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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第八十章 不醒梦(结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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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不醒梦(结局)
温客行说:“十五年了啊。”
他们相识十五年,大部分时间都在分离。
他说:“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们在越州相遇。梦里的我看见你在桥头晒太阳,说不要打扰你清静,就走了。我醒来生气得紧,这个梦一定是假的,我怎么能不爱你呢?”
温客行怎么能不爱周子舒呢?
周子舒问:“你是什么时候决定离开我的?”
温客行双手握住他的一只手,沉默不语。
周子舒:“在你中毒以后吗?”
温客行答非所问:“我从前做过许多这样的梦,跟今晚一样,敲锣打鼓,宾客如云,到处都是红喜字,你爹坐在高堂上,看着我们对拜。每每醒来,都是一场空梦。”
周子舒:“对不住。”
温客行轻轻笑道:“你哪有对不住我的地方?”他依恋地蹭了蹭周子舒的肩头,“倘若这是一场梦,就让我永远不要醒来。”
周子舒歪了歪头,亲密地碰碰他的脑袋。
温客行回答上一个问题:“在晋州的时候。”
周子舒问:“为什么?”
温客行:“那个大声嚷嚷皇帝是女人的男人,是废太子吧。你自小长在皇宫,与其他皇子情谊深厚,是怕我杀了他吗?”
周子舒:“我是不希望你的双手沾上血腥。”
温客行:“后来你爹跟我说,亲生也好捡来也罢,要让你有个孩子。我想我是做不到的,我不想任何人分走你的爱。你给我的,明明这么多,我却总是觉得远远不够。”
周子舒回握住他的手,“你不信我。”
温客行坦然地承认了,“是。在你心里,总有一些东西是比我重要的。”
周子舒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却无语凝噎。
温客行说:“我亦并非你良配。”
因女子天生力气不如男子,总是被当做男子的附属品圈养,古来对女子要求严苛,既有三从四德,又有妇人七出,凡是犯了七出中的任意一条,都会被丈夫休妻。
不孝顺、无子、□□、妒忌、恶疾、多话、盗窃,温客行几乎都占了。
周子舒:“你贵为亲王,向来只有别人配不上你。”
温客行微微摇头,“我生来无人教养,不是正经皇子,不懂世间道理。有人爱我,我便爱他,不晓得爱情是一件折磨人的事情,也不知道不是两个人相爱,就能在一起的。”
周子舒握紧他的手,说道:“那我教你,所爱隔山海,山海皆可平。”
温客行低低地笑了,“是吗?”
周子舒:“我们说过一生一世一双人,你忘了?”
温客行:“忘了,什么时候说过?”
周子舒:“在青湖镇的时候,你说的,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温客行分明把他们的一切都记得清清楚楚,却道:“是吗?我不记得了。”
周子舒:“没事,我记得就好。”
他们静静地坐了许久,周子舒感觉肩膀发麻,问道:“难道我们就这样坐到天亮?”
温客行从他身上起来,“今天是我们大婚之日,怎么能枯坐至天亮?”
但他们进了被窝,什么都没做。温客行侧身躺着,半靠在周子舒身上,下巴贴着他的肩,牵着他的一只手不放,睡颜像个天真的孩子。
这是一个不需要周子舒回应、亲近却随时可以抽身离开的睡姿。
他总是希望周子舒主动一些。
他表面装得大度得体,其实希望周子舒看穿他小气、独占欲强的自私内心,满足他的愿望。
他希望周子舒能到神医谷接走他,希望周子舒到长明山接他下山,希望周子舒在越州出事的时候抛下受伤的周父到越州陪他过年,希望周子舒坚持陪他上京见广净大师而不是回昆州参加九霄的婚礼……可惜,每次希望都落空。
在周子舒心里,总有些东西是比温客行重要的。
为什么会做那样见面不相识的梦呢?是温客行不想再爱了吗?
阿圆那句话就像魔咒一样萦绕在温客行身边:周子舒再好,他不是你的。
如果一开始相遇就是错的话,老天爷为什么要安排周子舒推开孤鸿殿那两扇门呢?
为了看世人的笑话吗?为了欣赏凡人在命途上沉沦挣扎吗?为了嘲笑愚人的为爱所困、执迷不悟吗?
周子舒一晚上睡睡醒醒,一次次在纷至沓来的混乱梦境醒来,睁眼看到温客行安安静静地在他身旁睡着,便合上眼继续睡,直到天亮才睡踏实些。
他被敲门声叫醒,听得门外妇人语:“少爷,可曾醒了?”
