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欢》景知之

21、021汇合

　　“谢天谢地，终于醒了。”

　　耳边传来温和的声音，“小恩公”费力地睁开眼，眼前现出个模模糊糊的身影，她闭了闭眼再睁开，定睛看去，眼前是一位神情温和的妇人，面容她很熟悉，只不过今天看起来有些憔悴。

　　“小恩公”稍微动了动身体，只觉得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难受的，身上又疼又没有力气，脑袋也痛得很，像要炸开一样。她张了张口，只觉得喉咙也痛，像火烧似的。

　　方氏摸了摸她的额头，入手还是滚烫，给她掖了掖被角，“你在水里待了那么久又淋了雨，现下正发烧呢。”

　　“小恩公”顿时一激灵，发烧？不会跟村里那个谁一样烧成傻子吧！

　　“娘，药好了。”杜如蕙推开门走进来，看到她醒来眼里都是惊喜，“太好了，妹妹你终于醒了，娘和我都担心死了！”

　　方氏把药碗接过来，“好了，你妹妹才醒，别大呼小叫的。快把人扶起来吃药。”

　　杜如蕙乖乖住了嘴，经过昨夜的变故，她脸色也有点白，整个人看起来失了几分精神气，不像往日里那么跳脱。她走到窗边，看着床上脸色苍白虚弱至极的徐言，忽然又想起昨天晚上她的样子，一时有点害怕又有点恍惚——这真的是那个把她们救出来的人？

　　“怎么了？”方氏见女儿不动，有些疑惑。

　　杜如蕙回过神来，忙说没什么，依言坐在床边，把徐言扶起来靠在自己身上。这身体瘦得没几两肉，看起来又小又弱，杜如蕙看着她苍□□致的脸，越发有种在做梦的恍惚感。

　　方氏见女儿心神不定的样子，以为她是被昨晚的变故吓着了，一手摸了摸她的头，又摸了摸徐言的，怜爱地安抚，“好孩子，都没事了，没事了，别怕。”

　　说罢，端起碗舀了一勺药喂到徐言嘴里。

　　先前徐氏给的药是药丸，虽然味道不好可咽下去也就行了，可这次是喝的药，“小恩公”完全没防备，一口进去苦得整张脸都皱在了一起，说什么也不肯再喝。

　　杜如蕙就在旁边看着笑了起来，“看你刚刚那么乖，还以为你不怕喝药呢。”

　　“小恩公”哪里是不怕喝药，她就没喝过这种煎成水的药。

　　她不肯喝，方氏看得发愁，这里是临时找的落脚的地方，东西不齐全，眼下可没有糖果蜜饯来哄，只好试试唬人的办法，“你现下发着烧，若是不吃药，就会把脑子给烧坏变成个傻子。”

　　杜如蕙暗地里撇撇嘴，娘这唬人的话也太老套了，小时候就这么哄她，可是徐言都这么大了，会听才怪！

　　然而在她眼里“这么大了的”徐言在听完这番话之后，愣了一会儿，随即自己接过药碗乖乖地给喝了下去。等喝完，苦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杜如蕙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这、这么好骗的吗？

　　她哪里知道湖溪村那个因为发烧烧傻了的二傻子给了“小恩公”多大的心理阴影。

　　“好孩子，幸好你没事，昨天晚上可吓死我了。”方氏摸摸她的头后怕地说道，这么小的人转头就扎进水里去没了踪影，她吓得心都要跳出来了。

　　“小恩公”皱起眉毛，昨天晚上？对了，□□呢？！

　　一念及此，忽然着急起来，掀开被子就要下床，可她人还虚着，刚一动就要往床下栽，幸好方氏和杜如蕙给扶住了。

　　“你要去哪儿？要什么我给你拿。”方氏连忙说，说完终于想起来，“是担心你……爹吧？他就在隔壁，你如柏哥哥照顾着呢，他伤得重人还没醒，你先吃点东西，我过去看看。”

　　见她还想下床，干脆直接把人摁回床上，盖了被子，虎着脸说：“再乱跑就烧成傻子了！”

　　“小恩公”果然乖乖不动了。

　　方氏满意地点头，“这才像话”，又嘱咐杜如蕙，“好好看着你妹妹。”

　　等方氏走了，杜如蕙才凑到床边，眼睛直勾勾看着徐言，充满好奇，“阿言妹妹，你好厉害！你是怎么会游水的？竟然还能游那么远！昨天晚上我都快吓傻了，你不知道，那些人把剑架在我脖子上……太吓人了……我到现在都像做梦一样，也不知道爹爹怎么样了……”

