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残像》陆小唯

6、识破（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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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闻谦又出名了。

　　继在酒吧被贾志鹏打伤后，陆闻谦又一次出现在了北美吐槽君公众号上。

　　这次的事情并非出于李闻捷本意，可他实在是看辅导员和钱嘉豪二人一唱一和不爽，这才在上辅导课的时候把两个人给怼了个体无完肤。

　　这要从三天前国际银行业的辅导课说起。

　　带他们小组的辅导员是个叫Brian的美籍华裔，行为和思维经常令人感到费解。平时几乎不会主动与大陆来的学生说话，除非是学生找他有事。

　　李闻捷理解Brian，但不代表他认同。横竖不过是可怜的自尊心在作祟，何必把歧视二字说得如此冠冕堂皇。真正惹到他的是——Brian竟公然将索罗斯描述成一个名闻遐迩的慈善家。

　　呸，说索罗斯是畜生都埋汰了畜生，李闻捷越听越别扭，干脆收拾了东西准备起身离开。

　　钱嘉豪见状，只当陆闻谦是个不学无术的富二代，肯定对索罗斯这种慈善家所知甚少，故意叫住了他：“Logan，听不懂就走，你们大陆人都是这样的吗？”

　　李闻捷活了两辈子，却是第一次遇见这种送上门来让他怼的蠢货，就像他新学到的那个词语说的一样——活久见。李闻捷居高临下，似笑非笑地对着钱嘉豪一字一句道：“你读书少，人也不太聪明，不了解索罗斯我不怪你。”

　　说着，李闻捷又把目光转向了Brian，用英文道：“你若是有意要为一个臭名昭著，为了一己私利横扫东南亚经济、掀起1997亚洲金融风暴的混蛋洗白，我觉得你不是别有用心就是蠢。”

　　Brian当下脸上就挂不住了，故意用了晦涩难懂的专有名词来嘲讽李闻捷：“索罗斯所创立的开放社会基金会致力于解决一切有碍人类社会发展的各项难题，你不应该只抓着他的过往不放。”

　　还以为Brian能发出什么惊天动地的洗白言论，结果讲了半天，就这一句背书式的解释，李闻捷笑道：“一个肆意屠戮、摧残其它国家芸芸众生的畜生，没有同理心，更没有同情心，你真的以为他创立的OSF是真的在为全人类做贡献吗？”

　　不等Brian反驳，李闻捷继续道：“异想天开也要有个限度，太阳底下永远没有新鲜事，而索罗斯，永远都只会是一个明知故犯的罪人。”

　　说完，李闻捷拎着书包离开了教室，留下了一屋子瞠目结舌的人。

　　*

　　简忆之是从季礼安的嘴里听说这件事的。

　　季礼安是她和陆闻谦的高中同学，三人都曾就读于安多佛，一所私立高中。后来她和陆闻谦上了宾大，季礼安去了普林斯顿。附近的华人圈子说大不大，更何况他们挨得又近，只要季礼安有心，自然很容易能打听到那个把Brian Ho给怼得哑口无言的人是陆闻谦。

　　季礼安起初以为同学之间传来传去，搞错了人。但后来有人直接在YouTube发布了一小段陆闻谦怼Brian的视频，季礼安也不得不相信这件事。

　　在季礼安的眼里，陆闻谦和别的纨绔子弟没什么区别。

　　仗着背景好、家里有钱，便肆意挥霍。而且陆闻谦还有一个比别的公子哥儿更令人反感的地方——一个不学无术的败家子凭什么能拥有简忆之这样的朋友？

　　季礼安记得，简忆之似乎对索罗斯也颇有了解。读高中的时候，简忆之就写过一篇关于这只金融大鳄的文章，还发表在了校刊上。

　　他记不太清楚当时简忆之写了些什么，但此番看到陆闻谦如此大肆公开评论索罗斯，他便忍不住想要搞点事情出来。

　　简忆之戳开了季礼安发来的视频链接，刚按下播放键时，便看到了“此视频涉嫌个人隐私问题现已被下架”字样的系统提示。可季礼安仍不肯罢休，硬是翻遍了群聊找到了原视频，并发给了简忆之。

