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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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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久镇一座特别贵的府宅卖出去了,新来了一个戏曲班子,一大清早,人们上街便看见那朱红色的大门口摆满了木箱,许多杂役流着汗奋力抬着那些木箱。
大雪纷飞,赶集置办年货的人纷纷停下脚步。
有些人好奇,这么傻的戏曲班子哪里来的,要在离湖城最远的小镇买一座贵的要死的宅子唱戏,这座小镇虽也称得上比较繁华的,但那要归功于小镇上的宋琦城少爷,宋琦城的爹宋辉是湖州最大的商人,据说宋少爷在家和老爹闹了矛盾,才被打发到青久镇来,但宋老爷怎么还是心疼这唯一的儿子,又不断往这个小镇投钱,想让儿子的生活过得好一点,修了两座宅子给宋琦城,一座宋少爷自己住着,一座在小镇边上,一直没有卖出去,
如今卖出去了,小镇上的人大多也没有看过戏的,那座宅子门口零散聚集了一些人,宅子里正在撘戏台子,老班主年龄虽大了,让他休息他也总放心不下,要盯着那戏台子撘好,白梓扶着老班主,听见门口的一些议论声越来越大,微微侧头去看了一眼,人们一早就发现白梓的气质与众不同,此时见他转过头来,露出了三分之二个侧脸,个个都倒吸了一口凉气,从来没见过生成这般模样的人,洁白无瑕的脸,一双丹凤眼眼尾轻轻上挑,既显刚毅又显妩媚,眉尾一颗小痣在阳光下照射得似乎发着红光,好看,比城里来的宋少爷还要白嫩好看,
镇上的戏班子很快传到了宋琦城耳朵里,宋琦城一向不管商事,是个名副其实的废物少爷,只知道宅子卖出去了,却不知道卖给了谁。这时听说是个戏班子,也没多大兴趣,小时候陪母亲去看戏,早就没有新鲜感了,可又听说,那个戏班子里有一个长得极其好看的男子,
男子有多好看,戏唱得好才算好,宋琦城当时是这么说的,第二天便去了。
宋琦城看见了白梓,长得是真好看,他一看就移不开眼睛了,白梓对他笑了一下,,他内心里有一处二十五年没有打开的地方突然就进来了阳光。
白梓从这个少爷进门的第一眼就看见了他,宋少爷身上有一种浑然天成的优雅,又带了一股子说不出来的刚毅,高挺笔直的鼻梁显得他又有些孤傲,这是白梓永远羡慕也没有的气质,这就是有钱人家的少爷。
戏班子第一场戏不收钱,来的人把整个院子都挤满了,宋琦城坐在最中间的位置,旁边坐着老班主,此时微微低头听老班主给他讲这个戏曲班自己是怎么整起来的,老班主见了宋少爷就十分喜欢,本身就是一个健谈之人,此时拉着宋琦城聊得开心,宋琦城也没有显得任何的不耐,白梓在台上唱着,瞧着,心想,这么一个温柔的少爷,怎会是人们口中说的被打发来落魄小镇的纨绔子弟呢。
宋琦城知道了白梓是老班主在路上捡的,因为嗓音清透悦耳,模样生得好极,老班主便立马收下来做了徒弟,事实证明白梓天生就是这一好料,年仅十八就已经在整个戏曲界闻名,不少人花重金只为听他一曲,老班主不是个重名利之人,甚至不喜欢这种所有人都眼红他们的感觉,果断带着整个戏班到了这个小镇。
一曲结束,宋琦城与老班主道自己有事先离开,偷偷瞒着人跑到戏班的后台,果然在那里发现了正在卸妆的白梓,
白梓急忙站起身来,“宋……宋少爷。”
宋琦城盯着白梓好一会,盯的白梓脸都红了,才微偏头轻咳一声,心里暗骂自己无礼,耳根爬上一抹粉色,白梓看见了那粉色,轻笑了一声:“宋少爷是想请我去街上逛逛青久镇的夜市吗?”
宋琦城成了这座小镇上听曲最积极的人,不管当天有没有排曲,他都会准时到小园里,自己沏一壶茶等着,起初老班主还天天陪着他,后来大概是能聊的都聊完了,奈何宋少爷太持之以恒,老班主都坚持不下去了。
又是一天,也没有排曲,白梓准时上台,看见了坐在台下的人,黄昏的光晕映照在戏台上,宋琦城眼里满是白梓的身影耳边全是白梓清透的嗓音,
宋琦城想,我要听他唱一辈子
每一次唱完过后,宋琦城都会邀请白梓去逛夜晚的青久镇,台下的白梓是可爱的,有着在台上看不见的活力,生动极了,今天白梓说,我想去田间看看,宋琦城眼里满是温柔·,轻轻拉起白梓的手,温柔的说:“好.”
