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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   聂江风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他长这么大都没有碰过骰子,更何况这关乎于沈振声每年不小的一笔资金,这也拿他来开玩笑?
      “我不会”,聂江风推着手,下意识就要拒绝,可沈振声撇过头挡着身后人的视线,低声在他耳边说:“帮个小忙,那篇报道的事就一笔勾销了,行吧。”最后那个吧字全然是商量的口吻,呼出的热气烫在聂江风的耳畔,惹得他耳蜗里一阵颤动,拒绝的话一句也说不出,还没反应过来手里已经拿着那个烫手的骰盅。
      聂江风的手骨架虽不小却没几两肉,完全是一只抓笔杆子的文人手,哪里摇的来这劳什子玩意儿。他双手勉力合拢着骰盅,才用力甩了两下,骰子和骰盅就四面八方地散落了。聂江风尴尬地赶忙蹲下身子拾起了散落四处的骰子,涨红着脸丢了沈振声一个白眼,小声嘀咕着“说了我不会,丢人可别怪我。”语气里三分埋冤,三分委屈。
      沈振声进屋后第一次真心实意地笑出了声,他把聂江风拉到了桌台前,长臂一揽双手绕过他身后覆盖住了聂江风的手,说:“用力抓紧了。”然后便捏紧聂江风的手,骰盅在两人四手中发出了撞击的脆响。聂江风能感觉到沈振声偏热的掌心和手掌中鲜明的几处老茧,他想,这人的手比他的手热出这么多,不像自己,一年四季手心都是微凉的。以前来聂家看诊的老中医就说过燥热体质的人心热血热,需要顺着自己的情绪宣泄出来,才能导热疏淤,是为保养之道,可沈振声情绪从不轻易外露,想必是将满腔热情都压抑在了自己的心里。
      等聂江风从胡思乱想中回过神来,骰盅已经落台,沈振声的手早已放开,在离聂江风不远的地方说:“赵老板,先请。”
      赵三早已等不及打开了骰盅,三颗骰子,赫然是秘密麻麻的点数。
      “喝!四五六,大顺子,承让,承让,沈老板,看看你的吧。”
      看了赵三的点数,聂江风心中一紧,觉得赢的希望很是渺茫,可看沈振声如此淡定的神色,加之他刚才可以抓着自己的手摇骰子,想来也不知道是不是他有什么了不得的技巧。赌桌上神乎其技的故事,聂江风也听过不少。这样一想,他也不多犹疑,一把掀开了骰盅。
      “哈哈哈,沈老板,看来这位小兄弟运气不太好啊,1 点、1 点、2 点,还真是小到不能再小了呀。”
      聂江风探着头还没看清骰子的点数,就听见赵三大声嚷嚷。他定睛一看,果真是小的可怜,就只比最小的点数多了一点!这沈振声,根本就没有什么唬人的赌技,亏他以为他抓着自己摇的那几下骰子藏了什么手段。他立即就吧目光投向了沈振声,面上带了几分质疑。
      沈振声反倒一点意外的表情都没有,笑笑说:“要我说,是运气太好了,我是求仁得仁,日后还要多向各位前辈取取经。那么各位,接下来这一年的红利就由沈某出了,日后和大家合作的地方还很多,我沈振声绝对有诚意与各位在这大申城一起发财一起赚钱。”
      这下,大咧咧的赵三倒是开心了,不计前嫌地拍拍沈振声肩头:“振声老弟,都说赌场失意情场得意,我看你搞不好是要走桃花运了。”
      “各位,沈氏投资的声浪电影公司下周在和平饭店举办开幕典礼,算是我们沈氏在娱乐产业的一次新尝试,我会让手下人把请柬送到各位府上,希望到时各位老板能赏脸光临。”沈振声依然维持着礼节对在场的各位说。
      生计的事情都解决了,这些赌坊老板自然是什么都好说,尤其是这些人本来就喜欢那些声色犬马的社交场合,做的也是靠人脉的生意,当然也都乐得顺水推舟接受了。康金荣等人都没有想到沈振声居然真的有这样的胸怀,不仅愿意帮自己的竞争对手解决麻烦,甚至是出钱又出力的解决,如果沈振声不是个傻子,那只能说明他的野心根本就不止于这申城的夜场。康金荣忽然想到自己初初闯荡这黄浦江畔也是这样雄心壮志,可是尝了不少挫败,也沉溺于一些甜头里,当初那份舍我其谁的胸怀就渐渐淡了,而这个青年,或许要不了十年,就会成为申城乃至整个华夏商业场上一个绕不开的名字。
      沈振声带着聂江风、阿威、张五几人走出大富贵的时候,只不过是傍晚时分,天光依然亮着。聂江风在那不见天日的地方里闷了几个时辰,此时才觉得回到了人间——他果然是不喜欢这种引人贪念的地方。除了几分刺激的心情,聂江风还有些惴惴不安,他觉得事情从那天在彩云天蹲守招惹了是非以后,一切就偏离了轨道。今天也是,本想来向沈振声解释清楚报纸的事情,却莫名其妙地害他又贴钱吃了一个大闷亏。聂江风原想的是该道的谦道了,该说的事说清了,也就没有必要再多和沈振声有什么交往,可这下反倒愈加说不清楚了。
      聂江风原本跟着几人身后,忽而便停下了脚步。待沈振声回过头来他才说话:“你是不是故意输给赵三的?”
      “你觉得呢?”
