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渐青》雨过山花绽

1、第一章 拜师会

　　上清宗
　　三日前，上清宗外门的课业考核——道文考核已经落下了帷幕。
　　考核通过的外门弟子们，今日都聚在道场，期盼的望着前方的高台。高台上，坐着一位位仙风道骨的长老。
　　这是上清宗的拜师会。

　　年满十四的穆央远远的站在人后，看着高台上最为核心的座位，忧愁地叹了口气。
　　“三少爷，你又何必这么执着呢？”穆央身后的穆缇听见叹气声，赶忙宽慰道：“宗主收徒极重眼缘，前些年那个天生道缘的弟子，宗主不也没收么？”
　　穆缇看穆央没动静，又劝道：“穆长老多好啊，即和你有血脉之缘，又那么看重你，提前安排了詹师兄指教。”
　　穆央听到詹流的名字，浮于表面的忧愁突然真实了起来。

　　穆央就是为了不成为詹流的师弟，这些日子才会绞尽脑汁的拜入宗主门墙。
　　詹师兄简直是魔头在世！
　　被指教的这段时间，上清宗的鸡都没他起的早，那是人过的日子么？
　　若是成了穆捭长老的弟子，便是真真正正的落入的詹师兄的魔爪，往后的几百上千年，穆央都要生活在魔域之中！

　　想到这儿，穆央汗毛都竖了起来，赶忙将这些想象甩出脑袋。
　　不仅如此，最近穆央身边还发生了一些怪事，二者相结合之下，他实在是不愿意拜入穆捭门下。

　　可穆捭长老是他的血脉长辈，即便只是为了穆家的脸面，穆央也不能随意搪塞。
　　上清宗宗主，是穆央能想到的，唯一能拉他脱离詹流魔爪的人。

　　人群忽而一阵喧闹，紧接着又不合常理的安静下来。
　　“宗主来了。”
　　穆缇低声提醒，又赶忙低头，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
　　穆央回神后，高台中间已然站了位儒雅的中年道士。
　　那便是上清宗宗主，抱真子云缈。

　　“拜见宗主！”
　　穆央跟着人群开口行礼，头却未随着低下，眼睛更是直直的望着抱真子，神色坚定执着。看那执拗的模样，似乎是真的对宗主极为憧憬和向往。
　　但是，穆央的这副作派，没能引起抱真子半分波动。
　　温和儒雅的中年道长，在穆央这件事上，是十成十的铁心肠。他淡淡地扫过底下的弟子们，穆央在他眼中，与旁的弟子并无差别。

　　抱真子随和地挥了挥衣袖，落了座。
　　其后的长老们也跟着入了座。早有收徒打算的，都对着看中的弟子眼神示意，临了才起意的，便问一旁的外门执事要了名录和考核成绩。
　　实在没收徒打算的，也不会来这儿浪费时间。
　　除了宗主抱真子，和宗主身侧一脸淡漠的玄衣男子，韫玉真人陆黎书。

　　穆央并不关心旁的长老，只抬眼看着宗主。抱真子确实温和，也确实无情，看着宗主望着其他弟子和煦的神情，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
　　‘果然，父亲说得对，宗主就是个老顽固。’

　　为了拜入宗主门墙，穆央努力了许久。
　　接近抱真子并不难。
　　抱真子素来随和，也很喜欢到外门和内门弟子峰晃悠，看得出来，是极为喜爱晚辈的。
　　但他收的徒弟并不多，这些年算下来也才十来个，不是他要求太高，实在是条件很随心。

　　不是没人劝阻过穆央，只是他不信邪，非要去试试。
　　抱真子每次到外门来，穆央都会想方设法过去刷存在感，还氪重金走通了抱真子爱徒那条路，即央了他帮忙说好话，打探了抱真子的喜好，并努力贴近。
　　再加上穆央资质上佳，虽比不得天生道缘，那也称得上半个道体，他自己又肯下苦功，在外门那是鹤立鸡群。
　　按理来说，不管抱真子收不收穆央，这么个优秀弟子对他示好，怎么着也该看得到吧。
　　可抱真子跟开了屏蔽器一样，不管穆央如何，就是对他视若无睹，对他远比旁的弟子更无情。

　　穆央想不出别的理由，只能猜测是因他穆家家主嫡幼子的身份，让抱真子态度这么冷淡。
　　要知道，穆家到现在还没立少主呢。
　　上清宗祖师曾有言，上清宗主脉，绝不插手附属七族的家主抉择。
　　过了那么多年，这已然成了句空话。没想到，宗主还这么避讳。

　　‘我这大概就是四妹说的，对着瞎子抛媚眼了。’
　　穆央心里明白，宗主那儿，自己拜师的机会渺茫。但面上没露出半分气馁。
　　在他看来，心底纵使有万般情绪，也不能露给旁人当笑话看。
　　况且，他可是穆家三公子，天生净灵台，出生便注定是要在修真界扬名的人，岂能因为一点儿小困难气馁？

　　他穆央，往后定然是能持剑傲立五洲的大能。
　　今日，不过是抱真子为了些许闲事儿，错过了他这个前途无量的徒弟罢了。

　　穆央想着，头仰的更高了，演绎出来的执着渐渐变成了少年人的锋锐于骄傲。
　　作为这批弟子里当之无愧的大名人，穆央自然是颇受关注的。他能察觉到高台上那些长老们打量的眼神，也能感受到周边隐含妒意的目光。
　　但他没有因此有一丝一毫的不自信，依旧是那副骄傲自信的模样。
　　被众人隐隐关注的穆央并没有注意到，这些目光中，有一道属于一个极为特别的人。
　　那是抱真子的师弟，四宗剑首，韫玉真人陆黎书。

