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江有水千江月》百蜜一舒

4、相逢

　　深夜，莫离立于黑暗中，远远地凝视着丹阳的帐篷，只见心妍掀开帐子，出来倒掉水后，又回到帐内，一会儿，帐内的灯熄了，莫离轻轻地叹了口气，静静地在回到自己的帐中，又要度过一个不眠夜了。
　　已经快一千年了，每当别人已经入睡的时候，莫离都睁着眼睛静静凝视着黑夜，独自面对孤独和寂寞，更多地是却是对遥遥的思念，莫离手里抚摸着一块巴掌大小的木雕，那是一个年轻女子的雕像，面容清秀，栩栩如生，细看下竟与丹阳有八分相似。莫离凝视着木雕，心中一阵阵刺痛，当年，如果不是自己的野心和壮志，而是答应遥遥，一起远离是非，遥遥就不会为他而死，他也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他和遥遥两个人会像平常人一样，一起变老，当白发苍苍时一起看子孙满堂。但造化弄人，遥遥为他而死，天人永隔，他却变成了永生不死的吸血鬼，独自一人生活在痛苦、后悔和自责中。。
　　莫离一直记得遥遥的各种目光，初见时如小狐狸般灵动的目光，央求莫离带她离开时哀求的目光，还有临死前躺在莫离怀里那依恋、不舍、不甘的目光，莫离每想到这些，心里都会莫名的心痛，这些对遥遥的回忆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淡忘，反倒像生根一样变成莫离生活的一部分，每当夜深人静时，每当别人都进入甜美的梦乡时，莫离都会慢慢品味这些回忆，温馨的、甜蜜的、痛楚的、无奈的，在这些回忆中度过一个个不眠的夜晚。
　　莫离成为吸血鬼后的头几年里，除了对遥遥的思念，就是对自己的痛恨和自责，还有就是对自己的厌恶，他想过各种办法去自杀，因为这样就可以从后悔、自责和无尽的孤独中解脱出来，但所有的方法都试过了，无一奏效。杀死吸血鬼的唯一办法是用桃木剑刺进吸血鬼的心脏，莫离也曾经尝试过，但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办到，拿起桃木剑刚刺向心脏一点，马上就浑身无力，再也无法再向深刺下去，而被刺到的部位也就会马上愈合。莫离终于彻底明白了吸血鬼永生的传说，慢慢放弃了自杀的想法。
　　接下来他所面临的问题就是饥渴的困扰，吸血鬼必须要吸食鲜血才可以维持生命，虽然莫离试过以绝食的方法来结束生命，但发现到了极度饥渴的时候，他会极度暴躁，根本控制不了自己，完全依靠本能去狩猎，依靠吸血鬼灵敏的嗅觉找到活的生物，当时莫离梦游一般地找到了一个人，在完全失去理智的时候吸干了那个人的鲜血，等莫离清醒时已经追悔莫及。
　　莫离师从墨家，是墨翟的高徒，师傅倡导的“兼爱”让他无法对曾经是同类的人类下手，尽管他是最佳的猎食者。但既然都是鲜血，那动物和人的又有什么区别呢？莫离开始尝试着吸食动物的血液，先是鸡、鸭、牛、羊这些家养的动物，莫离发现动物的鲜血尽管不像人血那样味道鲜美，给吸血鬼以足够的能量，但至少可以解决他的饥渴，让他首先可以生存下去，慢慢地莫离开始尝试在森林中狩猎，吸食野生动物的鲜血，他发现野生动物的鲜血味道会更好一些，能量会更大一些，越是大型的凶猛的动物，它们的鲜血味道就越好，能量也就越大，就越接近人类。这些动物的鲜血中，莫离最喜欢猎豹的鲜血，扑食猎豹也是他的兴趣所在，猎豹的速度、力量、敏捷都让莫离的狩猎活动变的更加有挑战性。
　　如果说人类的鲜血对于吸血鬼而言，像是肉类等蛋白质食物对于人类，那么野生动物的鲜血就像是谷物等主食，而家禽家畜的鲜血就像是蔬菜，莫离就是一个素食的吸血鬼，坚守自己不杀人的原则，恪守着墨子“兼相爱，交相利”的主张，只吸食动物的鲜血，来维持自己的生命。
