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前走》贺笙

1、跟党走

　　耄耋之年的老太太，头发花白，银丝一丝不苟梳在头上，皱纹镌刻着岁月的痕迹。她端坐轮椅上，双手交叠搭在盖着薄毯的腿上，笑得很慈祥。板正的军装被徽章映衬得庄严肃穆。

　　她没有家人了，在很久以前。她忘了自己叫什么，别人也只叫她邱奶奶，后来，更没有人知道她叫什么了。

　　邱奶奶待在环境很好的养老院里，国家养她。

　　她很老了，院里的老头老太都是她小辈。

　　早些年意识清楚的时候，她会给这些“孩子们”讲战争年代的故事，都是她的亲身经历。现在不行了，邱奶奶醒着的时候越来越少，她很少讲故事了。

　　她开始忘事，生活不能自理，常常语无伦次、口齿不清，眼睛也蒙上一层厚厚的翳模糊视线，腿脚不利索，坐在轮椅上喜欢发呆。

　　看天看地，看不清楚也要看。有时候叫护工打开电视播放关于国家过去现在的事，也是看不清楚但津津有味，其余时候就是昏睡。

　　大家好像知道了什么，对她越发照料有加。

　　今天她很不一样：精神抖擞，换上她的军装，上面配满了过往的峥嵘岁月。她一大早就守在电视前。

　　今天七月一日建党节，也是它一百岁生日。

　　不大的屏幕上，人们热情洋溢，气氛高涨，整齐的队列向全国人民展示祖国的繁荣强盛。邱奶奶兴致勃勃，很高兴。

　　她招呼周围的人都来看，不想让他们错过这盛大的一幕。护工笑盈盈地坐到邱奶奶旁边，又给她加了一个靠垫，一边注意她动静一边看屏幕。

　　其实没有什么动静，邱奶奶一直很专注。

　　所有人都为她今天充足的精神头感到高兴，他们心里放松下来。

　　晚上，国家领导人之一乘着月色赶来，老太太朝他笑。

　　他受过邱奶奶的帮助。

　　小时候家庭贫困交不起学费，家里人都想让他辍学回家，走老一辈的路子，他不愿，但自己无法负担学费。

　　邱奶奶给了他学费生活费，一直供应到毕业。像他这样的孩子，邱奶奶帮助了上百个。

　　他一直没有放松学习，后来成为一名光荣的人民公仆，也很大程度上是受邱奶奶影响。

　　“邱奶奶，晚上好，节日快乐！”领导人说。

　　“晚上好，党……节日快乐。”

　　领导人一愣，但很快反应过来。

　　他推过轮椅让邱奶奶进屋避风，外面月色泛着凉意。

　　邱奶奶有话想说，领导人洗耳恭听。

　　“党……我跟你走了一辈子。你从一个小孩子变成了如今顶天立地的大人物，老婆子心宽了，为你感到自豪……”

　　邱奶奶停下来，透过那层翳，看到了很多。

　　背着行囊的大部队走在泥泞里，把她落下很远。

　　她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后边的话越发没有逻辑、越发混乱。她像对他说，又像在自言自语。最后她说：“回去吧，党……以后，要继续向前走，别回头。”

　　领导人走时背影挺得很直，步伐稳健。他知道，有一位殷切记挂着党的老党员正通过他注视着党。

　　因为他是党培养起来的孩子。

　　根正苗红。

　　邱奶奶还是坐在轮椅上，一身军装，笑得慈祥。她手里两面鲜艳的红旗子，是领导人留下的。一面国旗，一面党旗。

　　七月二日凌晨两点零五分，邱奶奶逝世。

　　她生前留给当的最后一句话是：“党……以后要继续向前走，别回头。”

　　旗子鲜红。

　　苍苍的天，太阳被遮得严严实实，邱少葵遥遥望着远走的蜿蜿蜒蜒的大部队，加快脚步追赶。

　　近了，她看见熟悉的战友。

　　一个个年轻的面孔，双眸充满坚定。

　　邱少葵怎么看他们怎么怀念。

　　真奇怪，他们不过分别几天。

　　他们也看见了她，朝她笑着打招呼，脏兮兮的脸笑出一口大白牙。

　　邱少葵压下心底的那点念头，加入大部队。

　　旁边战友抹一把汗涔涔的脸，喘口气，朝邱少葵也朝自己说：“快胜利吧，日子真挺苦的。”

　　邱少葵说：“以后的日子会很甜的。”她目不斜视，语气坚定，“等以后咱打跑了敌人，建立起新国家，搞建设，人人都能吃好住好。在以后，咱们国家可厉害了，高楼大厦那是拔地而起，军事医疗都进了顶尖行列……”

　　那人转过头看她，“你咋知道的？”

　　邱少葵一愣。

　　对呀，她咋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