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们说》糖糖微风

1、我是一只猫

　　我是一只猫。
　　一只丑陋无比的猫。
　　至少见过我的人应该都是这么认为的。
　　我的同类每次只需要在人类的面前喵喵叫个几声,或者蹭一蹭他们的衣角，就可以得到食物。
　　可是我不行。
　　只要我出现，周围一定是奚落的声音。
　　“咦,丑死了!”“丑八怪!滚远点!”
　　接着便是铺天盖地向我飞来的石子。
　　但是我不怕。
　　我虽然瘦，可是却很灵活，他们从来没有打中过我。
　　我翻过腐败酸臭的垃圾桶,去过冰冷刺骨的河里抓鱼,无奈之下，也偷过人类院子里晾晒的腊肉。
　　对我们猫来说，这是不能触碰的禁忌。
　　我的妈妈，一只美丽的狸花猫，就是死于人类的棍棒之下。
　　所以我不在乎自己丑不丑。
　　即使美丽如妈妈，在人类的心里也只不过是一个偷了他们东西的，该死的畜生。
　　看着同类在人类面前谄媚、撒娇，我蹲在暗处梳理毛发，嗤之以鼻。
　　我从来不相信人类，也不需要相信人类。
　　人类不过是抢占我们生存空间的强盗土匪。
　　开心了便扔下几块食物，以满足自己的同情心。不开心的时候一脚踹过来，嫌我们这些畜生挡道。
　　所以当那个小女孩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扭头就跑。
　　她好像往前追了几步，喊了几声:“咪咪，别跑！我不会伤害你！”
　　我跑得更快了。
　　第二天经过那里，发现了一些剩下的猫粮。
　　我凑上去闻了闻，应该是别的猫吃剩下的，没有其他奇怪的味道，我这才放心大胆地将它们吃完了。
　　毕竟小花就是被“好心人”送的肉包子毒死的。
　　小花是我的伴侣。
　　她温柔可爱，从不在乎我丑陋的外表，也不在乎我缺了一只的耳朵。
　　我告诉她，远离人类，我们才可以活下去。
　　她笑了笑，对我说，好。
　　可她却是最相信人类的。
　　即使是在被最信任的那个人抛弃之后。
　　小花口吐白沫在地上抽搐的时候，我发了疯似的冲上去，不许那两个人类碰她。
　　可我也被那两人捉住，拼了命地挣扎才从破了洞的网里钻了出来。
　　我救不回小花了。
　　我坐在树上，低着头看着那两个人类。
　　看着他们将小花的皮毛剥下。
　　看着小花的血流到了地上，漫延成河。
　　看着他们将小花的肚子剖开，掏出还冒着热气的内脏
　　“哟，这畜生还怀了小崽子呢。”
　　而我只能看着。
　　因为我是一个一无是处的畜生。
　　那年的冬天特别冷，食物也很稀少，垃圾桶里找不到几样能吃的东西。
　　好几次，我都差点冻晕过去，可是我摇摇头，还是坚持了下来。
　　支撑着我熬过那个冬天的，是仇恨。
　　我找到了那两个人类的住处，趴在窗沿偷看。
　　他们正在包包子。
　　装着肉馅的铁盆里，隐约还能看见一些猫毛。
　　“用猫肉毒猫，再把毒死的猫卖掉，你怎么想到这个主意的?”秃头的那个人类用胳膊肘戳了戳旁边的瘦高个。
　　“怎么样？服不服？零成本的买卖，只赚不赔！”瘦高个一扬头，十分骄傲。
　　“这些个畜生，就算我们不处理掉，它们也活不了多久。”
　　“死了还能给我们赚钱，也不算白来这世上一趟，哈哈哈哈!”
　　我听不懂他们在说些什么，只看见二人手上的动作。
　　他们往铁盆里掺了一种白色的药粉。
　　不知怎么的，我心里就认定了，小花就是被那药粉害死的。
　　趁着二人出门的时候，我跑进去偷了一个做好了的包子。
　　悄悄地把它放在了一个乞丐的碗里。
　　那个乞丐小解完，回来发现一个肉包子，以为是别人施舍的，三两口就给吞了。
　　我仍站在树上。
　　看着他像小花一样口吐白沫。
　　看着他像小花一样在地上抽搐。
　　看着周围的人越来越多。
　　不知道他当年扯下我耳朵时，有没有想过会有今天。
　　事情还不算完。
　　很快，警察就找到了那两人。
　　买了一堆面粉，每天都蒸包子，却从来不卖的两人。
　　我看过人类虐待猫狗，切断四肢,扒皮抽筋，众人充耳不闻。
　　我也看过人类街头互殴，不消一时片刻，便会被那群穿藏青色制服的人类带走。
　　我救不了小花，我也报复不了人类。
　　那就让人类来制裁人类吧。
　　对不起，小花，我想活下去。
　　难道不是人类，活下去就有错吗?
　　这是我第23次遇见那个小女孩。
　　她每次看到我，就会扔下猫粮，赶紧跑得远远的。
　　自以为躲藏的很好，不料那树丛根本遮不住她明亮的裙角。
　　她给我的感觉就像小花。
　　刚开始的小花也是这样，偷偷隔着一段距离，跟着我。
　　跟得烦了，我也吓过她。
　　第二天继续跟着。
　　我能感受到小女孩的善意。
　　她和别人不同，每日不落地来寻我，给我带吃的。
　　即使被我抓伤，也不曾呵斥我半句。
　　我渐渐地接受了她。
　　允许自己在她的身边，能有一时片刻的轻松。
　　有一天，她带来了一个箱子。
　　我看过那种箱子，也知道她的意思。
　　她想带我回家。
　　我的内心挣扎着，突然又想起了妈妈和小花。
　　我跑开了。
　　不顾她在身后叫我。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她。
　　我向一个同类问过她的消息，只听说她搬家了，不知去了哪里。
　　我又活成了以前的样子。
　　独来独往，无所牵挂。
　　终于有一天，我老态龙钟，脚步也变得迟缓起来。
　　我再躲不开人类投来的石子。
　　我再跃不上高高的树梢。
　　我终于被人类捉住。
　　原来开水是这样的烫，烫得我的灵魂都在发颤。
　　刀切在我身上时，我恨不得自己立刻就能死掉。
　　舌头被割下来。
　　眼睛被剜掉。
　　耳朵也再听不见声音。
　　慢慢地，我感到了一种解脱。
　　黑暗之中有一道白光照在了我身上。
　　我躺在小女孩的腿上，任由她一遍遍抚摸我的毛发。
　　妈妈吃饱了肉，正在午睡。
　　小花不停地发出呼噜声，愉快地蹭着我的头。
　　我幸福地滴下了几滴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