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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回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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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卖糖葫芦了诶,两文钱一串,不好吃不要钱了嘞……”
“卖胭脂了卖胭脂了,十文钱一盒的胭脂啊,姑娘要不要来看一看……”
……
繁华的国都之内到处都是小贩商家的吆喝声,很是热闹。所以这时,咚咚咚咚的竹木声便被淹没在了人声鼎沸之中。
只见一位身着青衣的女子,她的左手执着一根青绿色的竹棍,容貌昳丽却面露冷色,此外,她的双眼也由一根青色带子给遮掩了起来。
原来这位青衣女子是个瞎眼姑娘,瞎眼姑娘名叫阿四。
“姑娘,我看今日与你有缘,不如便由我替你算上一卦如何?”
阿四感觉到有人拦了她的路,于是便朝着声音的源头说了句,“多谢好意,只不过我现在身无分文,恐怕是要拂了老伯的好意了。”
说完,阿四便打算继续往前走。
“姑娘也说了你只是现在身无分文,但说不定哪天姑娘就飞黄腾达做贵人了呢?再者就算姑娘付不出这银两来,我也愿为姑娘算上一卦。”
那个年迈的声音一直传来,看来这位老伯很是坚持,于是阿四便拄着竹棍走了过去。
许是从未见过算命的非要把人留住给人算命,而且那人还是个盲眼姑娘,于是众人都纷纷停下了脚步围观。
“不知老伯是要为我算些什么?”
“姑娘从小命途坎坷,自小离家,这些年来都身处于豺狼虎豹之间,是与不是?”老伯缓缓说道。
“或许吧。”阿四给了他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虽然这个人说了一句接近阿四身世的话,但是阿四却并不引以为意,因为他说的这些都是可以观察到的,且世界之大,拥有这样身世的人也不在少数,所以并不如何高明。
“如今姑娘从异国他乡前来只为寻得一人,但姑娘的本源就在这里,却也不在这里,只望姑娘可以放下过往,好好生活,切勿存有执念,否则必然不得善终啊!”
老伯的声音忽然有些急切还带了一丝颤抖,但阿四的脸色未变,她的嘴角泛起了一丝笑容,轻轻说道,“老伯怕是多虑了,我只不过是一个平凡的盲眼姑娘,哪里会存有让自己不得善终的执念呢?”
说罢,阿四便起身继续往前走去。
“哎呦,张大爷,你说你硬拉着人家姑娘要算命也就罢了,却说出这一番咒人的话来,亏得人家姑娘还对你笑脸相待。”
一位大娘似乎在为阿四打抱不平,她的话说完后,刚刚聚集的人也都散了。
呵,不得善终,我若是还会怕不得善终,如今也就不会在这里了。阿四心里默默的想着。
走了一段路后,阿四突然停下了脚步,她停在了一家名叫悦来的客栈前面,因为前面有人拦住了阿四的去路。
“这位小娘子,你这是要去哪里啊?我看你这眼睛也不方便,要不就到小爷我府上坐坐?”拦住阿四的是一个满嘴油腔滑调的人,说出来的话让人很不舒服。
“多谢这位公子的美意,不过还是不劳烦公子了。”婉拒了男人后,阿四想要继续往前走。
但是这个男人似乎还是不打算放过阿四,阿四听见另一个人说道,“这位姑娘,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家公子邀你到府上做客,那是看得起你,今天你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狗奴才,这么凶做什么,可别吓坏了这位小娘子。”说罢,阿四感觉到男人越靠越近。
“哎,这位姑娘如果真到他手里可真就毁了啊!”
“害,那又有什么办法呢?那位咱们可惹不起,这位姑娘也只能自认倒霉了。”
“简直是畜生不如啊!”
“这位大娘,那人是什么身份呀?为什么旁人都不敢上前帮帮这位姑娘。”有人似乎是刚到京都,所以还不认识男子。
“一看你就是新来的,那位可是平阳王府的世子爷,谁敢惹啊!”
“那难道就由着他胡作非为,强抢民女吗?这还有没有王法了!”
