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柒悦己

4、惊艳

　　明以砚走过去在她身边耳语，黎青溪一怔。
　　她有点担心地看着明以砚。后者看了她一眼，凑过去，在她耳边轻声道：“黎青溪，你信我吗？”
　　“……信。”
　　“那就请相信我，谢谢。”
　　她看着黎青溪，眼里有复杂情绪，没等黎青溪看清，就消失不见了。
　　明以砚选的正是李允初所有戏份里面最难演绎的：李允初在医院里得知爱人抢救无效离世，然后一夕之间快速成长的一幕。
　　李允初这个角色，性格单纯，家族企业很大。从小就是被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后来念大学的时候，也没有怎么遭受过来自社会的摧残。
　　随着李父的突然离世，家族祸事横生，让这个泡在蜜罐里的小千金不知所措。真正让她完全成熟起来的，是她的爱人。
　　她的爱人是在车祸中丧生的。那时候，债主天天追着她要她还债。爱人是她最后的温暖和救命稻草，而她的离世，压倒了最后的救命稻草。自此，再也无人护着她的天真了。
　　而她让黎青溪扮演的正是李允初的爱人。
　　明以砚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睁开眼。
　　李允初站在急救室门外焦急等待。
　　急救室的红灯变为绿灯，她急匆匆地走上前，还没问情况，医生开口：“对不起，我们尽力了，请节哀。”
　　李允初有些许愣了愣，平静地看向了医生，笑道：“谢谢医生了。”
　　看着被推出来的爱人，李允初走上前，弯腰，摸着他的脸，眼里是满满的眷恋，她知道，这个人再也回不来了。但她还是一如既往的笑：“不怕，初儿带长青回家。”
　　看着人被送往太平间，李允初都是微笑和平静，直到身影从她眼前不断变小直至消失。
　　她低笑了一下，走到洗手间洗手。
　　而后慢慢回过神，抬头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泪水落下，她就这样看着，目光早已失焦，双眼空洞，泪水无声落下。
　　而后，她双眼慢慢聚焦，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扯出了一个笑。笑意凄凉悲哀。她低下头，用水扑自己的脸，再次抬起头的时候。
　　只那一瞬间，空洞的双眼已经变了，眼神淡漠。那是后期看起来冷漠却又温柔保持初心的李允初。
　　梁辰和苏锦看着这一幕，心似是被什么抓住，生痛得厉害。
　　半晌，梁导回过神，发出的声音都是他自己惊了一下的暗哑：“好！”
　　明以砚迅速出戏，抹了一下脸，笑：“如何？”
　　黎青溪从地上起来，眼中全是惊艳。
　　她躺在地上，可以近距离感受到她的表演，不得不说，这人确实厉害，简直就是惊艳！
　　随后，她看向苏锦两人：“锦姐，梁导，怎么样？”
　　梁导赞许地点头：“不过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会这么演？”
　　明以砚勾唇一笑，转了转眼珠，随即开口：“首先，李允初出身名门，良好的家教不会让她失态。不过这么说，倒显得她有些许冷漠。所以，我以为，她在之前经历的很多事，而在这个过程中，她就在慢慢成长。只不过成长的速度很慢罢了。而她爱人初长青的离世，这是她最后的稻草和温暖。压倒最后的稻草，她身边再也没有人护着她的天真无邪。这一刻，她的世界是灰暗的，”说到这里，她顿了顿，“真正的伤心是无声的。”
　　苏锦笑了笑：“提问啊，我很好奇，你是怎么看待……在她经历那么多的事情过后，却没有黑化。你怎么看待？”
　　“因为……”明以砚脑中闪过黎青溪那张眉眼弯弯的脸，眼中带有柔情，“‘这个世界疯狂，没人性，腐败。你却一直清醒，温柔，一尘不染。’”
　　黎青溪抬头，突然开口：“佛朗索瓦丝·萨冈。”
　　“对，没错，”明以砚转头看向了她，笑，“这是弗朗索瓦丝·萨冈说的一句话。这个世界疯狂没有人性，但是李允初她所学习的一切，以及和她爱人之间的相处，相当于一个词的化身，坚强。世界可以不美好，但是我们不能被它所吞噬，每次的挫折都是成长，都是来自人生或许人性的考验。”
