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葬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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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柳太太死了。
那一年，柳澄六岁。就像原来的早上一样，柳澄正躺在被窝里呼呼睡大觉。
半睡半醒中，柳澄听见赵奶奶敲窗户，叫老柳太太赶集。她用被子捂住头，过了好一会儿，她都没有听见老柳太太踏拉着拖鞋开门的声音。
门外的赵奶奶也有些着急，更加用力的捶着门，
“他柳婶，人呢？柳澄？大清早的，这去哪去了？”
“赵奶奶！”柳澄一边应和着，一边转过身。
看见老柳太太蜷缩着身子，一动也不动。
“姥姥还没醒呢！”她推了推老柳太太，老柳太太仍然一动也不动
“姥姥？”从未有过的恐惧涌了上来，她一下子喊着哭了出来。
“怎么了澄澄？”
赵奶奶听到柳澄的哭声急忙推开纱窗，从窗外翻了进来。
赵老太太后来在葬礼上跟其他老婆子描述时说，当时老柳太太的身上已经凉透了，胳膊都有些僵硬了。
余柳年是当天下午从外地回来的，两只眼睛都是红红的，看上去又伤心又疲惫。
一群老太太张罗着让他给柳燕青打电话，柳澄待在门悄悄地听，
老式的手机，即使不开免提都响，
“喂？”女声毫不掩饰的透漏着烦躁，这是柳澄第一次听见妈妈的声音，也许是因为她年纪太小，她感觉不到亲近，只是感觉有些好奇。她没见过妈妈，姥姥也从来不给妈妈打电话，妈妈也从来不回来看她们，也没有像哥哥一样托人给她们带过什么。
余柳年带着哭腔气愤的冲电话那端女人大喊“姥姥死了！知道了吗？你这回欠她的一辈子都还不了了！”
电话那端安静了好一会儿，又以同样愤慨的声音回怼“，别以为读了几年破书就觉得你什么都懂，你有什么资格——”
余柳年喊着打断她的话“她是你妈！”
“我……”电话里的女人想说什么，但是又很快压了下去，叹了口气。气势弱了下来“我现在就回去。你姥的事，你用不着操心。”
柳燕青还有话要说，但是余柳年直接挂掉了电话。他低着头，烦躁的揉着头发，抬头见柳澄正用一双黑亮的眼睛看着他。
他尽力挤出温柔的笑容“澄澄，想吃冰淇淋吗？”柳澄看着他汪着水的红眼睛摇摇头，也不吱声。
看着妹妹认真的眼神，他控制不住热泪流下眼眶，“姥姥死了呢。”他像是说给妹妹，又像是说给自己。柳澄看着他的眼睛也流下泪来，她抬起小手给余柳年擦眼泪，余柳年硬塞给她5块钱，“乖，去小卖部买几个冰淇淋回来，哥哥想吃冰淇淋了”。他看着妹妹走远，眼泪止不住的哗啦啦流了下来。
第二天，认识的亲戚和不认识的都来了，上午的时候，太阳很大。柳燕青回来了，穿着一身黑色衣服，很庄重。除了一个小包，没有带其它的行李。这是柳澄第一次看见她，她不算漂亮，但是有莫名好看。这是六岁的柳澄对她母亲第一个印象。
余柳年并不打算帮她拎包，也没走过去迎她，就是抱着膀子远远看着，其他亲戚也对她很冷漠，她好像也并不在意，柳澄看着她，觉得她并不是妈妈。她走到柳澄面前，鼻翼和额头上有薄薄的汗珠，她放下包，看着柳澄似笑非笑地说“都长这么大了。”柳澄看着她觉得陌生“知道我是谁吗？”就像其他远房亲戚一样，但是有那么一种冷冷的感觉，那种感觉很特别。
吃完午饭，她就去睡午觉了，睡着睡着被外面一阵争执的声音吵醒了。她偷偷走了出去，看见余柳年把手中的杯子摔在地上用手指着柳燕青，有几个亲戚在劝阻，
“我姥活着你把孩子给我姥养，现在我姥死了，你就把我妹送人了是吗？”柳燕青完全不像刚刚的样子，更像电话里的泼妇。
她的脸气的通红像是要冲上来打余柳年，她拿起水瓢冲余柳年喊道
“我是为你着想！”
柳澄看到这个场景吓的小声呜呜哭了出来，柳燕青看到柳澄伸出手指着柳澄呵斥道
“滚！一边待着去！”
她的眼睛都是红的，像是要吃人。柳澄吓得哭的更大声了，余柳年明显气激了，狠狠推了一把柳燕青
“有病吗？把气往孩子身上撒！”柳燕青伸手就要扇余柳年耳光，一个老太太立马抓住柳燕青的手，挡在母子两人中间，一边拍柳燕青的背，一边冲余柳年说
老柳太太第三天下午就下了葬，余柳年牵着柳澄。柳燕青在余柳年旁边，距离余柳年好远，余柳年眼泪无声的流着，柳澄乖乖的不出声的哭，柳燕青也呆呆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从那天起，余柳年除了上厕所和洗澡都把柳澄带在身边，柳燕青离开的前一天，余柳年正在教柳澄20以内加减法，她穿着棕红的绸缎睡裙，嘴里叼着香烟，站在门口，不耐烦的吞吐烟雾。可是余柳年连看她都不看一眼，柳澄认真算着题浑然不知。柳燕青一把拿起他们面前的验算本，“出来一趟，跟你说个事”余柳年不理她，去拿起柳澄经常玩的小熊，“最后说一次，说完我也不管了！别给我整那死出！”柳燕青吐掉嘴里的烟头，抓着余柳年的胳膊就要往外走。余柳年只比柳燕青高出一点点，他回头对柳澄说“别害怕，哥哥待会儿就回来。”柳澄坐在床上玩着小熊，没过多久就困了睡着了。
等再起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带她出了门，他们去送柳燕青。这座不发达的小城，绿皮火车比大巴车更加便利。余柳年抱着柳澄，他们目送着柳燕青登上火车。她冲他们招手，她和柳澄对视，透过她的眼神里可以看出她很头疼。
姥姥离开的一周后，余柳年突然送给她一个新的小玩偶，是个扎着辫子的布娃娃。带着她坐火车离开了这里。这是她记事以来第一次坐火车，火车好高啊，上车的时候哥哥在底下抱着她递出去，之后车上会有一个穿制服的叔叔接着她。哥哥说，火车上挨着窗户的位置有个小桌子，于是在开车前买了两桶泡面，说等他们待会儿饿了，可以吃泡面。她好开心，这是第一次离开家呢，她趴在小桌子上看着余窗外的树和电线杆慢慢的往后倒，她想，是不是以后都不会回来了，景物倒退的越来越快，熟悉的景物越来越远，被好像永远都没有尽头的树林代替……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葬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