宋琦城给白梓带了一只糯米鸡,糯米鸡在星空下被分尸了,白净的小脸沾了一粒米粒,被男人轻轻吻去,白梓在夜空的掩护里悄悄红了脸。
宋琦城问他好吃吗? 白梓吃得满嘴是油,
“当然了,如果人生有两样东西必不可少的话,一个是宋琦城,还有一个,是糯米鸡!”
宋琦城擦干净白梓脸上的油,“那我和糯米鸡,谁重要。”
白梓露出一脸不会吧不会吧你居然这么幼稚的表情。
“那还用问吗?当然是………”
“糯米鸡了!”
说完撒丫子就跑,宋琦城一把抓住白梓扯进怀里,狠狠咬了一口白梓的脸。
“小坏蛋!”
“嘶!疼死了宋琦城。”
说完自己又笑了,空旷的田野回荡着白梓清脆充满少年气息的笑声。
回到戏班子里,就看见老班主坐在之前宋琦城坐的椅子上,白梓走过去,蹲在老班主面前,
“师父”
老班主看着白梓,眼里有一些说不清楚的情绪,苍老的手摸着白梓的脸,叹了口气“孩子,爱一个这样的人,要能吃苦。”
白梓不懂师父的话,但还是说“师父,我知道的”
戏班子是上一次春节里来的小镇,转眼间又是一个春节了,宅子里大家都忙活着贴窗花挂灯笼,白梓一个人坐在院子里手撑着下巴望着门口,几个小师弟窃窃私语:“这几日宋少爷没来,白师兄天天魂不守舍的呢。“
“是啊是啊,他们感情真的好好。”
整个戏班的人都知道白梓和宋少爷的事,老班主还说要专门给他们写一首曲子,被白梓红着脸拦下了。
前几天宋琦城告诉白梓自己要回主家几天,刚听着还没什么,结果才知道,天天见着的人突然见不到了,心里就想的紧 。
谁知道刚刚还在发愁,下一秒那个想着的人就出现在了门口,白梓瞬间从椅子上跑到宋琦城面前,跳到他身上像个八爪鱼一样抱着,宋琦城微征了一下,赶紧笑着把白梓搂好怕他掉下去
白梓把整个脑袋埋进宋琦城的颈窝里,声音闷闷的带着委屈:“宋琦城,我太想你了。”
宋琦城的笑声带着胸膛微微的震动传到白梓身上:“我也想你宝宝,不过,师弟们还看着呢。”
白梓一惊,才想起自己还在院子里,赶紧手忙脚乱的从宋琦城身上下来,带着一脸红快速走回了房间,宋琦城这才理了理被白梓抓乱的衣襟,对师弟们问了好:“我给大家准备了礼物,一点点心意,大家不要嫌弃。”
师弟们这才看见不知道什么时候门口堆着的礼盒,嬉笑着赶紧谢了宋少爷。
宋琦城走进白梓的房间,
白梓看了他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去,“你刚刚喊我,什……什么。”
宋琦城走上前去,一把把白梓拉起来,揽腰搂进怀里,侧头亲了一口白梓的耳朵,又含住他的耳垂,低沉的嗓音叫:“宝宝”
白梓的耳朵刷的一下变得通红,宋琦城还想再叫一声,刚刚开口,白梓就推开他“行……行了。”
然后才想起要兴师问罪,白梓看着宋琦城,努力的摆出一副很凶的表情,:“你不是说三天就回吗,你骗我,你去了七天。”
宋琦城又上前抱住白梓,把他的头按在自己的怀里,:“对不起宝宝,有点事耽搁了。”
声音是歉疚的,但白梓没看到,宋琦城的眼里满是悲伤。
今天白梓想给宋琦城送一点师娘做的板栗糕去,宋府的人都认识白梓,领白梓到了宋琦城的院子里,白梓将一袋板栗糕递给那个领路的小厮,笑着对他说:“谢谢你,这个送给你分给大家吃吧。”
小厮接过板栗糕连连道谢,白少爷真好看,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怪不得少爷那么喜欢他。
白梓走进宋琦城的房门,正想敲门,就看见房门没有关紧,宋琦城坐在圆桌前,从身上一圈圈取下绷带,上面沾满了血,背上一条条触目惊心的鞭痕,
有些皮开肉绽,有些泛着恐怖的青紫,
白梓眼泪几乎是立马就落了下来,宋琦城满头大汗,回头就看见门口白梓满脸眼泪,心里一惊: “ 小梓……”
白梓冲进屋里,看着宋琦城的伤痕,声音哽咽:“你去主家的这几天,到底怎么了!”
