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野if]最后的海》啾桑

5、第 5 章

　　我少有自己独立思考的机会。

　　太宰先生向我伸手询问我是否要随他而去，那或许是第一次让我抉择的机会。
　　相比饥寒交迫和混乱无矩的孤儿院，太宰先生打开的门好像是我能逃离地狱的唯一生路，我跟在他身后逃出了孤儿院，院长先生的视线追着我，我不敢回头看。
　　印象深刻的第二次反而是截然不同的，背离命令自己行事的后果很严重，院长先生的身体在眼前一点点变冷，我看着他的血慢慢向外扩散——于是幽灵魇住我的灵魂，在漫长的时间里。

　　我打开了盒子，表盘反射着窗外的光显出几分刺眼的亮意。
　　同森先生初见的那日，森先生曾提过毁坏这只表的要求，我当时没有答应。指尖发麻，和这只表紧紧牵连的罪恶感在深处纠缠我的灵魂，我曾深陷其中。

　　太宰先生很不满我深受其害的失控模样，虎的力量在也在那场死亡后越发不听使唤。
　　他曾语调冰冷地安抚我：“敦，虎的力量会顺从你的，总有一天。”

　　是哪里来的这份信任呢？
　　我无法得知，可太宰先生就是这样无理地信任着，他有太多像这样不讲理的要求和命令了。

　　院长先生的死亡，我的那份自作主张让我曾深深被桎梏在恐惧中，死亡对我而言本该是越发可怖的存在，可不间断的任务中，我注视着一幕幕近在眼前的死亡，它的影响力好像又被剥离革除。
　　——我后知后觉地失去了一种感知力。
　　这种失去的感知让我变得冷漠，它让我逐渐对死亡这件事漠然。可恐惧却又如影随形，于是太宰先生用项圈困缚住我。
　　他在拿出项圈时曾唤我来到首领室，他很难得地停下处理文件的动作，用一种我难以理解的眼神打量我，他又露出那样的眼神，像在注视我，思绪却又飘忽到很遥远的地方。
　　他在短暂的安静凝视后拿出了盒子，盒子里是并不能称得上是美观的项圈，太宰先生演示了项圈内部的尖刺，他碰触开关的时候，尖锐的刺在他指尖留下痕迹，那是项圈沾染的第一份血色。
　　太宰先生注视着指尖的伤口，停顿片刻微笑着：敦君，这是我给你的惩罚。不听从命令的惩罚。
　　他给我带上了项圈，但却总会在见面时对着项圈怔神，分明最不适应的人该是我才对，可同项圈磨合的却又好像无声之间多了一人。

　　这是你失控的代价。
　　太宰先生在扣上开关的时候低声说，他的视线难得专注地落在我的颈上，我有些不太适应，但太宰先生好像困在某种情绪里，他后面的声音很轻，但我听的很清楚，他说。
　　敦君，我不希望你能用上它。

　　我不知道院长先生的死亡在扮演什么样的角色，但它好似成为了一个开关一样的存在，所有对于死亡的情绪都被封存着，所有的反馈都被压制在那份恐惧之下。
　　院长先生的血和其他人的血好像也不一样，院长先生的血液是更加鲜红的，无论再多的血液都无法掩盖住的鲜红，罪孽般的血红。

　　我畏惧那份记忆，畏惧那份死亡，但所有的情绪都被封闭着，在执行任务时反而冷漠起来。
　　‘死亡’带来的所有影响都被隔绝着，它们在透明的壁垒外累积着，它们在无息之间凝结起来，它们变成了庞然大物。
　　太宰先生的期望并没有被我达成，项圈反倒被高频率地使用，以至于到最后完全无法脱离。
　　我后知后觉地发现那个庞然大物在以怎样的方式接触我，它藏在失控的力量里，它总会在野兽出现的同时袭击我。
　　那份畏惧被嫁接转移在虎的身上，可那只老虎，那份异能力是我被认可、是我效忠太宰先生的力量，我不会停止使用。于是攀附在野兽之上如影随形地，项圈以疼痛的方式压制那份‘影响’。

　　我认为自己不会再被死亡触动了，那份恐惧箍紧我的过往，蔓延着试图死死纠缠我的未来。
　　可极为奇怪的，在我被迫直面太宰先生的死亡时，更强烈的、我无法命名的苦痛在翻涌着，有更庞大的阴影试图裹挟我，我喘不过气。

　　呼啸的风汹涌着，太宰先生的死亡借势一跃而上变成了超越院长先生的存在，连带着同死亡挂钩的一切，漆黑的、那道我熟悉的身影坠落的画面覆盖我所有关于死亡的认知。
　　我会在深夜从天台上醒来，耳畔呼呼吹过劲风，眼前悬挂着明亮的，纯粹的皎月；漆黑的衣角翻涌，血红的围巾高高地飞起始终不曾落地，我不曾注视到本该象征着死亡的血色，不曾见到大片大片铺开来的血液，我只看到漆黑的夜，翻飞的衣角，明亮的月，和没有一颗星子的天空。
　　我会挣扎着醒来，在惊醒的时候呼吸急促四肢也沉重，像在不断重复那一夜倒在地上极其无力的姿态，意识清醒时我的指骨还绷得几近扭曲——
　　我想在那个梦里抓住些什么。我很想抓住。我没能抓住。

　　院长先生的死亡好像在不经意的时刻被藏进了深处，我无法否定它的存在，那份恐惧依旧攀附在我灵魂的深处，但它确实被笼罩着，像是被太宰先生封锁住一般。
　　这是一种奇怪的想法，就好像我试图在利用太宰先生的死亡，我试图利用那份‘影响’继续来为我带来安心感。
　　但是并不对，太宰先生的死亡并不是什么如同屏障一般能够带来安心感的事物，太宰先生的死亡是像黑洞一般的，极为安静地，无声息间吞噬着情绪的存在。
　　我总会感觉到自己正在被太宰先生的死亡不断影响，在孤儿院格格不入时，窝居在自己的房间时，同爱丽丝小姐对打异能失控时，被森先生言语刺激时，很多很多的时刻，在每一次回忆起太宰先生的时刻，那份死亡的存在感便会喧嚣。

　　那是一种极为死寂的沉默，那种影响在每次现身时便会显现出一种强力的压制感，它并非在压制我，也并不像院长先生死亡那般试图强力影响和控制我。
　　它只是不断强调一件事，它在说——太宰先生再也不会出现在我的身边。
　　就算我不再渴求命令，不再需要有人背负我的命运一同行走，就算我不再需要人来帮助控制白虎，不再追求他人认可，它也只是一如既往地表示——
　　名为太宰治的人再也不会回来。

　　我不能再感受到他的视线，不能再听到他的声音，不能再感知他的呼吸，他的存在感全部被抹消，他遗留的所有痕迹都会慢慢消失殆尽。
　　太宰治的痕迹在一点一点地消失在时间的痕迹里，直到时间迭换，终于磨去所有人对这个人的印象为止。

　　死亡就是这样的事。它在坦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