周子舒欲起身,动作轻轻地准备坐起来,看见温客行睁开眼,眼神清明,像是一夜没睡。
周子舒问:“没睡着吗?”
温客行笑道:“大婚之夜,叫我怎么睡得着?”他眨眨眼睛,问:“你要走了?”
周子舒“嗯”了声,“有人叫我,我到外面看看。”
温客行乖巧地说:“好。”
周子舒摸了摸他微凉的脸颊,说:“你再睡会儿。”
温客行:“好。”
他看着周子舒下床,穿戴齐整,开门把伺候他们的妇人放进来,一边洗漱一边听她说话,好像是关于宾客的事,然后他们都出去了,房间恢复宁静。
周子舒走到半路,忽然察觉到温客行的态度不对。
昨夜是他们大婚,温客行不应该干脆地放他离开,更应该手脚并用地缠上来不许他走开。
温客行问“你要走了”时的神情,就像是他以前问过很多遍。
这两天发生的事,跟温客行从前做的那些美梦没有任何区别,他已经习惯了梦会醒,周子舒会走,所以习惯而淡然地问,“你要走了?”
周子舒想通这层,不顾下人的呼喊,转身往新房快步走去,当他急忙回到房间,床铺是空的,上面没有人。
周子舒的瞬间心高高悬起,喊道:“温客行!”
为什么,还是留不住?
要做到什么地步才能让温客行相信他?
周子舒在屋内找了一圈,正欲出门找人,突然看到温客行出现在门口,身上穿着昨晚的喜服,问他:“怎么回来了?”
周子舒看着他,一步一步走过去,用尽全身力气抱住温客行。
温客行愣了一下,回抱周子舒,轻声问道:“怎么了这是?”
周子舒过了好久,才说:“我以为你走了。”
温客行笑道:“你把我蒙到这来,人生地不熟的,我能走到哪儿去?我不过是出去看看风景,看到柳树都抽芽了。”
周子舒放开他,低着头转身,不想让温客行看到他通红的眼睛,哑声道:“冬天快过去了,我叫人收拾收拾,跟你一起回长明山。”
却被温客行从背后抱住,被他圈禁在温暖的怀抱里,“你怕我走了啊?”
周子舒:“废话。”
温客行:“好不容易进了你们周家大门,要走也是和相公一起走。你还没告诉我,你是怎么想起来的?难不成谷主诓骗我?”
周子舒:“那封信,我迟迟不打开,药效有些过了,这些年我陆陆续续想起来一些,都不真切,宛在梦中。前些天去问了老谷主,知道我们的确相识,又失散了许多年。”
温客行:“他怎么什么都说?”
周子舒:“只准他帮你,不许他帮我啊?”
温客行:“好相公,我没这个意思。”
周子舒:“你怎么会以为九霄的孩子是我的,你见过他?”
温客行:“在京城的时候碰见过他,他说他的父亲是四季山庄庄主周子舒。”
周子舒:“你心里怎么想?”
温客行:“我怎么知道他小小年纪净会骗人?”
周子舒:“我是问你,你误会我有孩子,你心里怎么想?”
温客行沉默少许,说:“很矛盾,本该是得偿所愿,但心里头空空荡荡,好像活不活着都没什么意义。”
周子舒问:“你是想要我跟你好,还是跟别人好?”
温客行说:“我不知道。”
周子舒:“事到如今,你还看不清自己的心吗?”
温客行苦笑道:“看不清。我不想你跟我好,不想你过得太苦,但一想到你要跟别人好,我犹如万箭穿心,痛不欲生。”
周子舒:“你想要我怎么做?”
温客行放开手,“我不知道。”
他的双手刚从周子舒身上撤离,被周子舒扯住衣袖,“温客行。”
温客行:“嗯?”
周子舒转身,投入他的怀抱,“雪山上冷不冷?”