　　她叽叽喳喳说了半天，却见徐言已经闭上眼睛睡着了。看着她安静的睡颜，不知怎么的，心里那些不安好像也淡化了些。

　　方氏走进隔壁屋子时看到徐霁已经醒了，她走上前，杜如柏从床边站起来让开位置。陆昭半坐起身靠在床头，见她进来拱了拱手，“多谢夫人搭救。”

　　雨水和江水把脸上的掩饰冲了个干净，他此刻顶着原本的面貌，明明跟杜如柏没差多少年纪，却有种超越年龄的成熟和稳重。

　　“徐……兄弟？”方氏试探地开口，语气里多少带着点调侃的意味。

　　陆昭笑了笑，拱手说道：“夫人说笑了，在下身份不便明说，是以有所遮掩，并非故意隐瞒。”

　　“看来徐霁和徐言都不是真名。”他也才十六七的样子，哪会生出徐言那么大的女儿。

　　“夫人见笑，我与她确实并非父女，此间事内情复杂不便多说。还要多谢夫人相救。”陆昭说道。

　　见他不愿明说，方氏也不好再追问，只是心底总是不自觉地关心那个叫徐言的孩子。“徐公子这话可就折煞我了，昨晚要不是你们二人，我们一家恐怕早就去黄泉团聚了，若要说谢，也该是我们谢你才对。”

　　昨晚徐言将杜如柏和杜如蕙转送到小船上就扎进水里没了踪影，掌船的两个随从催促他们快些离开，徐氏始终不放心，两个随从只好在菖蒲丛里找了个地方暂时隐蔽起来。一直等到了船沉了都没看到徐言和徐霁的身影，方氏坚持要过去看看，两个随从只好听命。

　　也亏得她坚持要过去看，他们找到徐言和徐霁两个人的时候，徐霁躺在块门板上昏迷不醒，徐言浮在水里推着门板，眼看着人也快不行了。

　　方氏想起昨晚一幕幕犹觉得心惊胆战，杜文彬对她说过这一路上可能会不太平，却没想到会是这么凶险的境地。

　　她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徐公子，你刚醒，按理我不该这么急，可是老爷他……他怎么样了？”

　　方氏熬了一宿，为了让一双儿女安心，不敢把慌乱和焦急挂在脸上，可心里早跟烧了热油似的煎熬。

　　“杜大人与你们并非同乘一船，若是顺利，他现在应该在去汴州州府的路上。”这没什么好隐瞒的，陆昭直言道。

　　方氏听闻夫君平安的消息消息过往，一时激动地说不出话来，眼泪止不住地流。杜如柏也同样激动，只是稍稍能控制住自己，他连忙安慰母亲。过了好一会儿，方氏才平复下情绪，歉意地说道：“让徐公子见笑了。”

　　陆昭并不在意，“人之常情罢了。夫人，不知徐言她？”

　　“她就在隔壁屋子，人有些发烧，吃了药应该睡下了。你们父……二人身体都还虚弱，尤其你伤势颇重，恐怕还需要多休息几日。”徐氏说道，得知丈夫无恙之后她心里安定了许多，眼睛里也有了神采。

　　陆昭估量了下自己的伤势，除去原本的伤，右手手臂和腰侧的剑伤最为严重，行程耽搁已是必然，看来须得另行谋划了。

　　方氏不再多说，告辞离去让他安心修养。杜如柏站在床边，犹豫了一下问道：“徐公子，可要喝水？”

　　陆昭抬眼看他，十五岁的少年初初长成，脸色虽然白了点，但人还算镇定，倒也算个可造之材，他心想。

　　“杜公子，在下有事劳烦你跑一趟。”

　　*

　　汴州州府外，晋州军大营。

　　“顾帅，褚将军回来了！”

　　座上的顾寒江一下站起来，道：“人在哪儿？”

　　话音未落，门帘打起，褚玉书大步走了进来，单膝跪地行礼，“参见顾帅！属下幸不辱命！”

　　“那四公子人呢？怎么就你自己回来了？”耿山左看右看没看到人，急火火地说道。

　　褚玉书从怀里拿出一封信递给顾寒江，“顾帅且看，四公子北上途中在长宁湾遇伏，有伤在身不能轻动，因此传信给属下，先前的计划有变，丰廪粮铺的东家无法亲至，由他的‘下属’文简代劳。四公子直言不必等他，让咱们应时动手即可。”

　　顾寒江将信细细地看过，忍不住皱眉，“怎么会在路上遇伏？可是行踪暴露？需不需要派兵前去接应？”

　　褚玉书摇头，“四公子说不必，只是让咱们派人暗中保护一个人。”

　　“谁？”

　　“原靖州太守杜文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