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局》花良

14、第14章

　　那之后一切如常，锦熙确实记得阿铃身份有异，阿铃屋内用的香是南境独有的夜含羞，那一日东南巷夺得是锁金匣也多半是她的手笔，这样看来，阿铃多半是神阁的人，不过也没关系，他现在冒名顶替着苏光义儿子的身份，神阁派人来查他也是正常，她要查便查吧。好在阿铃心里装着私心，也没揪着锦熙的一点梦话纠缠不清。两人就这样各自怀着各自的心思相安无事，锦熙一如既往的跟着阿铃在各处帮忙，眼瞅着岸边的树都抽了绿枝，花争先恐后的开着，江水也一波一波的荡漾起来，春天来了，到处生机勃勃的好气象。

　　“听说没，夏远野被抓了。”阿铃常在外面跑，有些八卦消息常回来说与锦熙听，更何况是夏远野倒了霉。“夏远野？怎么会，他姐姐不是在宫中独得圣宠吗。”不知道为什么，锦熙这话听起来带着一股子酸溜溜的劲。“那夏贵人要是还得宠幸，谁敢动夏远野啊。”阿铃撇嘴，“夏贵人，啊，现在应该不是贵人了，她被打入冷宫了，说还是过年那阵子不知怎地惹恼了皇上。树倒猢狲散啊，他姐姐出事没多久，就有人给他编排了数条罪名，将他下了狱。”“谁叫他平日里行事那么嚣张。”

　　锦熙嘴上那般说着，心里却生出几番凄凉之感。他思来想去，摸着夜色孤身一人去了衙门的监牢，塞了些银子给那守卫，“这位爷，小的受人之托给夏公子捎个口信，还请大人行个方便。”那守卫掂了掂银子，斜着眼看了看他，“这个节点上还有人念着他，这姓夏的人缘这么好啊。行，进去吧，我去提人。”

　　夏远野在牢中关了也有些时日，衣衫上血迹斑斑，想必是在牢里受了刑也受了欺负，整个人看起来病恹恹的，没什么精神，只是那眉眼依然美艳犀利，轻挑眼皮看着锦熙，“怎么是你，来看我笑话的吗。”锦熙抿了抿嘴，没说什么，把酒推给他，“梦川里顺的，凑合着喝吧。”夏远野一愣，继而笑得停不下来，“阿姐出事以后，所有人都避之不及，反是被我欺辱过的人，倒还愿意分我一坛酒，你说是不是很可笑啊。”“同是天涯沦落人呐。”锦熙也不看他，低头轻叹。

　　夏远野没料到他会说出这么一句话来，愣了一会似乎又想的明白，神色格外平静，“多谢。”“担不起，我救不了你，你还是自己好生保重吧。”锦熙说罢便起身要走，夏远野急急站起来，一把拉住了他，“你喜欢那个女人吧。”锦熙没回声，大抵所有人都看得出来他喜欢阿铃，大抵阿铃自己也知道，也不差一个夏远野，“你放手吧，你高攀不起的，何必强求呢。”他只是不想理会夏远野闲言碎语，没想到他这般得寸进尺，“与你何干。”锦熙用力一甩，一巴掌差点没抽他脸上去，抽完了转身便走，“她有婚约在身的！”夏远野在身后喊他，锦熙一时间竟没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怔了一下，才怒道，“你少在这挑拨离间！”“去年天成大典之前，我正好去梦川楼里，见到玉娘在和一个男人说话，说阿铃也到了年纪，过一整子便要带阿铃走，去京城成婚。”夏远野看起来有些受伤，但还是把话说完了，锦熙叹他们同是天涯沦落人愿意来看他一看，他就必须回馈这份情义，“我身陷囹圄，也没什么能做的，告诉你这些，算是我的谢礼。你信不过我，便算了。”