　　拜师大会是祖师立的，这么多年传下来，流程倒是没加多少，大体还是一致的，算得上简洁明了。
　　第一个流程，是弟子的展示环节。对他们这群没入门的小弟子来说，无非是耍耍刀具，背背道经。
　　这些内容，在长老们看来，也就图个热闹了。

　　抱真子温和的望着台下弟子的展示，面上是饱含鼓励的微笑，看着颇为慈祥。
　　到底内容没什么趣味，耐心极佳的宗主，也开始开小差了。他将自己的注意力，悄然往身侧的韫玉真人身上移去。

　　在抱真子看来，他这个小师弟，天资高，修行时也耐得住寂寞，更没什么弯弯绕绕的想法，仅仅是性子有些难料，勉强称得上不拘小节。
　　这些仔细说来，也都算是优点。只一点，让他万般头疼。
　　陆黎书实在是太宅了。
　　平日里若无他这个师兄强制，他是一步都不愿踏出岐压山的。宗派事务，他是半点也不关心，嘴上说着爱剑爱酒，可仙剑与凡铁剑，琼浆与浊酒，于他未有半分不同。
　　陆黎书这怡然自得的作派，于旁人来说是好事儿，对他这个师兄来说，那就是极为头痛的事了。

　　按陆黎书的性子，他去修无情道应当是锦上添花，可偏偏，师尊当初让他走的入心一途。
　　抱真子看着常年封山的岐压山，愁的胡须发白。他担心他这小师弟哪天，把自个儿锁着锁着，就走火入魔了！
　　每次的拜师大会，他都会带上陆黎书，也是存了让他收个小徒儿的心思。盼这些活泼的小孩儿们，能给那终年积雪的岐压山，带去点儿人味儿。

　　抱真子微微侧头望去，倒是难得的看见韫玉真人露出了几分探究的神色。
　　“师兄，那个小弟子，我瞧着还挺有意思的。”韫玉真人察觉到了抱真子的视线，依旧直直的望着台下。
　　抱真子顺着他的视线瞥了一眼。

　　韫玉真人看着的小孩儿，此刻远远的站在人群之后，看起来似乎是个不爱出风头的，可他却高高的扬着头，分明是个张扬的性子。
　　他握着把精美的剑器，瞧着前头舞剑的弟子跃跃欲试，看起来，下一个就该他上前展示剑法了。
　　不过十来岁的少年，周身却没有半分紧张局促，面上带着自信和傲气，再加上那一等一的好模样，活像个精神抖擞，准备开屏的小孔雀。

　　抱真子微微蹙眉，略微想了想，又舒眉道：“你想收他为徒？也行，资质尚可，性子也还成。”
　　韫玉真人望向抱真子，有些不解：“听起来师兄对那孩子很满意，那为什么不收他为徒呢？他一直盯着师兄你呢。”
　　抱真子认真的回望穆央，面上露出几分无奈：“那是穆家的孩子。”
　　韫玉真人抬了抬眉，极为不赞同抱真子的想法，但他并不想插手这些事，也就没说什么了。

　　穆央第一时间就发现了抱真子的视线。
　　虽然很短暂，但他肯定，宗主是真的盯着他看了会儿。
　　‘宗主想开了？’
　　紧了紧握剑的手，穆央激动了几分。
　　抱真子终于对他有了回应！
　　这可是一个巨大的进步！

　　穆央按捺住激动的心情，心里暗暗想着，一会儿的剑术演练，一定要做到完美，让宗主点头收徒！

　　上清宗的拜师会，尊的是祖师立下的规矩。
　　祖师认为，师徒即父子。不仅要师父满意，也要徒弟愿意才行。
　　故而拜师会一直有两个主要流程。
　　一个是高台上的长老点名弟子，征求弟子意愿。一个是弟子主动拜师，以求长老青眼。
　　长老开口，很少会有人拒绝。而长老们，这都不会嫌门下普通弟子多，这使得拜师会的成功率还算不错。

　　若是拜师大会上没能拜师，也并非陷入绝境。
　　一来，上清宗有很多长老喜欢开设讲堂，也并不介意弟子们旁听。
　　二来嘛，上清宗长老极多，有不少还在外游历。还有许多这会儿子不想收徒，过些日子就又想了。只要你在内门多溜达，总是会遇到一个师尊的。

　　穆央不知道宗主是否打算点他的名，但他已经做好了主动拜师的准备。
　　只要宗主愿意点个头。

　　此次剑术演练，穆央算是超水平发挥了一次。
　　一套三流剑术，硬是被他这个不入门的弟子，耍出了几分气势。穆央因此得了不少长老的关注，一向严肃板正的穆捭长老，也对着穆央赞赏的点了点头。可惜宗主抱真子没给穆央任何眼色。
　　看着再度无视他的抱真子，穆央已经习惯了，他只是有点儿疑惑。
　　‘宗主咋和四妹一样，阴晴不定，难以捉摸。’
　　高台上的韫玉真人突然挑了挑眉，望了眼抱真子，眼带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