阿四听到身边都是谩骂声和议论声,但是唯独没有一个人肯站出来。
“小娘子,你就乖乖到我府上,到时候吃香的喝辣的还不都由得你吗!”这位世子爷说着,就把手伸向了阿四。
正在这时,阿四听到面前的男子惨叫了一声。
紧接着,是陶瓷破碎的声音。
“是谁?是哪个不长眼的敢管老子的闲事?”
“呵,高伟,睁开你的狗眼看看我到底是谁?”
众人皆往声音的出处望去,只见一位身着紫衣暗纹服的男子,眼神冰冷的看着高伟。
高伟抬头一见是这位,立马息了自己的嚣张气焰,“四,四……”
“行了,知道我是谁了就给我马上滚。”
“是是是,我马上滚,马上滚。”说罢,高伟就领着家丁灰溜溜的走了。
萧定绝看高伟走了之后,看了看对面,然后放下了帘子。
另一边。
“呸,今天真是倒霉,碰到萧定绝那个多管闲事的家伙……”高伟显然对刚才的事还颇有怨言。
一旁的家丁看自家世子也如此口无遮拦,赶忙拦住他,“世子也慎言啊,当心被有心之人听了去,到时吃亏的还是世子您啊。”
听了家丁的话,虽然高伟还是很不爽,不过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诶,你们说那人是谁啊?能让平阳王世子都吃瘪的人,可真不多见。”
“在这京都脚下,能让平阳王世子害怕的人屈指可数啊。”
大家都心照不宣,互相对视了一眼后就散了。
有人替阿四解了围,阿四本想道谢一番,却不曾想头顶上方有什么东西朝着她砸了下来,她在刹那间握紧了手里的竹竿,但这个过程稍纵即逝。
众人看到的阿四,只是下意识的抬起了右手手臂挡了一挡。
啧,看来是谁又将杯子给砸了下来。阿四心里默默的想着。
杯子恰好砸到了阿四的小臂上,然后顺着阿四垂下的手臂砸落在地,发出了清脆的“咚”的一声。
杯子里面的水也许是在下落的时候撒了很多,所以阿四的衣服并没有弄湿,只是小臂可能肿了一块。
“糟了,白逸轩你砸到人了!”阿四听见一个陌生的男声这么说道。
过了一会儿,细碎的脚步声向阿四传来,脚步声显得匆忙而又着急,应该是刚才的那个人,或许还有他的朋友。
“姑娘,你没事吧?”那个男子不等阿四回答便又急忙解释道,“方才我朋友不小心手滑了一下,误伤了姑娘,还望姑娘不要见怪才好。”
等男子说完话后,阿四慢慢转过身来。
“今日之事实属抱歉,姑娘所受的伤我们必然会——”另一个声音戛然而止。
时间似乎在这一瞬间停止了。白逸轩望着眼前的女子,即便已经过了十二年,即便当年的他们都还那么的年幼无知,他仍旧一眼就认出了她。
“必然会如何?”阿四缓缓开口,声音有些轻扬,似乎并不在意刚才的停顿。
“我们必然会重金理赔,当然医药费我们也会一并承担。”顾子衿接话道。
“如此就有劳公子了。再者,还要多谢公子刚刚的出手相救了。”说罢,阿四便拄着竹棍打算往前走去。
就在这时,阿四感觉到有人握住了自己的手腕,她甚至从中感受到了那只手的轻微颤抖,阿四微微一愣,刚想挣脱,便听到了一声呼唤。
“小初——”这个声音里包含了许多阿四不懂的情感,有害怕,悲伤,痛苦,以及深深的悔恨,但更多的还是意料之外的惊喜,听的阿音心里发颤。
所以,即使这个人与自己毫无关联,她仍旧停下了挣扎。
“公子是否是认错人了?”阿四冷静的说道,“我叫阿四,不叫小初。”
白逸轩望着眼前的女子,她淡定的和自己解释她是阿四不是小初,她还问自己是不是认错了人。怎么可能认错呢?
自从发生了十二年前的那件事之后,他每天都能梦到小初,从起先的自责到后来的一直寻找,再到最后的自我安慰,小初一定没事的,也许她遇到了一个好人家也说不定……
白逸轩就这样自欺欺人了好多年,直到今天——
他终于看见了他的小初,但是他的小初手里却拄着竹棍,双眼蒙着一根三指宽的巾带,巾带遮住了她四分之一的面孔。她还说自己认错了人。
白逸轩双眼通红,却一刻也不想放开自己的手,他知道自己失态了,但是和自己的小初比起来,其他的东西又算得了什么呢?
