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念》阮瞻瞻

6、第六章

　　顾念没有吃到妈妈做的晚饭，事实上，他已经三天没有见到妈妈了。
　　搬入新家的兴奋和愉悦在第二天早上就戛然而止，幸福短暂到顾念没反应过来。那天早上看着爸爸身后跟着两名穿警服的人员进门的瞬间，顾念红了眼，在他自己还没弄清楚是在害怕什么之前，眼泪已经流了下来。
　　当时顾宇新被顾念的动静吓了一跳，连忙抱起儿子，嘴巴张张合合，也是话没出口先红了眼。
　　警察对他俩做了笔录，又在小区周围的街巷进行了一番调查，就回派出所备案去了。
　　顾念看到茶几上烟灰缸里堆不下的烟头，捏着鼻子清空了烟灰缸，眼看垃圾桶近满，而顾宇新躺在沙发里像是睡着的样子，顾念打算自己出门倒掉垃圾。
　　三天没有收拾过的屋子，地面见灰，顾念把厨房撕开的方便面袋子和火腿肠袋子一并丢进垃圾桶，抱着桶走向玄关。
　　“顾念？”身后传来不太清晰的声音。
　　顾念回头，顾宇新仰起上半身，眯着眼睛看向大门处，似乎没睡醒。
　　自从那天晚上妈妈不见，顾念就再没听过爸爸叫自己“儿子”，顾宇新糟糕的发型和满脸的胡茬让他意识到，曾经的幸福正在慢慢消失。
　　“爸爸，我去楼下倒垃圾。”
　　被儿子的懂事戳到心口，顾宇新坐了起来，走到儿子面前，捏了一下他的后脖子，“爸爸去倒，正好给你买早餐。”
　　顾宇新洗完脸，准备换上鞋子出门，“我马上回来，电话响了要接，不要给人开门。”
　　“知道的，爸爸。”顾念仰头看着他。这几天顾宇新出门打听消息，顾念就守着座机，他开始习惯了一个人在家。
　　顾宇新提上垃圾袋关了门，顾念在大门关上前，看到对面的门开了个缝，一个小小的脑袋正偷偷地从防盗网里往外看。

　　严佳佳的事已经传遍了小区附近，搬进来第一天就失踪，周围人的眼光一言难尽，顾宇新尽量无视这些目光，丢完垃圾，走进小区文印店。
　　店主是个有些瘦的男人，鼻子上架的镜框像是随时要掉下来，因此没说两句话就要扶眼镜。看到顾宇新进来，便去把昨日打印好的寻人启事拿了出来：“今天这么早，我提前给你打出来了。五十份，够不够？”
　　顾宇新和他打了招呼，正要掏钱。
　　“用不着，你第一天给的钱够多了，等打印的钱用完了我再问你要。”店主摆了摆手。
　　顾宇新为表谢意打算掏烟请对方，店主也拒绝了，还鼓励顾宇新：“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我家里人也在四处问呢，总能找到一两个知情人。”
　　顾宇新朝对方友好笑了下，便拿着纸张出去了。

　　排队等早点的间隙，顾宇新也没忘问同来买东西的顾客，尽管他这两天没拾掇自己，但是底子摆在那里，还是个有为青年的形象，不少人是愿意帮这个忙的，于是不大会，传单递了七八张出去。
　　早点铺子是对夫妇开的，也很给面子贴了一张在店门口，做免费宣传。
　　快到楼下的时候，顾宇新又看到了那处油污，出事当晚还有瓶子留在那里，警察拍照后，街道清扫人员才把瓶子捡走。
　　这么近的距离，就在家楼下，他却什么也不知道。
　　佳佳，你还活着吗？
　　顾宇新深吸口气，咽下酸涩，走进单元门。

　　吃完早餐，顾宇新照旧出门，楼下停好了公司的车，顾念从阳台上看到顾宇新坐进去，才返回到客厅。
　　DVD机上还码着奥特曼的碟片，回想那晚妈妈的叮嘱，顾念吧嗒吧嗒掉眼泪，他真的好想妈妈。

　　“今天去上海路。”顾宇新系好安全带，看了眼后视镜。
　　“明白。”司机小程踩下油门。小程便是搬家那天来帮忙的青年，脑子挺灵活的一个人，工作表现优异，顾宇新有好好培养他的打算。
　　一路驶过，马路牙子上的电线杆基本都被同一张寻人启事占满。
　　“顾哥，我托了老家的一个哥们去找门路，他人脉广，说不定能有消息呢。”小程打破了车内的安静。
　　“你那哥们在降山？”顾宇新扭头询问。
　　“那倒没有，他混的好，去了上海”，小程委婉表达，“他是混道上的，平时接触的三六九等不少，警察这边我们多半指望不上，人口失踪派出所管不过来，我就想着这事或许可以换个思路…你不怪我吧？”
　　顾宇新自嘲地笑了下，“你帮我我谢你都来不及，怪你做甚。”
　　小程松了口气，“那行，我和他说了嫂子的事，他估摸着大概率是人口贩卖，只要能找到个头，这条线就不难扯。”
　　顾宇新听小程说那几个字，拳头攥紧，片刻又松开。
　　只要佳佳人还活着，他顾宇新就能挺下去。
　　“小程，你这个人情我记着，谢谢你。”
　　“我当你自己大哥呢，我们之间不需要这个，再说嫂子人那么好，一定会平平安安回来，老天爷又不瞎。”小程家里还放着严佳佳给的红包，顾宇新平时也对他照顾有加，他衷心希望这家人都好。

　　返程的时候，顾宇新看见车窗外行驶的公交车，想着把寻人信息发布到车身上大概需要多少钱，身上的bb机总是不能及时联系到呼叫人，这两天抓紧时间换个大哥大。
　　照例在街道派出所跟进一番，还是没有消息。顾宇新看接警台后面贴了满墙的失踪告示，几乎都是小孩，有些上火。
　　严佳佳的全身照在其中很显眼，那条淡黄色小雏菊的连衣裙还是他给买的，拍照那天是两人的结婚纪念日，顾念一个劲地夸妈妈漂亮，现在看来照片里的笑容怎么那么刺眼。
　　这才发现情绪没控制住，差点哭出来。不想和接警人员做多纠缠，转身走出去。
　　小程话说一半看顾宇新扭头就走，干笑了一下，收回手里递出去半天没人接的烟，也跟着跑了出去。
　　“哥…”小程发现顾宇新的红眼，赶紧转个话题，“念念一个人在家也不安全，要不咱们以后都带着他。”
　　顾宇新没被他气死，“你当是小蝌蚪找妈妈呢。”
　　“呵呵，那不是看孩子一个人在家可怜么，现在还好，开学了怎么办，咱们一天到晚不着家的。上学放学总得有人接啊。”小程又开始发散思维，压根没顾虑这话是在说严佳佳一时半会回不来的意思。
　　顾宇新忍住揍人的冲动，还是认真思考了下这个问题。
　　他和严佳佳是在同一家孤儿院长大的，因此很看淡亲情，从未想过寻找父母，两人就是对方最亲近的人。要不是发生了这件事，他可能从未意识到家里有一两个长辈有时候也是子女的福气，此刻的分身乏术便是最好的证明。
　　“今天家里有人，你嫂子同事帮忙照看着呢。”顾宇新一边说一边往停车处走，“我回家再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