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南风》默山

7、第6章 郡主

　　被火烧尽的营地里一股焦糊的味道，木材破布在地上横躺，还有几具鞑克人的尸体，被烧得面目全非。
　　“郡主呢？”原奉声音冰冷，低声问道。
　　肖立有些颤抖，他抬手指了指帐篷里面，仰起脸惊惧地看着原奉：“在，在这里……”
　　原奉一皱眉，猛地掀开了帐篷的帘子，瞬间里面的一切一览无遗。
　　李温郡主封号忆锦，刚满十三，自出生到现在，也算享尽荣华富贵。
　　而如今，年幼的女孩已经断了气，****地躺在沾满了***液体的羊毛毡子上。**的**还极其平坦，上面布满了*****，嘴唇****红肿，乌发零乱。在她**的********之间，血污**，不堪入目。
　　整个帐篷里弥漫着一股*****之气，混合着血腥味，直冲到原奉的鼻腔里，刺激着他的五脏六腑。
　　肖立满脸泪痕，小心翼翼地觑着原奉瞬间变得惨白的脸色。他慢慢直起了身，拉了拉他的衣摆：“将军，治我的罪吧，我来晚了……”
　　原奉没有回答他，年轻的将军静静地站着，肩身似在轻轻发颤。
　　“将军！”此时，不远处跑来一传令小兵，他跪立原奉身后，抱拳道，“城中巡卫来报，王府被烧塌了。”
　　“这有什么好汇报的？将军已经知道了。”肖立呵斥道，“没有重要的事不要……”
　　“等等，”原奉背对着两人，一抬手，“让他说完。”
　　那传令小兵继续道：“属下们在清理王府时，于后院尚未坍塌的马厩内发现一女子，约莫十二三岁，相貌状鞑克人。”
　　“什么？”肖立吃了一惊，“那王府内不是没有活口了吗？”
　　原奉久久没有说话，他放下帘子，静立片刻，随后转身平静地吩咐道：“去请秋婆婆到将军府去，就说王府没了，郡主寄居，需要女眷照顾。”
　　传令兵应声而去，只剩下肖立和原奉两人，一站一跪，默默地立在郡主的帐前。
　　原奉突然膝盖一软，差点倒下去，肖立一跃而起接住了他，这才看见原奉颈间的伤口，虽然已经结痂，但却血湿了半边肩膀。
　　“将军！”肖立喊了一声。
　　随即被原奉捂住了嘴：“别声张……”
　　等待眼前这片黑雾散去，原奉缓缓地直起了腰，伸手按住肖立的肩膀，站稳了身体。
　　“处，处理了。”原奉微不可闻地说道。
　　“什么？”肖立以为自己听错了，瞪大了眼睛问道。
　　原奉深呼吸了几口气，松开了抓着肖立肩膀的手：“抓紧时间，不要被人发现。”
　　肖立忽地明白了原奉的意思，心中大惊，但还是用力地点了点头：“是！”
　　“还有，”原奉挑开帐篷的一角，指了指地上郡主的衣服，“给她……穿上，说到底，她也是褚兰公主的女儿。”
　　褚兰公主的女儿，也是阿雅王的外甥女，璧心公主的额格其。
　　“是……”肖立低着头，闷声回答。
　　“这件事，你胆敢透露出去，我拿你的命。”原奉声音有些发抖，但散在彻骨的寒风中却显得格外的冰冷。
　　肖立一抬头，正对上原奉那双深沉似水的眼睛，他不禁就是一哆嗦：“属下明白！”

　　夜已经深了，飞鸟阁却还燃着灯，烛光摇曳。那一排挂廊花灯在风中轻晃，如影如魅，映着院中丝丝缕缕的摇钱树飘带。
　　窗楞外突然传来咔嚓一声，像是什么被折断了，掉在了门外的石阶上。
　　守门的小厮本已经瞌睡了，听到这声动静后，他又猛地惊醒，隔着一道缝隙向外看，只见石阶上躺着一枝梅花。这梅花被齐齐折断，掉了几片花瓣，洒在一旁的地上。
　　小厮松了一口气，他推开木门，想要捡起那枝花。
　　谁知脚刚刚踏出了一步，脖颈间陡然一凉，小厮一低头，看到一把长剑横在了自己的面前。
　　周围若隐若现地飘来了血腥味，这冰冷又骇人的气息弥漫在半空，裹住了胆战心惊的小厮。
　　“谁……”小厮嘴唇颤抖，想要后退一步，可颈间长剑却猛地一抽，他来不及叫出声，滚烫的鲜血就已经洒在了地上。
　　“肖建文，”原奉收起长剑，面无表情地擦干了剑刃上的血，“去吧，别留活口。”
　　肖立领着几个长鹰军士兵，他们沉默地站在门下，低头注视着在自己脚边蜿蜒的血河。
　　“愣着干什么？”原奉皱了皱眉。
　　肖立深吸了一口气，他抽出腰间佩剑，冲身后小兵一挥手：“走！”
　　这藏匿了广宁府中无数淫靡与悲欢的小小楼阁中登时传来桌翻柜倒的声音，歌女舞姬四处逃窜的身影映在昏黄的窗纸上，鲜血四溅，骨肉支离。
　　不知是谁撞翻了桌角烛台，灯油洒在了案牍旁的《虚荒玄黄真经》上，屋内瞬间燃起大火。一时间火舌乱窜，顷刻内便湮灭了飞鸟阁。
　　轰隆一声，曾经这座城里最风光体面的木楼轰然坍塌，转眼便席卷走了这里的全部回忆和耐人寻味的秘密。

　　衣衫凌乱的鹊官儿站在王府废墟前，她迷茫地睁着双眼，看到滚滚黑烟从路那头升起。慢慢地，柏木的焦油味充斥着整座城池。
　　火光在闪动，骇人的颜色几近将整片天空染红，鹊官儿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热气，她皱着眉，强忍住了鼻尖的酸楚。
　　远处有马蹄声传来，鹊官儿只觉一阵风从自己身边略过，她抬起头，隔着涟涟泪水看到了马背上的原奉。
　　“将军……”鹊官儿轻声叫道。
　　原奉向她伸出了一只手：“和我走吗？”
　　鹊官儿怔住了，她恍惚记起五年前似乎也有一人于自己面前立身马上，他的身后也是这般熊熊火光，将天与地映成一色。
　　“我们去哪里？”鹊官儿无助地问道。
　　“将军府。”原奉回答。
　　“去将军府做什么？”鹊官儿握住了原奉的手。
　　原奉一使劲，把鹊官儿拉到了马上，他一抽马鞭，向路那头飞驰而去。
　　“郡主没了。”原奉的声音浮在风声里。
　　“我知道。”鹊官儿出奇平静。
　　“从今天开始，你就是郡主了。”原奉说道。
　　马蹄踏在空荡的街道上，荡起坑中积水，冷冽的风中似有冰雨滑过，垂在鹊官儿的脸上。
　　“我害怕。”她喃喃自语。
　　原奉一言不发地望着前路，心中却隐隐一颤。
　　“将军，你会保护我吗？”鹊官儿仰头问道。
　　“会。”原奉回答。
　　鹊官儿把脸埋在了原奉胸前，她似乎嗅到了浓重的血腥气，如挥之不散的阴霾笼罩在她的周遭。
　　原奉勒马，他看向长鹰将军府的匾额，低声道：“郡主，我们到了。”

　　天边一抹残月，城边满地血红。星斗倾洒大地，银河点缀天际。
　　已经整整五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