顾子衿看着自己好友那通红的双眼,已经多少年没有看到白逸轩这个样子了呢?
自打他俩相交以来,白逸轩就从未有过情绪强烈波动的时刻,虽然他们年龄相仿,但是白逸轩给人的感觉却更沉稳,更可靠。
他原以为白逸轩可能要冷心冷情的面瘫一辈子了,却不曾想今天竟然破了例。
但即便如此,顾子衿还是不得不上前去与自己的好友说道,“逸轩,你先放手,有什么话我们慢慢说,相信阿四姑娘也不会走的。”
顾子衿又与阿四示意了一下眼神,但随即又反应过来,阿四是个盲眼姑娘。所以,他又特地问了一句,“阿四姑娘,你说是吧?”
也许是阿四今天的心情不错,所以她便应下了。
客栈包间内。
大夫正在外间帮阿四包扎伤口,而白逸轩趁着阿四处理伤口的空隙和顾子衿解释了一下刚刚的失态原因。
“所以你的意思是刚才的阿四姑娘就是你十二年前失踪的妹妹?!!”顾子衿用不可思议的语气问道,“但是你怎么就能确定她是白婧初,就凭她的长相?我知道你寻了她这么多年,但是世上相似的人这么多,你单单就凭长相来判断,未免有些武断了。”
“不,子衿,你不明白,这不仅仅是因为长相的缘故。你也许不相信,但兄妹之间就是有那种感应,我能感受的到,她就是我的小初!”白逸轩显得有些激动。
“好了,我明白你的心情,但是我觉得这种事情还是要慎重一点才好。而且我问你,你那妹妹可是左撇子?我看那位姑娘一直是用左手拿着竹棍,一般人不是应该用的右手?你现在先好好想想,婧初当年失踪的时候带了什么信物?或者是她身上有什么更能证明她身份的东西?”
“小初确实是左撇子,而且我记得当初她失踪的时候身上带了一块玉佩,但是现在已经过去这么久了,玉佩不一定还在。”白逸轩皱了皱眉,“对了,她右手虎口上应该还有一道伤疤,是当年我带她爬树的时候弄伤的,大夫说因为伤口太深,所以就算完全愈合了也会有淡淡的痕迹。”
顾子衿看了看白逸轩,白逸轩平时那么严谨的一个人,遇到了这件事却如此草率,只希望那位阿四姑娘真的是白婧初才好。
包间内茶香萦绕,很安静,静的甚至是一根针掉落的声音也听得见。
“所以说,顾公子是觉得我像这位白公子的故人是吗?”阿四用缠着纱布的右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而她的左手仍旧执着那根竹棍,即便坐着,也不放开,“只可惜,从我记事以来,便从没人唤过我小初,甚至也没有听过白婧初这个名字。”
顾子衿只和阿四说她像白逸轩的故人,却没有明说是妹妹,而白逸轩趁着阿四端茶杯的间隙恰好看见了她虎口处的粉色痕迹,他神色激动的看了顾子衿一眼,顾子衿也恰好与白逸轩对视了一眼。
过了一会儿,白逸轩才艰难的开口道,“不知道姑娘这右手虎口处的伤痕是如何得来的?”
“啊,你说这伤口啊。”阿四沉默了一会儿,“我不记得了。”
“实不相瞒,我五岁之前的事情都已经不记得了。我只知道,它从我有记忆的时候就有了。”
说完,阿音听到了茶水打翻的声音。
“那姑娘此次只身一人来京都是为何事呢?”白逸轩声音微颤的问道,“姑娘为何身边没有一人?你的……你的家人呢?”
“我没有家人。自从他们打算卖了我的那一刻,我就已经没有家人了!”