温客行拥抱他,“有我在,大抵是不冷的。”
周子舒:“好。”
——
“大家晚上好,欢迎收看多面历史节目,今天继续讲天和帝专题,《天和三十六年》。昨天我们讲到了天和的兄弟安和亲王,在她政治危机时,这位亲王一度以摄政王的身份出来主持朝政,帮天和稳定了国家。那么,这位安和亲王的具体身份是什么呢?他和天和的关系怎么样呢?他的结局如何呢?请听本期讲解,《天和三十六年之安和亲王之谜》。”
“大家知道,天和在位三十六年,做了很多事情,在我们后人看来,她是一名有先见之明的、宏图大略的明君,但对于当时的官员来说,她残酷无情,不择手段……于骅是出了名的贪官,他曾经骄傲地说,半个国库在他手上。有一天,天和出宫,在于骅府里闲逛,逛街一样,说,哎,这个不错,那个也很好看,嗯,都挺好的,国家很富有,物产很丰盛啊,然后就回宫了。于骅送走皇帝,仔细一想,吓出一身冷汗,第二天就把所有家产献给皇帝了,保住了自己的性命。”
“安和这个封号是天和亲自批的,安和,和天和一字之差,可见天和是相当看重这位兄弟的。安,平安,安全,是因为这位亲王身体不好,从小多灾多难,早早就白了头发,当时民间也叫他白发王爷。”
“在正史中,关于安和亲王的记载非常少,几乎没有。什么时候生的,不知道;有没有参加过夺位,或者有没有帮天和夺位,不知道;结婚了没有,有没有后代,不知道;什么时候死的,陵墓在哪里,不知道。”
“在野史中,关于安和亲王的消息那叫一个众说纷纭。关于安和亲王的身世,历史界较为认可的观点是,他生母身份卑微,本人体弱多病,随时可能会死,不被父亲喜欢,连个名字都没有,封号也没有,整个人跟隐形了一样,没有任何存在感。”
“对于安和亲王的去世日期,目前没有比较统一的说法,主要有几大类主张。一个是,安和亲王在摄政之后,威胁到天和的地位,被秘密处死。这个我个人认为不太可靠,因为很多官员日记里面都有记载,安和亲王行为疯癫——就是我们今天说的有精神病,当朝杀人。不过很有可能是故意的,杀鸡儆猴,因为他杀那个官员特别事儿,特反对女人称帝,光天化日的就说要反君,你想,天和她哥听了能不生气吗?根据这位亲王的行为看,他本人是没有称帝的打算的,所以我认为他不构成威胁天和帝位,甚至,他是站天和那头的,是帮她稳固朝纲的。”
“一个是,安和亲王在宫外当富豪,娶了很多老婆,家财万贯,子孙满堂,一辈子过得相当滋润,活到七老八十才死掉。这个我们有学者进行过统计,非常大的工作量,就是把天和期间所有地方所有有名有姓的大富豪小富豪都查了一遍,发现没有人是和安和亲王身份吻合的。所以这个猜测,应该是不合理的,但不能百分百确认就是假的,可能没有记录在册,可能他把身份外貌年龄什么都换了,不一定啊。”
“还有一个是,安和亲王在摄政后病死了,证据是那一年天和写了一篇悼文,没有说写给谁,很多学者认为就是写给安和亲王的,很多言辞都对得上。而且,在天和重归朝政后,安和亲王就再也没有消息了,只有死人,才能消失得这么干净。这个有证据,但是存疑,悼文写给谁的,至今没有定论,恐怕只有天和本人才知道答案。”
……
电视声音忽然消失,沙发上半梦半醒的温客行睁开眼,看到周子舒把遥控器放下,他揉了揉眼睛,朝他伸出双手,“回来了?”
周子舒弯下腰和他拥抱了一下,“嗯,今天和外国客户有个视频会议,下班晚了。”
温客行说:“你先洗澡,我给你热热饭菜。”
周子舒解下领带,说:“都说了不用等我,困了就先睡。”
温客行打个呵欠,说:“本来不困的,这电视节目太催眠了。”
他站起来,接过周子舒的领带和西装外套,鼻子灵得很,“衣服上怎么有陌生的香水味?”
周子舒说:“晚饭和总监他们在公司饭堂开了个碰头会,可能不小心沾上了。”
温客行皱起眉,“好吧。”
周子舒在他唇上亲一下,“下次我注意。”
温客行:“这段时间我下班早,明天我去接你下班。”
周子舒总是这么受欢迎,看来公司又来了不少新人,他是时候宣示一波主权了。
周子舒:“好,随你。”
温客行本想说这句话太像渣男语录,但想到周子舒上班太累,就忍下了没撒娇,说:“晚饭吃了的话,我给你煮碗馄饨吧,天气冷,暖暖胃。”
周子舒:“好。”
全书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