　　虽然没有非常好奇，但简忆之必须承认自己还是有一点好奇陆闻谦到底是如何怼到Brian说不出话来的。等到视频缓存好后，她看到了一个口若悬河的陆闻谦。

　　倘若这是李闻捷，她一点都不意外。

　　仔细说来，李闻捷之所以会跳楼，全拜索罗斯所赐。1997年那场亚洲金融风暴的罪魁祸首，就是这个虚伪又贪婪的犹太人。索罗斯所宣扬的投机主义被当时的李闻捷视为宝典，最后却让李闻捷输得一败涂地。

　　当时还是顾忆晴的她，还因为这件事与李闻捷争吵过无数次。

　　最后两人都不肯妥协，只好以离婚收场。

　　然而当她以为这场终将结束的灾难或许能换回她和李闻捷的破镜重圆时，她被告知李闻捷从闻捷地产的大楼上跳了下来，重重地摔在了中环的水泥地上。

　　从此，她恨透了索罗斯，也恨透了那个自私的李闻捷。

　　但这若不是李闻捷，简忆之是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陆闻谦的口才是如何在短短数月间变得如此令人叹为观止的。

　　手机震了两下，是季礼安发来的微信，问简忆之是否看完了视频。

　　简忆之回了一行字：看了，是陆闻谦没错。

　　她看着微信对话框的上方由名字变成了输入中，又变回了对方的昵称，又成了输入中，如此反反复复数次。不用猜也能明白，季礼安正在琢磨怎么才能借她的话来挑拨离间。

　　半晌，季礼安发来了新的语音，问简忆之有何感想。

　　简忆之果断回了一句：没有想法。

　　这下是真的让季礼安不知如何接话了，只见他一气之下丢开了手机，嘴里还念叨着些颇为怨念的话。

　　*

　　当众怼Brian的后果有两个，一个好和一个不知道是好是坏。

　　好的是钱嘉豪再也敢不主动挑衅了，不知是好是坏的那个——和Watson教授发来的邮件有关。电子邮件上说请陆闻谦周三早晨十一点来自己的办公室解释一下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Watson教授是李闻捷其中一门课的老师，同时也是Brian的导师。李闻捷查了一下Watson教授的个人经历和背景，发现对方是个地地道道的英国人，毕业于伦敦政经学院。

　　从这两点来看，李闻捷有种喜忧参半的预感。

　　喜的是Watson教授是个英国人，而索罗斯第一次做空的就是英镑。

　　对于英国人来说，1992年9月16日无疑是个黑色星期三，索罗斯的量子基金做空了100亿美金价值的英镑，导致英镑直接跌破了ERM区间下限。

　　英国政府力挽狂澜，然而于事无补。

　　最终以英镑快速贬值为代价，为这场金融战争划下了句号。而索罗斯却一战成名，摇身一变成了金融界举足轻重的大人物。

　　想到这里，李闻捷叹了口气。上辈子，他最喜欢的投机家不是别人，正是乔治·索罗斯。他读金融也好，研究社会学也好，都是为了能够成为像索罗斯一样的人。

　　听到后面的车子在鸣笛，李闻捷这才反应过来红灯已经变了，忙松开脚刹，踩下油门。

　　李闻捷不能苟同陆闻谦对车子的品味——实在是太浮夸了。即使是以前那个被八卦周刊以“孔雀”一词来形容的他，也不曾想过要开一辆莲花跑车。

　　还好陆闻谦买的是一辆全黑的Lotus Elise 2010，不然他肯定早换一辆车来开了。

　　正想着，对面驶过一辆粉红色的跑车。

　　这个车型李闻捷很熟悉，是他妹妹李明钰以前开过的款式——保时捷911。李明钰的那辆也是粉红色，是她21岁那年他和李闻智送她的生日礼物。

　　也不知道当初那个天天嚷嚷着不喜欢大陆人的李明钰怎么样了，想到这里，李闻捷又叹了口气。其实也不是很久以前的事情，横竖不过十几不到二十年，可他却觉得像在看别人的人生一样，熟悉却又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