白逸轩震惊的看着阿四。
“阿四姑娘,如今你既然遇到了我们,可否讲讲你的故事,看看我们能不能帮上忙。”一旁的顾子衿友好的说道。
“其实,我原本是梁国人,两年前,我的家中也有一对疼我的父母,他们虽不是富饶人家,却也从小就请人教我琴棋书画,虽然家中还有一个整日游手好闲,流连花丛的哥哥,但是有一对待我极好的父母我还是很感谢上苍的。可是……”
阿四顿了顿,接着说道,“有一天,我外出游玩,回家之后才发现家中来了一位女子,而我母亲也眼睛通红,我以为是因为那位女子惹到了我母亲的缘故,所以便狠狠的训斥了她,结果母亲非但没有为我说话,反而凶了我。”
自从那一天之后,那位女子便在阿四家住了下来,阿四的父亲母亲都对她很殷勤,反而冷落了阿四。阿四以为那是他们为哥哥找的女子,所以并没有多做计较,直到那一天……
那一天,阿四兴高采烈的想去母亲的房里,想和她一起分享自己新绣的荷包,结果却被她听到了事情的真相。
原来,她并不是父亲母亲的亲身女儿,而她以为的那位要做自己嫂子的女子才是他们的女儿,而她才是他们从小就开始培养的,要嫁给他们儿子的人。
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如果我不是他们的女儿,那我是谁?阿四的眼眶直冒泪水。
“你说六年前我们将她买来,她一直嚷嚷着自己是天启朝镇国将军府的小姐,求咋们放了她,哈哈哈哈哈,你说她天不天真,咋们这可是梁国,任他将军府怎么查,还能查到咋们头上来?”阿四听到自己的“母亲”这么说道。
“就是,幸亏这女娃当时落了水,救上来之后发了场大烧,就什么都不记得了,还把咋们当父母,你说,我现在是不是也是将军了?哈哈哈哈哈!”
“幸好咋们现在亲身女儿找到了,而那丫头也马上及笄了,等她一及笄,就让俊儿把她给娶了,这可不就是双喜临门了嘛!”
“ 对对对!”
不等他们说完,阿四已经浑身发软了,原来,原来这些年来自己一直是在将恶人当父母。
现在阿四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她只想着一定要从这里逃出去,决不能让他们的奸计得逞。可就在这时,阿四不小心踩到了一枚小石子,发出了一丝动静。
“谁?”他们立马发现了阿四,“快,来人,把她给我抓住!绝对不能让她给跑了!”
阿四拼命的往前跑,现在的她只有一个念头,绝对不能被抓住。
不知道已经跑了多久,阿四只觉得浑身疲惫,后面的人也丝毫没有放弃的样子。
马上就可以了,只要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可以逃脱了,阿四一直这么安慰着自己。直到她看见了不远处的悬崖,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碎了……
与其被抓回去过生不如死的生活,还不如从崖上跳下去,说不定还能活。阿四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了这个疯狂的念头。
“小姐,前面就是悬崖了,你还是和我们一起回去吧,你跑不掉的!”阿四听到后面的人一直这么喊着。
阿四回过头,突然停下了脚步,就在他们以为阿四已经放弃挣扎了的时候,阿四又转过身,用了最后几分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向前跑去,最后纵身一跃……
“而我的眼睛和右手,也就是在落崖之后伤的,不过我已经很感激了,并没有在那场逃亡中死去。”
阿四眼前的巾带已经湿了一大片。“后来,我被一对夫妇所救,等身体恢复之后,几经反转,才来到了京都。”
在听完阿四的遭遇之后,白逸轩和顾子衿都沉默了。
白逸轩眼睛通红,“没错了,你就是我的妹妹白婧初,婧初当年失踪的时候才五岁,离现在已经过了十二年,这十二年里,我们一直在找她,原来竟然是被拐去了梁国。”
“所以,我真的是将军府的小姐,而你就是镇国将军的独子,我的兄长?”阿四的声音中带了一丝不可思议。
“对,小初,你就是我的妹妹白婧初。”白逸轩激动的握住了阿四的手,“对不起,小初,对不起,都是因为我,才害得你受了那么多苦。”
白逸轩的声音一直带着颤抖。
“大哥……”阿四的声音中带了呜咽声。
而一旁的顾子衿并没有说什么,只是陷入了沉思,或许是在同情阿四的遭遇,又或是还在怀疑阿四的说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