　　锦熙走的远了，站在河边，心情起起落落不知如何是好，夏远野的话他不知道该信还是不该信，夏远野确实没有理由骗他，可要说一切都只是他一厢情愿，他又如何信得过。他心里忽的又生出些希冀来，兴许阿铃那日不肯开口回应他是碍着这婚约？那如果没有这份婚约，阿铃是不是会愿意，他白日作梦似的胡思乱想着。“大晚上的不回去，在这干什么呢，小心明天早上起不来床，给你画个旷工。”阿铃也不知道从哪蹦出来的，头上顶了个花环，见了锦熙，不由分说地摘下来套在了他头上。“你折的谁家的桃花啊。”锦熙摘下来看了看，又戴了回去，“没谁们家，就随手摘的，黑灯瞎火的，没人看见。”阿铃往前迈了两步，蹲在河边，用手轻轻划在水里，自言自语，“这水还是有些凉。”锦熙像个伺候娘娘的宫女步步紧跟在阿铃身后，托起她的衣服来，“快起来，你衣服都拖地了。”

　　“你这一点大家闺秀，小家碧玉的样子都没有，以后如何嫁的出去。”锦熙跟个老妈子似的数落她，“你更喜欢那样的吗？你若喜欢，我改……”阿铃心里不知道揣着什么事，心里那点小心思一不小心便滑出了口，话说出了口又觉得不太合适，话没说完，尴尬的停了下来，锦熙正一动不动的盯着他，“呃，不是……”阿铃的意思他听的明明白白，你若喜欢，你若喜欢，你若喜欢，可为何要收回去呢。是因为那个人吗，那个因一纸婚约和你绑在一起的人。他克制着自己内心的激荡起伏假装不经意的开口，“阿铃，我一早就很好奇，女孩子天生娇贵，你既然会跳舞，以玉娘的财力，拜个好师傅，做个舞师，虽说是要抛头露面，但也比留在这干这些粗活强的多吧。”

　　他知道的，那日阿铃跳舞时的眼睛满满的盛着亮光，她定是极喜欢跳舞的，定是夫家不愿意她抛头露面，将她困在这一隅。他等着阿铃的答复，等着阿铃的抱怨，等着她诉苦般的和他讲出自己的事，只要她开口，有一丁半点的不愿意，他可以不顾一切，甚至她的身份如何他都可以毫不在意。锦熙定定的望着阿铃，那一瞬间他心里想了很多很多，差不多把这一辈子的事都想清楚了，可他错了，他没等到他想要的答复，他看见阿铃摇摇头，继而脸上现出一种很奇怪的神情，不是怨恨，也不是不满，阿铃仿佛是看穿了他，看穿了他的喜欢，看穿了他的期待，但最终还是决定不回应他的期待。

　　阿铃看了锦熙许久，最后转向灯火通明的对岸，“我不乐意。”“是他不乐意吧。”锦熙的声音如一盆冷水，阿铃早知会如此，有些事瞒不住就是瞒不住，她已经在心里把这一刻想了无数遍，她怕自己有一丁点的伤心都会被锦熙察觉，但那一刻她心里还是止不住的痛。锦熙一步步的逼过去，“你一早就有婚约在身吧！”他平静的声音听着却格外扭曲，“你一早就知道我是什么人吧！”然后脸上渐渐浮起冷笑来，“你欺骗我，调查我，利用我，还在这跟我演什么郎情妾意，假的，都是假的！”他的表情逐渐扭曲，到最后声嘶力竭的尖叫着。

　　阿铃还是没能忍住，她想了一千遍一万遍都不如此刻觉得委屈心痛，为什么偏偏要让我遇见你呢，要是没遇见你，我这一辈子都不会知情为何物，也不会觉得师父为她定下的婚约有何不好，更不会因为太爱他不愿他卷入纷争而一次又一次违背自己的心意。她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泪水在眼眶里疯狂打转，眼神里充斥着难以名状的悲伤，她看了锦熙许久，在眼泪要落下那一刻，落荒而逃。

　　周围一下子安静的不像话，风吹草动虫鸣统统都没有，锦熙跪在地上捂着脸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