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夜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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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的时间刚过晚八点，纽约的街上还有很多行人，但他们大多步履匆匆，向自己的住所赶去，因为九点过后，就是流浪汉和地痞流氓的天下。
疾驰的钢铁怪物亮着两只黄橙橙的大眼睛掠过飞坦身旁，带起的风扬起了他的衣角。五光十色的街灯映在他眼里，交织出这个城市虚幻的繁华。
原来外面的世界是这样的吗？
无论是擦肩而过的路人、蜷缩在墙角的流浪汉、喝得酩酊烂醉的酒鬼、甚至他们的同行——在隐蔽的角落用不怀好意的目光打量着过往行人的疑似抢劫犯，目光神态各有各的不同，只有那种生活在不必时时为自己生命安全担忧的环境中的“安逸”神色如出一辙。
飞坦用陌生的眼神看着他们，好似他们不是同一物种。
神渊从街上的免费报箱拿了一份报纸，看了一眼日期，与巷子里贴的报纸隔了半年。他随手翻了翻，一目十行地把这些大惊小怪的新闻浏览一遍，最后翻页的动作在看到明星版“克丽丝·温亚德疑似隐婚”的花边新闻时顿了顿。
果然。
神渊直接把这份报纸塞进了垃圾桶。
“去吃饭吧。”神渊提议道，飞坦没意见，然后他们随便找了家餐厅。
因为飞坦看不懂字，所以点菜的任务交到了神渊手上，给飞坦点了一套完整的西餐，又给自己包下了餐厅所有的米饭。
于是这家餐厅上演了这般怪异的一幕：两个人吃相都不好看，浑像三天没吃饭的流浪汉。一盆又一盆米饭被端上餐桌，橘发少年变身米饭专用吸尘器，他吃饭的模样用“暴风吸入”来形容最贴切不过；藏蓝发少年握刀握叉的方式都不得体，切牛排却是干脆利落，只是看那力度让人怀疑他不是在切牛排是在切人肉。
两人吃饱后，丢下一片杯盘狼藉便要离开，一直关注他们的服务员见状赶紧拦下：“等等，两位先生，请先结账。”
“结账？”跟在神渊后面的飞坦看了一眼服务员。
那是平静无波的，看死物的眼神。
这个阴恻恻眼神把服务员吓了一跳，呆愣在原地，那瞬间他整个人僵住了，那是刻在基因里被天敌盯上的感觉。等他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而那两人已经走了。
实际上他应该庆幸，否则，被经理大骂一顿然后丢掉工作就不会是他这一天最糟糕的事了。
神渊先带飞坦去商店零元购了一些日用品和衣服，再找一片比较偏僻的住宅区，一位不幸的住户被鸠占鹊巢，永远躺在了花园地下。一番洗漱过后，各自回房间休息了。
神渊穿着宽松的睡衣，头发带一点未完全吹干的潮气，把自己扔在一米八的大床上。感受着柔软的床垫，他不禁伸了个懒腰打两个滚——天地良心，他好久没有睡过这么舒服的床了。
奢侈果然是阶级敌人，他暗暗想道，差点不想回去了啊。
夜兔扯过蓬松的被子把自己卷成一团，舒舒服服地进入梦乡。
第二天，神渊向飞坦讲解了这个世界的法则，并嘱咐了一些注意事项。
“这个世界对杀人越货这类事情很严格，通常有人这么做的话会专门有人负责调查和逮捕，所以你还是小心一点。”
“比如抢东西的之前看到摄像头要毁掉，回来的时候有人跟踪也要处理。虽然不太可能有人能伤到你，但是每天被苍蝇没完没了地骚扰也是很烦的。”
“时不时检查一下口袋，领口，袖口这些衣服上小又很难注意到的地方，有可能会被装窃听器定位器什么的，这个世界的科技比较发达，以后你会发现的。”
“我知道了。”
把一些“常识”教给飞坦之后，神渊就开始做自己的事了。既然已经来到了这个世界，自然要看一出好戏。只是想要买到绝佳的位置免不了一番布置，更何况，他还打算上台演一两把呢。
神渊决定从做一个雇佣兵开始，强盗标兵飞坦对暂时改行没什么兴趣。
