就是给他们吃咸菜稀饭,也是美味佳肴,看来商家也深谙此道。
月玲在等的过程中间,知道Liz是孤儿,凡事都靠自己,没有人给她存着RESP教育基金,虽然有贷款奖学金,其他学费生活费都是自己设计珠宝开设珠宝小课堂,外加跳肚皮舞,当然还有替人写功课补习功课,挣来的。
月玲诧异的看着她:“肚皮舞?”
Liz说:“这个挣钱多又快,还好的啦,别拿你清朝人的眼睛看着我,众生平等,劳动不分贵贱,又不是你不能看的脱衣舞。什么时候你到我的夜总会来。”
正说着,月玲看到克明的绿色吉普车停在店门前。
月玲记数字和字母的本领让所有见识过的人都很惊叹,上大学的时候,同寝室的同学不信,写了十几串毫无关联没有意义的数字字母要月玲看过两分钟后默写,月玲可以写对百分之九十五,所以牢记平常的身份证号码,电话号码,信用卡号码,积分卡号码等等更不在话下,今天去图书馆忘了带读者证,月玲不想回去取,和管理员小伙说:“我记得号码。”小伙说:“你记得?那是二十位数字!”月玲当然证明给他看,顺利地借到书。
所以,克明的车牌那区区几个数字和字母组合月玲怎么可能忘掉?而这时候,克明走出餐馆,向月玲打招呼:“月玲,我们正好也在里面吃饭,你们不介意和我们并一桌?”
月玲刚想说,“没事的,我们可以等。”
旁边的Liz妩媚一笑,说,“当然不介意,谢谢你。”
他们的位置在窗边,落座后,Liz哭丧着脸,小声说,“我以为还有另一帅哥呢。”
对面坐着一个脸颊瘦瘦,眼睛幽深,长卷发的气质女人。
“这是Sarah Mak.我的loft就是她设计的。”克明介绍道。
月玲和她握握手“你好,很高兴认识你。你的设计简单霸气,让人印象深刻,很适合克明。”
她温柔笑一笑,她的手细长绵软,是艺术家的手。
亦舒说,气质女人是不炫耀任何东西的,衣服鞋子家产珠宝才华亲友都不炫耀,甚至读过的书,因为她不自卑。Sarah果真是气质女人,一切都淡淡的。月玲想,自己八成是英语语言文化上自卑的,最喜欢炫耀自己又读了哪本流行的英文书。
大家互相问问初次见面的人要说的话,你从哪里来呀?在D市呆了多久了呀?现在做什么工作呀?在哪个学校念书呀?读什么专业呀?等等,等等。几个人,Sarah的母语是粤语,Liz的母语是法语,月玲克明的母语是普通话,四个人说流利英文,交谈甚欢。
Liz知道Sarah开一家室内设计馆,忙自我介绍自己是小生意业主,一会儿两个女强人谈税收处理谈得兴致勃勃。
克明看看月玲,把她爱吃的松菇放到她碗里,眉头紧锁,有一点责备地说:“你妈要我照顾你,你怎么又不辞而别?幸好你还有个学校要去念,幸好你还报告你妈你的近况,否则,D市这么大,人口几百万,我到哪里去找你,如果你又玩失踪?你出点什么事,我怎么和你妈交代?”完全是家长训小孩的口气。
月玲当然不可以和克明谈论慰文说的“清誉”的事,这个人,用C市的家乡话来说,像只老虎,若要老虎高兴,只可以摸顺毛,是不可以模逆毛的。
正大眼瞪大眼,不知怎么回答之间,Liz说,“月玲,这个可怕的东西是什么,它的壳可不可以吃?”
月玲忙忙地赶紧去照顾朋友,含混过去。克明看一看月玲,往嘴里塞下一只大虾。
一会儿,女士洗手间里。
月玲正用洗手液在镜子前洗手,心里默数十五秒,近期D市说是爆发一种咳嗽病样的流感,所谓爆发,也只得十来个人住院,报纸上头版头条,铺天盖地,舆论严阵以待,怕要秋季流行,洗手正确的方法每日必登,呼吁市民防患于未然。
董妈妈有下属每日密切关注加国D市新闻,立马向董妈汇报,董妈工作之余,在电话里对月玲一顿“咆哮”那日自作主张的事,月玲心不在焉,唯唯诺诺,哼哼哈哈表示在听,只盼望“雷声”快点过去,之后,对月玲说,注意身体健康,洗手至少二十秒。月玲这个乖乖女,自然照做。
随着高跟鞋细细跟的一阵脆响,Sarah袅袅婷婷进来。月玲冲她笑笑。Sarah用细长绵软的手指捏住一只黑色Shiseido资生堂的粉盒,把粉轻轻扑到鼻梁上,她用一种成熟高雅的香水,沁人心扉。
Sarah看一看用心洗手的月玲,轻轻说,“前一阵我和先生吵架,闹离婚,负气出走,在克明的客房住了几天,你来之前,先生向我赔罪,把我接走。”
月玲看她向自己诉说私事,有点不习惯,加国人士都如此坦率,在公共卫生间也大谈自己隐私?
“我今天到克明那里拿回我的东西。”Sarah提醒她。
“哦。。。。。。”月玲回过神来,原来如此。那些资生堂的瓶瓶罐罐。
“我很羡慕你。”
“啊?”月玲以为自己听错。
“我从没有看到克明对一个人会如此在意。我刚看到他发现你在窗外眼睛里的欣喜,”Sarah表情严肃,不像是在开玩笑,“你很幸运,克明喜欢你。他做事总是一心一意有定力,一幅画可以仔细研究几小时,一首曲子可以不变喜欢很多年,他是个很有担当的人,你接受他,会很幸福。”
月玲开口想说话,Sarah不给她机会,高跟鞋细细跟又一阵脆响,袅袅婷婷出得门去。
月玲又洗一回手,猛然意识到再洗下去,手会得脱皮,忙关上水龙头,回到座席。
席间,接下来Sarah和月玲都有点沉默,克明看看她们两个,有点纳闷。
幸好大家都说英文,月玲想起那个教授说Chomsky有一个理论:我们都是先收集大量的语言信息,词汇,用法,发音,脑子变成一大辞典,然后像电脑一样在恰当地时机,调词遣句地说出来。
月玲想,那样多的排列组合,等我们说出文法正确,发音标准,符合常理的漂亮英文句子,那微妙真实的感情恐怕都打了许多折扣。像那一部电影《Lost in translation》,只言片语的外文所真正要传达的意义,在翻译的过程中,像那落花,那簌簌飘落的粉红的花瓣,失落在不知哪个角落了。
幸好Liz突然说,“中国日渐强大,大家都以交中国朋友为荣了。我这么喜欢吃中国菜,恐怕前世是中国人呢。”
大家知道Liz是为善意奉承大家,纷纷赔笑。
最后面等账单过来,月玲替Liz付账,克明和Sarah各付三分之一。“Go Dutch.”,各付各,是公事公办的,清清楚楚的,没有饭余难堪的推推搡搡,争先恐后地表示自己待客的热情;也没有觉得一顿饭下来,钱包要瞬间减肥不少而痛惜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