　　莫离度过了自杀的困扰和饥渴的难关后，慢慢找到了生存的方法和生活的意义，他本是墨子的高徒，于命与非命上有着非凡的悟性，因此既来之则安之，既然无法消灭自己的生命，莫离只好好好照顾好自己，尽管孤单寂寞，尽管痛苦，但莫离还是活着。他离群索居，在森林边开荒种田，养鸡养鸭，饥渴时就去森林里狩猎，靠收获的粮食和鸡鸭到附近的村庄去换一些生活必需品，尽管这些东西与他用处不大，但可以和人接触，不让自己太孤单，同时也了解外面的世界。
　　莫离会经常在耕田的时候、在看着鸡鸭满地抢食的时候想起遥遥，当年遥遥要的一定是这样的生活，莫离常会自言自语：“遥遥，看看我们的麦田，又丰收了。”“遥遥，这个小芦花鸡又去欺负小黑鸭啦。”每到这时，莫离都想象着遥遥能够看到、听到他，能够和他一起感受这种田园生活的惬意和轻松。遥遥当初想要的生活莫离在替遥遥继续着，就好像遥遥生活在莫离身边，莫离在完成着当年没有完成的诺言一样。
　　平淡的生活日复一日，莫离经历了几个朝代的变迁，五代十国、隋、唐直到宋朝，成者为王败者为寇，历代变迁都如过眼云烟，莫离笑看风雨，心中波澜不惊，曾经的雄心万丈都随着遥遥的香消玉殒而风轻云淡。莫离的容颜永远不会改变，永远停留在19岁，但心境已平淡如水，看透世事万物，而一旦周围的村民对莫离的身份起了疑心，莫离就会搬家到另一个地方重新开始，所幸历经朝代变迁，兵荒马乱，很多人都自顾不暇，再也无暇顾及他人，莫离又离群索居，所以搬家的次数也不算太多，算起来，还是在大唐盛世时要搬来搬去的次数多一些，因为人们都安居乐业，所以人们都有闲暇去理会别人的闲事。
　　莫离每天耕地种田、养鸡喂鸭的农夫生活非常充实，他甚至还学会了养蚕，种树，几乎变成了一个牧场主。农闲时他一直不停地收集师傅墨翟的著作，作为纪念师傅的一种方式，并一直温习当年师傅交给他的功课，从思想、伦理到五行数术、星象还有兵法、武功，莫离发现作为吸血鬼之后，很多以前作为人时不明白的地方现在都已经了然于心，而当年所追求的武功在吸血鬼而言，是多么的微不足道，无论从速度上，还是从力量上，人类的顶尖高手根本无法同吸血鬼相比。人类显得那么脆弱，速度是那么的慢，但尽管这样，莫离还是一招一式地温习着武功，好让自己更加充实。
　　莫离日常的生活中还有一个最重要的部分，就是吹箫，这是他和遥遥的默契，当年遥遥抚琴，莫离吹箫，琴瑟相和，高山流水，但如今只莫离独自一人，箫声萧索，空留余恨。
　　如果不是那样一个夜晚，恰巧遇到了宿敌，恰巧遇到了岳云解围，又恰巧看到了穆丹阳，莫离平淡的生活会一直继续下去。
　　看到穆丹阳的一瞬间，莫离第一个念头就是遥遥回来了，莫离只觉得上苍如此眷顾于他，让他在千年的等候之后，终于又见到了遥遥，终于能让他完成当年未曾实现的遥遥对他的期望，尽管当丹阳走近时，莫离就发现丹阳与遥遥的不同之处，丹阳没有遥遥的那种柔弱，但却多了一份坚强，但这丝毫不妨碍莫离认定丹阳就是上苍给他的轮回，自己可以由雄心万丈变成心如止水，为什么遥遥就不能变呢？何况她们的外貌是如此的相似！
　　因此莫离义无反顾地参加了岳家军，就为了能够时刻守护在丹阳身边，时刻保护她，让她快乐，让她平安、幸福，这些是千年之前他未能给遥遥的，让遥遥最后带着遗憾和不甘离开，让他带着遗憾和悔恨独自生活了千年，所以这一次，莫离感谢上苍对他的眷顾，保护丹阳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已经成为莫离新的生活的意义，虽然他如今已经是吸血鬼，已经再没有资格，像千年前那样，奢望丹阳回报他以任何感情，甚至丹阳都不知道他，不认识他，但只要他能够远远的注视丹阳，默默地关怀丹阳，保护丹阳不受到伤害，幸福快乐就足够了。莫离坚信会有一个人像当年他爱遥遥那样去爱丹阳、所不同的是那个人会给丹阳以幸福快乐，而他，就是丹阳的守护者，守护着丹阳幸福快乐地过完她的一生，那也是莫离的快乐和幸福。