几经打听之后，神渊在一个夜晚来到了纽约的黑市一条街——光明之下总有黑暗存在，作为无数资本巨头汇聚之地的纽约州也不例外。
“淘金酒吧”算是这条街最鱼龙混杂的地方，木地板木圆桌，椅子是橡木桶，墙上挂有牛仔帽、木车轮之类的西部牛仔风格的装饰物，音响放着欢脱的《马车走在大路上》。酒吧里不算拥挤，人却也不少，这些人里有不少是散户雇佣兵，混黑人员，偶尔有几个职业杀手。来这里的人多是交流业内的情报，或是单纯找地方喝酒放松。一些商业新贵没有门路和上层的□□杀手攀上交情，只能来这个酒吧看看能不能雇上什么有用的人。
这一天，这个穿着墨绿色工装外套，戴一顶黑色棒球帽的少年推开了“淘金酒吧”的玻璃门。昏暗的黄色灯光自头顶打下，酒客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嘈杂的说话声几乎要把背景音乐掩盖住，形形色色的人把自己的脸隐藏在晦暗中，看不出是人是鬼。
黑市的酒吧当然没有不招待未成年的说法，但大概也没想到真的会有未成年上这来。和酒吧里的客人比起来，神渊的体型近乎娇小，柔顺的橘红色长发，白皙的皮肤，精致的东方面孔，反倒让他的存在因为和其他人格格不入而分外起眼。
他走到吧台坐下，对身高一米八一身腱子肉的酒保说：“一杯莫吉托。”他说话一字一句，很慢，是那种初学英语的字正腔圆。
“谢谢。”他冲酒保勾了勾唇角，见酒保没有离去的意思，便明了。
“做兼职？”神渊问。
酒保擦着玻璃杯耸耸肩：“是啊，最近没什么活干。”
“新人？”这次轮到酒保问。
“嗯。”
“卖命的？”
“什么都干，反正是给人打工的。”
“哇，你这么年轻，看不出来啊。”酒保揶揄地看着他。
“酒保先生，以貌取人可不好。”神渊小小抿一口杯中青碧色的酒，加了薄荷的酒口感更加顺滑清爽。
酒保不置可否。
相对无言地沉默了一会之后，神渊又挑起了话头：“话又说，那边那位是谁啊？”他装作无意地用酒杯指了指不远处神情恍惚的青年，他像是有什么应激反应，每碰到一个路过他身边的客人都会跳起来抓住对方的胳膊激动地叽叽呱呱说什么，然后被那人不耐烦地挥开。
久而久之，他的身边形成了一个真空地带，知道的人绕开他，不知道的人也因为这微妙的气氛不往那边凑。
酒保回忆了一下：“哦，那位啊，我记得……兰斯？莱恩？……反正姓克劳奇。”
“上个月的克劳奇惨案听说过吗？近年跻身富豪圈的家族，不知道怎么的惹到了□□家族威尔森家的人，被报复，全家除了他都被杀掉啦。”
“我听说他是把给祖父的寿礼忘在自己的公寓里了，匆匆忙忙回去拿，错过了家族宴会，这才逃过一劫。”
“现在威尔森还在找他，他不藏起来，倒好，还想雇\\\\人\\\\报仇。”
“但是我们这些散户，谁有胆子接这种单子呢？不说做不做得到，亡命之徒也惜命啊。”酒保唏嘘着。
“真是令人同情，”神渊托腮，将杯中酒已过半，绽放出一个明媚的笑容，“不过遇到我，算他走运。”
神渊拿着自己的半杯酒走过去，坐在憔悴的青年男子对面。
“这位先生，我想你应该不介意请我一杯酒吧？”
约翰·克劳奇坐在绝望中，那天，他发现自己把祖父的寿礼忘在了公寓，火急火燎地回去拿，再回来的时候，克劳奇家已经成了一片血海。上一刻还在幸福欢笑的亲人，一转头便成了回忆的泡影，徒留他一个孤魂野鬼游荡人间。
他知道威尔森的人一定在找他，他不在乎家里的金山银山，只希望凶手能付出代价——但这希望十分渺茫。
作为商业新贵，克劳奇家没有这方面的人脉，他只能怀抱着星星希望之火，来到“淘金酒吧”。一次又一次的碰壁，让本就微弱的希望几乎被吹灭了。
他已经在“淘金酒吧”呆了几天，或许他出门就会迎来一颗子弹，或许不到明天他就会死于“背中八木仓的自杀”。
这天晚上，正在他茫然无望的时候，恶魔突然坐到了他对面，他抬起头，正对上那双帽檐下，深邃的冰蓝眼眸。
“这位先生，我想你应该不介意请我一杯酒吧？”他晏晏笑着，晃了晃杯中的酒液。
“当然。”他不由自主这么说。
