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之时》正月繁霜

2、第一章

　　临安市，已是盛夏时节。晚风裹挟着还未消散的暑气穿过大街小巷，铺满整座城市。无数的知了在树上不停的鸣叫，让行人本就因炎热而烦闷的心更加烦躁。
　　马路两侧的火锅店里，飘散出阵阵火锅的香气。即将收获一个周末的人们正邀约三五好友，用啤酒与美食治愈一周的劳累。
　　而有的人的夜晚，注定不会平静，城市中的烟火气，会为罪恶盖上完美的保护罩。

　　黑暗的楼梯间里不知蒙上了几层灰的感应灯应声而亮，一个身着警服的年轻女子领着身后一位略带些孩子气的实习警官，出现在堆满垃圾的楼道上。隔音效果并不很好的门后传出各家的说话声，电视节目声，或是狗叫的声音。
　　实习男警官向前一步，想要上前敲响身侧的第一扇门。屋内在此时传出了啤酒瓶被砸碎的声音，一个男人的大骂，和一个女人的哭泣求饶。
　　年轻的女警立刻将那位实习警官拉回，护在身后。其他屋子里的声音顿时小了许多，女警的敲门声成为了这层楼里最刺耳的存在。
　　等了许久，401的门被缓缓推开一条缝，来开门的女人小心翼翼的露出了半张脸。额头上有半道正在向外渗血的伤痕，眼角还残留着泪水，脸颊上满是泪痕。
　　“我是临安市刑警总队的萧汐桐，这位是莫东溟警官。有几个有关您楼下发生的凶杀案的问题需要您配合回答一下。”
　　见女人这般恐惧，年轻的女警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柔和些，放缓了语速也降低了音量。
　　也许是听到了警察二字，女人的眼中有一瞬的欣喜，但也仅仅只是一瞬。随后是加倍的恐惧，扶着门框的手颤抖得更加厉害。
　　“请问今天下午四点到六点之间你在什么地方？”
　　“我……我就在……家“
　　嘶哑的声音从女人的嘴里发出，她抿了抿发白的嘴唇，像是想要向萧汐桐说些什么似的，但最终被屋内一个男人暴怒的声音压了回去。
　　“你在干什么呢，磨磨蹭蹭的！”
　　门被女人迅速的关上，差一点夹到萧汐桐试图挡住门的手。
　　屋内又传出数个酒瓶被踢倒，互相碰撞发出的响声。男人更加愤怒的破口大骂，隐约可以听出，他是在为女人替警察开门而感到愤怒。
　　家暴，萧汐桐的心中已经有了定论。但又有什么办法呢，除了那个女人自己，没有人能帮她什么。