　　梁导赞许地点了点头：“容我冒昧问一句，你是失去过什么人吗？因为你的眼中，我认为可能是真情实感。如果是演的话，那你的演技……不得不说，那非常厉害。”
　　明以砚愣了愣，放在裤边的手微蜷，捏了一下裤子，而后低声一笑：“曾经有过，很刻骨铭心。”
　　眼底里带有淡淡的忧伤，几人微愣。苏锦对此非常有眼力见地岔开了话题。
　　出了房间，唐渊两人围上来，明以成好奇地问：“选上了？”
　　明以砚点了点头，眼帘微垂，瞥了一眼正在和梁辰说话的黎青溪，很快又收回目光，懒洋洋地开口：“中午吃什么？”
　　一旁的梁辰对黎青溪笑道：“她确实可以。下周就准备准备开戏吧。你别忘了去学校请假。时间不早了，我还有事，你婶今天回来了，我要回家去吃，就不和你们一块儿了。快去吧。”
　　“好，梁叔叔。”
　　看着他走远，黎青溪走过来：“吃什么啊，你们想吃什么？”
　　“火锅。”明以砚玩着手机，头也不抬地回答。
　　苏锦为难一笑，黎青溪只一眼就懂了，笑着摆手：“回吧回吧，我哥那个黏人精。”
　　等苏锦走后，明以成这才有些拔高声音：“天！你都能被选上？！”
　　“好了，以成，你姐姐确实演得很好。”
　　“！”
　　“真的，难不成我会骗你？”
　　明以成看了黎青溪一眼，幽幽道：“谁都可以骗我，但是小班长你和渊渊永远不会骗我……这不可能啊。”
　　唐渊看向明以砚：“阿砚，你选的是哪一幕？”
　　“成长，初长青走的那一场。”
　　唐渊：“……！那一场？！”
　　这下，明以成更不淡定了。
　　但是，没等这两人问，明以砚直接摊牌：“我谈过恋爱，就一次。所以有经验。”
　　唐渊：“阿砚？”
　　明以成：“……那人肯定很惨，被你害惨了吧。”
　　明以砚敷衍地点头：“对对对，害惨了。”
　　她强压着自己的情绪不去看一边看热闹的黎青溪。
　　没人知道，在试戏的时候，她看着她躺在那里。在那一刻，她可以肆无忌惮地看着她，允许自己把那份私心暴露。她恨不能把这个人藏起来，只让自己一个人欣赏。
　　可是不可以，她可以毁灭其他人，唯独黎青溪不可以。就像方才她在试镜时说的那句话：这个世界疯狂，没人性，腐败。你却一直清醒，温柔，一尘不染。
　　一语双关，她说的不仅仅是剧本里面的李允初，更是黎青溪。像她这样的人就应该高坐在神坛上，不能被她拖入地狱。
　　察觉有人在看自己，黎青溪回头，明以砚及时收回那份私情，对她报以友好的微笑，黎青溪也冲她笑了笑。
　　四人吃过饭后，唐渊和明以成先回家。
　　因为黎青溪和明以砚两人是邻居，所以两人一起走。不过，明以成走之前特意“告诫”明以砚：“喂，明以砚，你可别在路上调戏我们小班长。”
　　“是是是，那我调戏你？”
　　“……你！”
　　“好了好了，你们俩不要吵了。”唐渊再次感到头疼地过来打圆场。
　　黎青溪憋着笑，安抚明以成：“好了，你赶紧回去吧。你姐姐人挺好的，不要这么说她了。”
　　随后，明以成眼睁睁的看着曾经那个睿智明理的小班长就这么被自家那不要脸的堂姐给迷惑了。他转头瞪了明以砚一眼，眼里好似在说“妖妃啊妖妃！迷惑我明君啊！”
　　明以砚微微挑眉，故作亲昵地挽着黎青溪的手臂，挑衅道：“来啊来啊。”
　　“……你等着……明老三。”明以成咬牙切齿道。
　　等成渊夫夫走后，明以砚连忙把手抽开，脸有些许红：“不好意思啊。我……”
　　“没事。”黎青溪转头微微一笑。
　　两人并肩走在街上，都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黎青溪开心地笑：“我还没有谢谢你，”眼中全是惊喜，“没想到你这么厉害，太惊艳了。”
　　“还好，我怕给你造成麻烦。”明以砚抿了抿嘴。
　　“真的，我是真的没想到。你选的是成长那一幕，而且还演得那么好。而且也没想到居然戳到了您的痛处，抱歉啊。”
　　“不至于……”
　　“至于啊。也怪我……”她懊恼一笑，随后转移话题，“不过，这里面我最喜欢的角色就是李允初，创作她的初衷就是想要有这么一个美好的人物存在。”