“唔......真是一个好心的人啊。”橘发少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放下酒杯的时候，他的眼睛如同深海，要将与之对视的人溺毙，“好好先生，请问，你为了复仇愿意付出什么呢？”
他愣了愣，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着了魔似的：“我能够拿得出的所有。”
我一定是疯了。他想。
“真是令人动容的决心，”少年哈哈大笑道，“我接了。”
“初次见面，你可以叫我‘夜兔’。”
太荒谬了，一个亚洲的少年怎么可能对威尔森产生什么威胁呢？怕是连近身都做不到。
但是约翰却有一种隐隐的直觉，反正左右活不长了，不如顺从自己的心走一次。
于是约翰开着车载着神渊向纽约的郊区驶去，他先是听着对方的导航在市区七拐八拐，两次停车，神渊下车不知道干了什么事情，片刻后又回到车上，继续指挥约翰开车。
跟着神渊回到了他暂住的地方，对方打开门，先他一步进到玄关，踢掉鞋子。他刚走一步，本来空无一人的右手边像是凭空出现般显出一个人影，用一柄长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然后，他就听到身旁的藏蓝发少年冷冷地问：“他是谁？”
对方说的话并不是英语，约翰听不懂，但这并不妨碍他从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冰冷长刀里感受对方凌冽的杀意，他很确信，自己只要敢动一下，绝对会人首分离。
“我的雇主。”神渊随口答道，换了鞋，“他现在被人追杀，我怕到时候我拿不到报酬，顺便保护他几天。”
飞坦“哼”了一声，收起刀，让开了门。
约翰感觉自己像是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后背的衬衫被冷汗沾湿，贴在皮肤上。见飞坦没有再理他的意思，同手同脚地走进来。
之后，约翰暂时在这里住下了。飞坦完全把他当做透明人，他也努力地减小自己的存在感。神渊出门的时间很多，飞坦不是在打游戏，就是在冥想，或是摊开手掌定定地盯着空气。吃饭的时候他们会带约翰出门，虽然他本人觉得自己的作用就是给他们付账。两个人的吃相都不怎么雅观，神渊那黑洞般的胃更是让约翰眼角抽了抽。
三天后的夜晚，神渊准备去解决威尔森家的家主，约翰提出他想去“监工”。
“可以是可以，不过你只能在外面看着哦。”
约翰迟疑了片刻，坚定地点点头。
“好，那现在去车库把车开出来。”
青年觉得神渊答应得这么干脆只是为了让自己当司机。
等约翰去了车库，神渊看向飞坦：“飞坦也去吧？”
“为什么？”
“我怕他趁我不在被人干掉，拜托啦，帮我看一下他。”
飞坦挑眉：“你让我当保镖？”
“拜托拜托拜托。”橘发少年双手合十，恳求道，“帮我这次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什么都行吗？”飞坦若有所思。
黑色的玛莎拉蒂行驶在空阔的道路上，像是潜伏在黑暗中的怪兽。车子在离威尔森家主宅邸两个街区远的地方缓缓停下了，轻轻踩下油门，发出“吱”的一声。
约翰坐在驾驶位上，在副驾驶座，那个藏蓝发的少年埋头和游戏机苦干，没有分给他一个眼神。
一时间，沉默两人竟使达到了另一种相对和谐。
“他来了。”少年突然开口，约翰虽然听不懂，但他也看到了逐渐从黑暗中显出身形的神渊。
他步履轻松，和去时不一样的是，他的手上和脸上沾了一些血迹，手上提着一个布包。
“给你的。”神渊直接把那有些分量的布包从车窗丢给约翰。
接到布包的那一刻，约翰似有所感，他的身体开始发抖，颤抖的手挑开了布包，露出里面那张死不瞑目的扭曲的脸。
男人发出一声似绝望又像是发泄的呜咽。
“怎么这么晚？”飞坦问，瞥一眼他衣服上暗得几乎看不出来的血渍，“你只杀了两个人吧？”