　　莫离在岳家军中小心翼翼地隐藏着自己吸血鬼的身份，只是展示作为正常人的作为，但作为当年墨子的高徒，他的武功见识还是很快得到认可，岳云八卦队乾队队长张铁柱在一次执行任务牺牲后，由莫离接任了乾队队长的职务，作为乾队队长，莫离对队员的训练非常之严格，除了参加八卦队的日常训练以外，莫离会额外增加队员轻功、剑法和阵法的练习，轻功可以保证乾队的速度，即可快速出击也可有效逃生；剑法是当年师傅所创，配合以八卦阵法，八人一起施展，可发挥极大的威力。在一天天的军营生活中，莫离那曾经磨灭的雄心也在一点一点地复苏。
　　在岳家军一年多的时间里，除了日常的训练，莫离在时刻关注着丹阳，白天训练时来两支队伍并不在一起训练，而是各自为营，单独操练，莫离会远远地遥望到丹阳英姿飒爽的身影，从千百个声音中分辨出丹阳的声音，而每到夜晚，就是莫离最放松的时候，整个夜晚都是莫离自己的，除了每半个月需要出去觅食以解决自己的饥渴以外，莫离都会陪伴在丹阳的左右，除了值班巡营，莫离都会在自己的帐中，把玩着遥遥的木雕，遥望着丹阳的帐篷，思念着遥遥，想象着丹阳就是上天赐予他的轮回，丹阳和遥遥的影象重叠在一起，再也无法分开。
　　这一年多来，莫离随着岳家军同金兵进行了几场战役，收复了中原的颍昌、蔡州等地，这些战役中，八卦队履立战功，首先是迅速有效地刺查敌情，然后在作战中冲锋陷阵，彪悍异常，加上配合默契的阵法，当真是所向披靡。这两场战役，五行队都是作为后翼配合大部队的进攻，同时进行伤员的救护，因此莫离对丹阳的安全还算放心，但在战场上，莫离还是在战斗之余，搜寻着丹阳的声音，打算一旦有所不测，他会立即去解救。幸好莫离是吸血鬼，心里可以同时容纳很多事情，作到真正的耳听六路，眼观八方。但要一面要对付敌人，一面带领队伍，还要一面留意丹阳，同时要抵御战斗中所流鲜血对自己的诱惑，莫离做起来也非常辛苦，吃力异常。所幸这些战役中，只是一些有惊无险的意外发生，并没有大的凶险。
　　除了在这一次的郾城大战，莫离因担心丹阳，在夜间前去探察，却不料发现在丹阳回来的路上竟埋伏有金兵，且凶险异常，莫离因此禀报岳云，并请缨前往接应，及时拦下了丹阳未进入到金兵的埋伏，但不曾想开战的焰火竟然惊了马，惊动了金兵，发动了进攻，莫离以最快的速度冲上山，只为了能够及时解决掉这些隐患，让丹阳得以平安，但没料到丹阳竟然随后而至，竟然遭遇到了当时自己分身乏术无法解决的另一个方向上埋伏金兵。当莫离在山顶看到丹阳被强弩射中，马上就要和巨石同归于尽时，莫离心里狂喊：“不！丹阳，你不能死！我要你活下去！”莫离冲下山去，终于在巨石压向丹阳的瞬间，推开的巨石，救下了丹阳。
　　丹阳受伤昏迷的时候，莫离焦急异常，生怕丹阳会再也醒不过来。他再也不能承受第二次看着心爱的女人死在他的面前了。他的这种异样连岳云都看了出来，笑说冷若冰山的乾队队长居然也有心急如焚的时候，其实岳云虽然开玩笑，但莫离看得出来，岳云也是同样的牵挂，莫离看得出来岳云这个大哥非常疼爱这个小妹，莫离感到很欣慰，但不知为何却感到隐隐的失落。
　　幸好丹阳挺了过来，看者丹阳苍白的面容，莫离心痛莫名；闻着帐内混合着药香、丹阳的体香和鲜血的味道，莫离又烦躁异常；面对丹阳对那晚的置疑，莫离无言以对。幸好岳飞进来的及时，替他解了围。但莫离没有料到丹阳竟然替他隐瞒了当晚的状况，因为任何人知道当时的情况，都会对莫离的身份产生怀疑，人类是不可能有着那样的速度和力量的，而一旦被识破身份，莫离就无法在岳家军中容身，如果那样，他就无法陪者丹阳，照顾丹阳了，而这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莫离躺在床上，摩挲着手中的雕像，暗暗祈祷：“丹阳，快一点好起来。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保护你，陪你走完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