　　“噗，”明以砚笑了一下，对上黎青溪疑惑而又好奇的目光，“这个角色真的很美好啊，特别把她理想化，黎小姐不免有些过于理想主义了。不过，我也很喜欢。”
　　她抬头看向天空，继续说，“在这个功利而又充满算计的世界，那一份纯真与坚守，真的弥足珍贵。”
　　明以砚伸出手，笑了笑，“黎小姐，很高兴与你合作。你和渊渊一样，叫我阿砚就好了。”
　　“很荣幸，你唤我‘青溪’就是了。”
　　两人边走边聊，走到家门口的时候，明以砚看见一个穿着校服模样的少年蹲坐在她的家门口，惊呼：“阿宁？！”
　　被叫作“阿宁”的少年偏过头，瞬间两眼放光，而后嘴巴一撇，走过去，眼尾泛红，语气里带有委屈：“姐姐……”
　　黎青溪见此，不再多留，对明以砚做了一个手势，然后转身回自己家里了。
　　明以砚这才凑过来，把明以宁的脸捧起来，心疼道：“怎么了？谁欺负你了？”而后脑中闪过什么，急急问道，“不会又是他们吧？”
　　明以宁红着眼点头，带着哭腔道：“爸妈又在吵架了。这次我妈还打我了，她说都是我不好好学习，爸好久都没理她了。然后我就跑出来了。”
　　明以砚把人带进屋，给人倒了杯水，把人抱住，安慰：“没事，不哭啊。”
　　明以宁是她同父异母的弟弟，即使她再厌恶那位继母，但是对于这个唯一的亲弟弟，她还是很关心的。无非什么原因，这个孩子不过与她有着相似的经历。唯一比她幸运的是，他有她这个姐姐在，童年不至于那般暗淡无光。
　　明以宁心情平复后，眼眶红红地看她：“我自己跑出来的，待会儿我妈肯定要让人把我带回去。姐姐，我不想回去。”
　　明以砚拍了一下他的头，语气微冷：“她想都别想，我回头给爸说，你不担心。”
　　“姐姐，我可不可以以后就在这里住啊？”
　　“这里？我回头还要去拍戏，是明以成他们那个班长的剧本……”
　　“！黎青溪是不是！她好厉害！我刚才就看见你们俩凑在一块儿了！”明以宁突然兴奋道，对上自家姐姐的目光，马上闭上嘴巴，但是又眼巴巴地看她，“姐……我一个人在家，我妈又……你真的不心疼心疼你弟弟？”
　　“男女七岁不同席啊，何况你已经高一了，是16岁的男孩子了。”
　　“可是……我真的不想待在家里。我保证！不会打扰你！我上午可以自己去上课！晚上自己回来！不会给你添麻烦！”
　　明以砚看着他，少年眼巴巴地望着自己，那一瞬间她想到了年幼的自己。
　　她在心里暗骂一句，点头：“好吧。我这里刚好有一间空房，你去吧。另外，”她点了一下自家蠢弟弟的头，语气加重，“男孩子啊，不要随便哭！坚强点！听见没有？”
　　“是！明女士！”
　　明以砚笑了两下，拿出手机，翻出那个很久没有联系的电话号码，拨打过去：“……喂？是我。对，我回来了……嗯，再说吧，怎么，你想逼我？呵，也是，你自己也知道当年有多亏欠我啊。我不是来跟你说这个的，关于小宁。他回头和我住……你总不想让他以后像我这样吧，父女关系恶劣……好，谢谢明先生了，还要麻烦您去告诉一下我的那个好继母了。”
　　挂断电话，对上自家弟弟的目光，做了一个OK的手势。
　　明以宁双眼发光，凑上去，随后肚子不合时宜地发出声音：“咕……”
　　明以宁撇了撇嘴，明以砚失笑，走过去：“晚上没吃饭？”
　　“没有……忙着出逃明家宅子，没吃。”
　　“走吧，带你出去吃。”
　　“好耶！姐姐万岁！”
　　两人走出门，明以宁好奇地看了一眼对门，又好奇地看了一眼自家老姐，八卦地凑上去问她：“姐，你对黎青溪没有什么想法？”
　　明以砚一愣，心中一惊，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见他嘀嘀咕咕地说：“你个les，会不会对她有什么想法啊？”
　　听到这里，她才松了一口气，她的性向周边人都知道。明以宁估计也是因为她性向的原因才会问她会不会对黎青溪产生想法。
　　明以砚想到这里，淡淡开口：“还行。小主席长得确实好看。”
　　明以宁见此，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神奇，我姐居然没啥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