“今晚不宜大开杀戒，稍微花了点功夫避开了守卫。”神渊拉开后座的车门，“毕竟，我怕杀多了他们都不敢回来了。”
“你徒手砍头技术还要再精进呐。”
“我又没有你那种癖好，平时把颈动脉和气管切开就好了，为什么要花力气把整个头切下来啊！”
飞坦“呵”了一声，把一包湿巾丢过去。
幸好在旁边的雇主听不懂，不然怕不是要直接失心疯。
“克劳奇先生，冷静下来就回去吧。”神渊接过飞坦丢过来的湿巾，慢条斯理地擦干净手上和脸上的血迹，“别担心，还有一个星期，就结束了。”
威尔森家族的家主死了，这在美国的里世界是一个大新闻。没有人知道家主是怎么死的，戒备得连只苍蝇飞进去都要被扒开翅膀检查的宅邸，护卫完全没发现任何可疑的人物。监控一命呜呼之前拍下一闪而过的人影，五分钟之后，家主的房间里只剩下气绝身亡的护卫和无头的家主。
先不说没用的警方那边的调查进度，对威尔森家族的人来说，比抓住凶手更为紧要的，是推选下一任家主。
权力的变动是赚取利益的大好时机，所有威尔森家族的人，有权的，无权的，无论国内外，都像闻到腥味的鲨鱼一样涌向纽约。
一周之后，是威尔森家主的葬礼。教堂里，百来号人静穆地站着，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惟妙惟肖的悲痛，只是在这名为葬礼实为名利场的场合，这份表面上的沉痛有几分真假，心里是怎样的心怀鬼胎就不得而知了。
牧师在礼颂，天光透过教堂斑斓的玻璃窗，映出一片陆离斑驳。
在这神圣的时刻，教堂外突然传来阵阵枪声。人群被这枪声吓得骚动了一会儿，但威尔森家族毕竟是黑手党家族，很快就冷静下来，跟着自己的保镖有条不紊地向教堂侧门移动。
这时，枪声已经停了，部分人已经进入侧面的走廊，天花板发出一声巨响，猝不及防地掉下来，堵住了通往侧门的通道，几个跑得快的倒霉蛋血溅当场。
鸦雀无声。
正门被推开了。
一个穿着工装外套的少年走进来，他把手揣进口袋里，黑色棒球帽、口罩、墨镜、暗红围巾把他整个人包裹得严严实实。
“真是的，为什么葬礼要选在白天呢？我最讨厌阳光了。”
“为了把这么多人全部杀光，我还得布置一番瓮中捉鳖，真是麻烦。”少年用清脆的嗓音软软地抱怨着，把沾满血迹的手从口袋里抽出来，“还是快点解决吧，希望下一个雇主不要这么麻烦了。”
教堂的房梁之上，有两个人，见证着这场屠杀。
飞坦正在用手机打一款联机游戏——他已经感受到这个世界科技的魅力了，约翰目不转睛地盯着底下的杀戮，瞠目欲裂，教堂里回荡着惨叫和尖叫的交响曲，因为激动抖如筛糠的身体随着逐渐浓重的血腥味慢慢镇静了下来。
恶魔，这个人绝对是恶魔。
神渊掐着最后一个人的脖子，一用力，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后，惊恐痛苦的表情永远定格在了这人脸上。
“结束了呐。”飞坦刚好打完一局，拎小猫一样提起约翰的后颈，从高高的房梁上一跃而下。约翰已经有点麻木了，飞坦也是这么提着他在墙壁上几个跳跃跳上来的，只是感受到自由落体的坠落感，心还是快了一拍。
轻巧地落到地上，飞坦随手扔开约翰，正要靠近神渊的时候突然停住，眉头拧起，嘶哑道：“把你的杀气收一收。”
“抱歉抱歉，”神渊转过来，他脸上沾染了不少血迹，纯良的微笑变得格外渗人，“好久没有一次杀这么多人了，有点兴奋。”
都结束了。
约翰·克劳奇用乌龟般的速度从地上爬起，他的仇人倒在血泊中，没了声息，脸上绝望而狰狞的表情如同那天的克劳奇们。
心中仇恨的焰火因仇人的鲜血而熄灭，他和恶魔做了交易，用威尔金的生命告慰已故的亡灵。
神渊：“威尔森家族153人，无一人生还，委托结束，请支付酬金，克劳奇先生。”
他舔舔干裂的嘴唇，沙哑道：“当然。”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夜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