　　204的房门敞开着，做好防护的的痕检和法医正在屋内进行勘察工作，从屋内传出的浓烈血腥味就连在楼道口值守的警员都能闻到。
　　楼下闪着红蓝警灯的警车边，已经围满了好奇的群众，大多都是路过或是周围小区的。倒是案发现场这栋楼里的居民显得格外平静，除了第一个发现死者的居民以外，至今都没有人好奇的打探什么。面对警察的询问，能耐心回答两句就是他们能做的极致了，闭门不出的更是大有人在。在这样一栋以临时租客居多的老旧民房里，实在是不足为奇·。
　　“秦队。”
　　由于临时开会的原因，身为刑侦大队队长的秦风华来迟了许多。
　　在负责维持秩序的警员帮助下，秦风华好不容易才摆脱了警戒线外的记者们。
　　“现场情况怎么样？”
　　早就等在楼梯口的顾论安给他递上了一双手套，一边走一边开始汇报情况。
　　“法医和痕检组那边的人已经进场了。死亡原因初步可以确定是吸毒过量，古法医刚刚也给出了一个大致的死亡时间，是今天下午的四点到六点之间。痕检组初步判断现场遗留的血迹不只属于凶手一人。“
　　“什么？“
　　秦风华瞬间皱起了眉头，步子也快了许多。顾论安连忙追上去，用一种无奈的语气在秦风华的耳边说到：
　　“您还是自己上去看看吧，这事儿肯定不简单。“
　　二楼走廊里，血腥味更浓，就连秦风华这样身经百战的老刑警都忍不住掩住了口鼻。
　　顾论安在一个刚好看不见屋内情况的地方停住了脚步，秦风华也没空管他这个心理素质不怎么样的小年轻，现在的当务之急是看看现场的情况。
　　当他走到204的大门口时，早已闻到的血腥味让他有了准备，眼前的一大摊血迹自是意料之中。至于顾论安所说的案情复杂，秦风华在看到痕检组对现场几件证物拍照登记时，心中已有了定数。
　　秦风华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最后在床头柜上拿起了一个相框。相框很旧，棕褐色的油漆已经开始脱落，露出木块原本的模样，里面装有一男一女两个人的合照。从之前秦风华了解的死者资料来看，相片中的男人就是死者。
　　“麻烦给我一个证物袋。“
　　秦风华向正在检查死者衣柜的警员拿了一个证物袋，将相框封进了里面。在交给技术人员前，秦风华拿出手机对着那个女人拍了一张照片，发给了萧汐桐。
　　还没等他把手机收回口袋，萧汐桐就已经回复了他的消息。
　　“林万晴，25岁，英籍华裔“
　　秦风华看到萧汐桐的回复后，微微皱眉，环视屋内一圈后，步履沉稳的离开了现场。
　　“小顾，查一下这个叫林万晴的人。”
　　迟迟没敢进入现场的顾论安此时像是得到了特赦令，直接脚底抹油般一溜烟的消失在了现场，这地方他现在一刻也不想停留。
　　“刚刚下去的，是顾哥吗？”
　　从楼上下来的萧汐桐和莫东溟正巧撞见了发疯的顾论安，还差点就被这个家伙给撞到。萧汐桐从警服口袋里拿出一双手套，没好气的回答莫东溟的这个毫无疑义的问题：
　　“不是他还有谁会在犯罪现场跑这么快，怂包一个。你以后还是离他远点，别学他。“
　　莫东溟确实是不知道自己来刑警队实习前他们两个有什么过节，但是自己跟着萧汐桐这半年里，她就从来没有说过顾论安什么好话。虽然对原因好奇，但萧汐桐在莫东溟心中一直都是一个可怕的存在，半年来他就算有八卦的心，也没那八卦的胆。等这个案子结了，他觉得自己就算是冒死也要知道内幕。
　　就在莫东溟愣神的几十秒内，萧汐桐已经走到了204的门口，一心只想看看现场的萧汐桐根本就没心思管他，直到秦风华一把把自己拦住，才发现跟在后面的人给丢了。
　　不过莫东溟也不是那种让人劳神费心的讨厌家伙，没等萧汐桐回去找他自己就小跑过来了。
　　再次想进入现场的萧汐桐又被某秦大队长给拦在了门外，她深吸一口气，正欲张嘴说话，秦风华就抢先一步开口了：
　　“等技术组的人走了以后你再进去，我想让你通过现场给被害人做一个侧写。”
　　萧汐桐挑眉，算是一种同意。
　　“先汇报一下你们两个的发现吧。来，小莫儿，你来说。”
　　秦风华找了个地方靠着，有几分期待的看着莫东溟，等待他的汇报。这反正又不是什么正式的会议一类的，就算是给他一个磨练的机会了。
　　“我和萧姐走的三四层。三楼住户要不四点到六点在家，要不就还在工作的地方没回来，后面的话我和萧姐会去核查的。但是就四楼那些住户吧，只有一户开了门，才问了一句就慌慌张张的关门了，其他的住户明明就在家里，但是吧我们怎么敲门都不开的。“
　　”说完了？“见莫东溟在那里疯狂的点头，秦风华莫名觉得有点好笑，抬手指向萧汐桐，”萧儿，你有什么要补充的不？“
　　”有，401的住户家中恐怕有家暴的行为发生，四楼的住户应该都是知情的，因为在我们刚到四楼时可以明显的听到四楼各户家中发出的噪音，但是只要401的住户家中有些什么声响，这些噪音会减小很多，甚至直接消失。“
　　闻言，秦风华拿出手机，开始从通讯录里查找联系人。
　　“这点的话我会通知辖区派出所的，我晚点把电话打过去。
　　“另外啊，秦队，我觉得四楼的住户不开门恐怕不只是知道401家暴这么简单，我觉得可能性更大的原因是敲他们门的人，是警察。”
　　“怎么说？”
　　秦风华接过莫东溟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的一瓶矿泉水，重新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靠在墙上。
　　“如果他们仅仅只是家暴行为的知情人，面对警察上门不应该呈现出一种拒绝开门的状态。会导致他们这样做的一定另有原因，或许是因为他们除此之外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这还算是个合理的猜测，但是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401存在家暴行为，没有证据的话，你所有的猜测都是空谈。“
　　”秦队，我……“
　　萧汐桐本想将在401门前录的音拿给秦风华看，可还没等她说完，就被从现场出来的技术人员打断了。不过，问题不大，等回局里再汇报也不迟。
　　此时，现场只剩下了四个人，除去秦风华一行人，还有一个留下来给他们介绍现场各处情况的痕检人员。
　　“萧儿，看你了。“
　　秦风华站在门边，给萧汐桐做了一个“请’的动作。果然，这个喜欢天天拿自己打镲的大队长无论何时都改不了自己的毛病。
　　“不得不说，您老人家和法医科的古法医有得一拼。”
　　“放心，我说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穿戴好勘察现场的一身家伙后，萧汐桐和技术人员两个人进入了现场。被嫌弃妨碍到工作的秦风华和莫东溟，只能一人拿一瓶矿泉水坐着个蓝色的小塑料板凳待在走廊。莫名有种老父亲带着他的小儿子的既视感。

　　狭小的客厅中，一大滩已经凝固的血迹就是血腥味的由来，死者尸体摆放的位置则是在距离血迹一米远左右的卧室门口。
　　屋子里没有打斗的痕迹，死者的财物也没有丢失的情况。客厅里长年没有清理过的茶几上残留有不少的油污，可见主人不是一个会打理屋子的人，沙发旁堆满的空方便面桶，同样可以证实这一点。
　　不过，卧室的情况与之截然相反。尽管技术组在卧室内进行了搜查，但房间本身的整洁仍然能够从各个方面看出看出：窗台上叠得整整齐齐的一摞报纸、几乎没有灰尘的床头柜，以及被细心熨烫平整并仔细收纳在衣柜里的衣物。
　　不过，这些显而易见的问题秦风华恐怕是早就看出来了，没必要让萧汐桐在这里浪费时间秦风华真正想要她做的，是犯罪现场重建。这怕是只有到国外深造过的部分专家才能做到的，整个临安市公安系统，目前也只有她一个人能够掌握并在现场运用这门技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