      “我觉得就是。”
      “你觉得是那就是了。”
      “沈老板,今天的这笔善财你是早就想好要散出去的吧?从一开始你就打算帮他们出那笔保护费的,我现在几乎不能确定,究竟我们报馆的那篇文章到底是不是根本就是你的有意安排。”
      聂江风沉沉地看着沈振声,他心中越想越有气,觉得被别人当枪使了,脸上也没了好颜色。虽然知道他从来都看不透面前这个人,却还是想透过他的眼神看出一些端倪。
      沈振声并不回避他的目光,反倒朝他走进几步笑着说: “你喜欢浙江菜吗?前面有间馆子味道很不错的,吃了饭我再送你回去。”
      “什么?”这人怎么就自顾自的说起了吃饭的事情,聂江风不满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你的问题那么多,可是我已经饿了,想要知道答案,就陪我一起吃饭。”
      聂江风没有别的选择,待他神思回转过来,沈振声已经带着他绕了几个小巷弄到了一处浙江菜馆里。
      这间浙菜小馆面积不大,却十分精致干净。聂江风一进屋内便觉得有种熟悉的感觉。他的母亲是浙江乌乡人,当年聂荣山带兵一路打到了杭州百里地外的一个小镇里驻扎,就是在那里遇上了聂江风的母亲。聂母出生在乌乡的书香世家,从小娇生惯养长大,机缘巧合遇到了那么一个高大俊朗又行事张扬的兵痞子,顿时就深陷对他的迷恋之中,甚至不顾家里的反对要跟着他远走。可惜聂荣山只是施舍了他生命中一小部分的感情给了这个水乡的柔弱女子,没有多久后,聂母怀了聂江风,被带回了申城,却发现他的家里早就已经有了正妻和几房妾侍,无依无靠的她甚至连一个入住主屋的资格都没有,只能在申城单独买了一处房产,成了一个从不踏足聂府的名义上的七姨太。
      “张伯,上几个我平时喜欢的菜吧,简单点就行。茶水还是我放在这儿的龙井。”沈振声驾轻就熟地把聂江风带到了靠着墙边的一张桌子旁,简单地对店家交代了一句,看得出来他和店老板十分熟稔。
      “你常来这里?”
      这里虽然看着不错,却应该也不是什么十分高级的饭馆,肯定不是日常沈振声要请人吃酒时的选择,倒像是自己平日想要解馋来的私房馆子。
      “在这里跑堂是我到申城后找的第一份工。”沈振声喝着茶水悠悠说道。
      这就让聂江风很是惊讶了,他脸上满满写着疑惑看着沈振声,怎么都无法把眼前油头一丝不苟、着一身高级西装的沈振声和这儿的跑堂联系起来。
      ”怎么,不相信?我来申城的时候也没什么人可依靠的,只能出来自己找工,结果被一群小混混抢了钱,除了随身的衣物什么都没留下。如果不是张伯看我可怜留我在这里帮工,我可能就只能饿着肚子到街上去乞讨了。”
      虽说之前就听闻沈振声十六岁就独自来申城闯荡也是白手起家一路摸爬滚打过来的,但是亲耳听到他若无其事的提起当年事,聂江风还真有种无法把刚才还在赌桌上震住了九大赌场老板的沈氏老板和这家苍蝇小馆里的帮工联系在一起。
      “别用那种眼光看我,对你们这样的小少爷来说或许为了吃口饭而出卖自己的劳动力很惨,可对那时的我,只觉得自己幸运。张伯对我也没有什么苛待的,我在申城也算是能有个落脚的地方。在这儿工作的那段时间里,我学会了观察人,什么样的衣着,什么样的年龄,是男是女,说的是哪里的口音,聊了什么样的话,点了什么菜,谁来埋单,怎么埋单,看多了,渐渐对一个人的身份、性格、弱点的判断就准确多了。”
      聂江风觉得沈振声好像对他的出身有说不上来的偏见,三年前在何兆文的生日会上便是听到他的出身后非议了几句。但他也不欲深究,只想能从他身上挖出更多的故事,便问:“所以,你直到现在还和张伯他们保持着往来,也常常来这观察别人?”
      沈振声笑了笑说:“当然不是,现在来这里只是为了尝尝熟悉的味道。不过,当年我一个毛头小子在申城无依无靠的,是张伯伸手拉了我一把,这个恩情就算他们不提我也是不能忘的。现在,我常来这光顾他的生意,那些好打听事情的人,自然而然会觉得沈振声放着那么多高级饭店的菜不吃,总要来这小店解馋,一定是有什么特别独到之处,自然也能给他们带来些生意,最不济,我自己多吃一点,张伯的营收也好一些不是。“
      聂江风问:“那你就不能直接给点钱,或者帮人家开个大点的店面吗?这么一次次来,多麻烦。”
      沈振声摇了摇头,说:“钱能解决的事是最容易的事,我要报答人家,用这最不走心的方式就是在侮辱别人,即使我愿意这么粗暴,人家就愿意接受吗。而且,张伯他们的能力也负担不了再开更大的店面了,强行去做超出自己能力的事情,他累,我也累。现在这样,其实刚刚好,他们不愁衣食,我自己也能心安。”
      沈振声这番话让聂江风的震惊不亚于几个钟头前他与赌场老板的那场会面,他不禁想,该是个怎样通透的人才能把什么都想得这样滴水不漏,不咸不淡地让别人这样舒服地接受了他的感谢,而传闻沈振声的不讲情面,似乎也并不全然可信,至少在如今,还能对曾帮过自己的老板这样费尽心思帮忙的人,也不多了。这么看来,他当初对沈振声所下的判断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同样是商人,沈振声微微笑着,他的面庞属于冷厉的那种,时常让人觉得威严有余却难以亲近,但他这样浅淡地微笑着时,却让聂江风有种晴光映雪的感觉,也不知怎么地就觉得沈振声这人并不像他外表看来的那样不近人情,反而内心是个相当温柔的人。
      他喝了口水润润忽然有些干涩的喉咙,问说:“你还没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替赵三他们付保护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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