宋琦城尽量笑着说:“没事的,小梓,没什么事。”
可刚刚拆绷带的伤口太疼,他只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白梓死死的咬着嘴唇,眼泪还在不听的流,白梓不说话,把宋琦城的伤口清理上好了药,又用新的绷带缠好,宋琦城不敢说话,怕他一开口白梓就哭得更厉害。
做完这一切,白梓就看着宋琦城,也不说话,宋琦城看着白梓,实在熬不过他又要哭了,只好叹了口气,说了自己回家,和白梓在一起的事宋辉知道了,宋辉绝不允许儿子和一个戏子在一起,宋琦城又说要回青久镇过春节,宋辉大怒,直接罚宋琦城跪了一整晚,第二天打了个半死,宋琦城休息了五天,才敢回来。
宋琦城隐瞒了,白梓知道,宋辉没收了他所有财产,刚刚进院子白梓就发现了,以前热闹的宅子,却只有两三个仆人。
宋琦城告诉白梓,无论如何都不会离开白梓。
白梓一生平淡,唯一的色彩就是遇见了宋琦城,宋琦城爱他,带他做所有曾经想做却不敢做的事,宋琦城给他买糯米鸡,后来亲自给他做糯米鸡,一个少爷做一只糯米鸡要用十只鸡,宋琦城曾经问他为什么平时总爱穿青色的衣服,他告诉宋琦城,他喜欢青色。后来宋琦城给他做了一件青色的衣服,那是他最喜欢的衣服。
白梓收到了宋辉的信,第二天就进了城,他告诉师父,会赶在徬晚前回来。
宋家,宋辉坐在主位上,白梓听了说的什么,就是让他离开宋琦城之类的话,他没有回答,白梓一生,除了唱戏,也说不出什么话语与人争辩。
宋辉告诉白梓,他会没收宋琦城的钱,如果他们继续执迷不悟,就会把宋琦城逐出家门,并且要回收戏班子的宅院,宋辉说,他可以让以后整个戏曲界都不再有他们这个戏班子的名字。
其实认真想想,宋辉是不会有这个能力的,但白梓太笨了,也太软弱了,他慌乱了,听到要把宋琦城逐出家门,他想起宋琦城那双永远带笑得眼睛,想起宋琦城那身与生俱来的优雅尊贵的气质,他不想让他们黯淡无光,他又想起宋琦城身上那些鞭痕,眼里就掉下来了。
他不想连累师父师弟们,戏班子就是他们的命,宋辉告诉他,不会给他机会考虑,要他立刻做决定。
一碗毒药和一块刀片,宋辉说,药是让他失声的,刀片吞下去,是一层保障,宋辉觉得,宋琦城爱上一个戏子,只要这个戏子再也唱不了戏了,就没有值得喜欢的价值了,
白梓吞下了毒药和刀片,他先是捂着喉咙咳出了大半碗血,倒在地上喘着粗气挣扎,后来汗和血都浸湿了来时穿着的衣服,宋辉派人给他换了衣服,把他搬上了马车,那时候白梓没有力气动也没有力气想,满脑子只有两件事,一件是自己再也不能唱戏给宋琦城听了,一件是自己痛完了还要爱宋琦城。
也许是宋老爷吩咐的时候表情太凶狠了,又或者是哪个姨太太嫉妒白梓的相貌,快要到青久镇的时候,车夫就听见白梓开始痛苦的呻吟,声音嘶哑难听,车服掀开帘子,就看见满车厢的血,白梓的嘴里还在一口口的呕出黑色的血,车夫吓坏了,不敢再送他了,把白梓扔在了路边,
已经很晚了,街上什么人也没有,白梓倒在地上,终于有力气想了,师父肯定很着急,宋琦城也在着急,肯定到处在找自己,等找到的时候,师父千万要注意身体,别吓坏了,自己现在这么难看。
再也见不到宋琦城了呢,怎么回事,不是说好了只是不能给他唱戏了吗,
怎么这下,连人都见不到了,
啊,被骗了。
下雪了,雪盖在白梓身上,衬得白梓像开着的鲜花,在一片雪白里格外美丽,眼皮越来越沉,
好像看见宋琦城了,他真的好着急,他在哭,
别哭,白梓说,阿城,不要哭,我喜欢看你笑,
你一笑,我就想
我要让你一辈子都这么笑。
老班主一生没掉过眼泪,苍老的声音哽咽:“你这个孩子呀,我就知道的,我早该知道的。”
宋琦城把白梓抱了回去,英俊的脸上挂满了眼泪,眼睛里白梓最喜欢的光不见了。
后来宋琦城眼泪不流了,就是机械的一遍遍抚摸白梓冰冷苍白的脸庞,一遍遍亲吻白梓的嘴唇,一遍遍温柔的说:
“小梓,你起来给我唱戏听,好不好?”
直到再也说不出话。
老班主最后见到宋琦城和白梓,白梓穿着他最喜欢的青色戏服,脸上画着最好看的妆,宋琦城穿着同样的青色衣衫,跪在白梓身前握着他的手,头紧紧的和他靠在一起,
他们在大雪天相遇,度过一个四季,又在大雪天永远在一起,度过下一个四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