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时》》水色烟光

1、上

　　夏日的清晨是一天中最美好的时段，不燥不凉的和风，不浓不疏的柔光，一丝丝，一缕缕从窗棂穿进屋来，轻轻柔柔的盖在尚在熟睡的人儿身上。朴素的屋内陈设，壁上紫霞天鸣静静的如他们的主人般，只有末摆的穗子时不时的被清风扬起，又缓缓落下。榻上之人面向外侧，一手些微藏在枕垫之下，一手覆着薄被，袖管缀着一线大红的边儿，被捋到肘部，露出细致白皙的腕，内里细细密密的铺着半床火红的头发，少许几绺不听话的拢在主人的唇边，蹭着丰润柔软的唇瓣。

　　门外响起了轻轻的脚步声，接着“扣扣”的声音传进屋来，未等屋内人回话，门便被吱呀推开了。

　　“好友，昨夜睡得可好？”轻袍紫衣人步入屋子，笑问已经倚在床头的屋主人。赭杉军笑道：“即便不适，也有好友适时照料。”苍笑着把夹着的包袱打开，正是一只新装的茶叶枕头，道：“冬离夏归，所需之物欠缺不少，补得一物是一物了。”赭杉军接过，赞道：“清香远溢，不仅有新茶的香味，还添了茉莉。”“为这枕头吾可等了少足半月时日，骤雨连番来袭，茶叶花瓣总不得脱潮气，这不，近三日曝晒才得结果。”“……实在有劳好友，赭杉军该何以为报呢？”苍看着赭杉军难得的促狭，唇角微微翘起，作势抚着肚子：“一块桂花糕即可！”

　　月上中天，不甚饱满的挂在幽蓝的天幕上，被周围散落的星子衬着，也是月华如霜的情境。封云山的庭院本就敞阔，这些年无人居住，荒芜了不少，苍与赭杉军废了些时日整理，倒也收拾的有模有样，一处亭台打点出来，便是坐邀晚风的去处。

　　苍两指拈着一块糕，不急于下肚，而是捏捏按按，做评论状：“型妙，色妙，闻之气味清爽，捏之软度适宜，好友手艺较之从前亦是进步不少。”“哈，较之好友从前急于入腹的情形，吾怕是大不如前，心下忐忑呢。”赭杉军挽上薄袖，执起台上的瓷壶，斟了两杯茶水，递与苍一杯，自端一杯倚着斜栏坐下。一袭无花纹的素白袍子，只在领口袖口绣着暗红的古格花纹，腰间一根大红的丝绦，松松的留出未打牢的一末儿，飘飘的扬在身侧，这样的颜色衬着火红的长发，越发显得面庞英气俊朗，苍拈着糕不急不徐的吃着，眉头稍许收敛，溢出的目光却是定在糕的生母上。

　　“人冷因花寂，追昔流光怕是不妥，如此良夜却叫吾辜负了。”

　　“若溯往昔，此地此景之欢非今日可比，而今日之景又非是昔日可以比拟。”苍眯起一双凤目，似有所指。

　　“吾当知放下过往才可还来自在，只是一入相似情景，便放不开了……”

　　“好友乃至情至性之人，这番心思本是自然，只是若对自己苛责太多，便少了无畏前行的气势了”苍接言，道：“不觉此时有吾伴在身边，是别样趣味吗？”

　　“呵，好友说笑了，不过，这种滋味却叫人安心。”赭杉军握着茶盏，长眉舒展，一眼轻笑漾荡开来。
　　苍吃完糕团，上前与赭杉并肩坐下，握住他的手，道：“你平日虽不多言，却是人情全懂，事故尽知，心头最重什么，我亦是感同身受。”

　　赭杉军恍然他一时这样亲密，言语又是这么体己，不由一痴，抬眼对上苍的双眸，羽睫下的凤目正定定的瞧着自己。

　　“只是这百年来的周遭变故，过眼繁实，不能让你知天命而尽能为，看开过往所不能及的世事吗？”苍轻言道。

　　“唔”，赭杉军轻叹，苍又何尝不是重感情之人，只是比起自己刻意压抑的不提，他显然是已经了然的襟怀。

　　“即使他们身处那时、那地，也自当是正气沛然、豪气顿生的情怀吧“，苍抬首，道：“又有哪个不是玄宗的好男儿呢？”

　　“呵，此等夸赞若是被云染听到，定会唤你大师兄而不是‘弦首’了。”赭杉军闻言轻笑。

　　但见他面上映着月色光华，琉璃精透，飞眉入鬓，目光涟涟，像是把这月华都要化进去了一般。苍望着他清亮明洌的眼眸，，从容的淡薄之中有点点喜色冒出，心头仿如一阵清风抚过，不由的把手攥得更紧了。

　　“苍”，赭杉军抬头，有些发窘的唤他，手被包裹的温热，面上也蒸腾起了红晕，苍的拇指指腹轻轻勾勒着他的指骨，缓缓滑动，酥麻的感觉弥漫开来，引来心口一丝燥热。

　　苍的手白皙纤长，拢着月色看着，手指竟和袖口的银色镶边一色，分不清哪个更为晶莹。香烟缕缕，飘然过来，直透心窍，却是愈清明的所见那优美的下颚，丰挺的鼻梁与淡金色的长睫。赭杉军内心踟蹰，现下这般光景，又对上怎样的愁思情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