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懂事》魇罹巫

18、回应

　　一站一坐，两人对视了良久，直到窗外一只飞鸟拍打着翅膀飞远，才把穆云的思绪拉回了现实。“愿意和我谈谈吗？”
　　习雨眨了眨眼睛，“嗯。”
　　穆云关上门走了过去，坐在了他的对面，两个人中间隔了一个行李箱，却好像是把两个人隔在了两个世界。穆云斟酌着开口，“小雨，我先道歉，前段时间确实因为公司的事情忙乱，有些疏忽你了，才会让你在遇到这种事情的时候不敢对我开口。但是你要相信，穆叔是关心你的，你有任何事情都能跟穆叔说，不需要有任何的顾虑和担忧。”
　　“...”
　　习雨的沉默也是在他的意料之中，穆云并没有感到尴尬，只是示意了一下眼前的T恤，接着说道，“关于这个，我咨询了心理医生，你这样的行为，或许是因为你从小缺少关心，然后突然接触到来自长辈的照拂，才会产生的依赖。就，就跟小宝宝依恋父母的气味一样，是正常的，你不用觉得害怕，也不用觉得有负担，我不会...”
　　“不会抛弃我吗？”习雨抬起头，看着穆云，轻声问了一句。
　　穆云毫不犹豫，“当然，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不会不要你。”
　　听到这句话，习雨笑了笑，推开行李箱，起身跪坐在穆云的面前，注视着穆云的眼睛，再度认真地问道，“真的吗？不管我做什么，你都不会不要我吗？”
　　“当然，唔...”
　　未竟的话语被突然贴上来的柔软堵在了嘴里，被强吻的穆云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觉得自己大概有点不清醒，但是嘴唇上的温热触感告诉他，这就是真实。或许是感受到穆云的怔愣，习雨轻叹了一声，扶着他的肩膀让两个人靠得更近了一点，甚至还张开了嘴，用舌头描摹他的唇，挑开牙关勾着他的唇舌共舞。
　　感受到来自少年的步步紧逼，穆云掐了自己一把逼迫自己清醒过来，挣扎着别开脑袋喝道，“你在干什么！”
　　习雨看着穆云，歪着头笑意盈盈，舌尖舔过因为刚刚的亲吻而显得殷红的嘴唇，“就算我做这样的事情，穆叔也不会不要我吗？”
　　穆云眉头紧皱，刚想开口却看见习雨本来盛满笑意的眼睛渐渐变红，面上还带着那样温暖的笑，泪水却逐渐替代了其中原本的光亮，“小雨，你...”
　　习雨打断了穆云的话，眼泪滴落到了穆云的手背上，“别这样叫我，阿云，叫我一声小烨吧。”
　　嗡的一声，穆云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还有嘈杂的雪花片闪动。一时间他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该说什么，甚至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以及该做什么回应，只是本能地反对，“不，你不是，你...”
　　“阿云，你看看我，我是小烨，是你的小烨啊。”习雨直起身子，让穆云看着自己。薄薄的眼睑承受不住眼泪的重量，只能任其滑落，把地毯打湿了一片。在穆云进来之前，他的确是在想借口如何把这件事绕过去。但是当他看见穆云开始小心翼翼地为他的异常行为做解释的时候，他忽然不想再瞒下去了。他不想让他的阿云再有负担，前世情深缘浅早早阴阳两隔，既然重来一世，那不如早些相爱，弥补前世浪费的时间。如此，就算这一世还是无法改变前世早逝的结局，那至少爱得更长久些。
　　耳边回绕着习雨的声音，穆云觉得自己的灵魂先被砸进了地狱，再一下被拉上了天堂，直到自己的手不受控制地抚上习雨的脸，才觉得自己回到了人间，“xi...小烨？”
　　“是我，阿云，我回来了...”听见这个久违的名字，习雨再也忍不住，一下扑进了穆云的怀里嚎啕大哭。
　　怀里的体温，以及逐渐湿透的胸口，穆云才觉得自己回到了人间。用力地回抱住了习雨，穆云不禁泪流满面。他不怀疑习雨说谎，这一世他并未对除了姜岩外的任何一人说起过自己重生的事情，“小烨”这个名字更是从未对任何人说起过。所以这除了梦境，那只能是现实了。直到现在，之前的那些不合理便都成了有迹可循。醉酒后的橄榄酸梅汤，高烧时的床头温度计，病后的鸡汤小馄饨，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他失而复得的爱人对自己的回应。

　　“别走！”良久，两个人才从久别重逢的情绪中脱离出来。感受到怀里人想要离开的动作，穆云慌张地拉住了习雨的手。
　　他的眼神里盛满了对他的思念眷恋，还有怕他离开的恐惧，这样慌乱的穆云让习雨心疼，记忆力好像只有在自己离世后以魂体跟着穆云的时候才见过这样的他。这是他的心结，只能慢慢疏解。习雨没有松开穆云的手，只是站起身，在他的额头落下一个轻吻，缓声道：“我想去倒杯水，一起吗？”
　　坐在地毯上，穆云微微抬头看着眼前的少年，“好。”
　　“那先松手好不好，兰姨应该还在楼下，老人家年纪大了，这样子下去可能会吓到她的。”习雨笑了笑，晃了晃两个人交握的手。他稍稍松了一下手，就感到来自穆云的抗拒，于是继续温声安慰，“别怕，我就在这里，就在你身边，不走了。”
　　可能是安慰起了作用，穆云松了手，跟在习雨的身后下了楼，然后被习雨安置在了客厅的沙发上，目送他去了厨房倒水，再跟兰姨聊天说话。接着兰姨拎包走了出来，跟他打了声招呼就离开了。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应兰姨的，他只知道自己所有的心绪都在习雨身上，好像怎么都看不够。
　　在热牛奶的过程中，习雨能感受到穆云的目光一刻不离地注视着他。他刚刚找了个借口给兰姨放了半天假，他家穆叔现在的状态实在不适合见人，家里人越少越好。“叮”的一声，牛奶热好了，习雨端着它放到了茶几上。
　　“什么时候知道的？”穆云听到自己这样问他。
　　习雨在他身边坐了下来，顺着穆云的动作靠在了他的肩膀上。穆云问的没头没尾，但是他却知道他的意思，“去年你第一次喝多了回家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那你...”
　　肩膀上的力道一下子加重，习雨打断了他，反问道，“阿云，前世我走了之后，你是怎么过的？”
　　【你要好好的，不准提前来找我，不然我就，就不等你了，听到没有。】前世习雨弥留之际说的话回响在穆云的耳边，让他一下子有些犹豫，“我...”
　　“说不出来吗？那我帮你说吧。”习雨深吸了口气，“我死后，你捐了大全部财产，你跟穆霖和姜岩说自己没有父母没有后代，你把自己的公司股份都转给了他们夫妻俩，然后剩下的财产全部由小城来继承，唯独这套房子不许任何人动，因为有和我的全部回忆，希望他们能看在多年的交情上偶尔来清扫一下，然后你在我和你一起种下的那颗桂花树下自杀了。阿云啊，我走之前你是怎么答应我的！”
　　听到习雨的话，穆云心下巨颤，“原来，你一直跟着我吗？”
　　“是，我一直都在看着你。”不管是前生还是今世。
　　穆云抱着他，语气平静的很，“就算再来一次，我也还是会这样做的。”没有你的日子，每一分钟都是煎熬。
　　习雨注视着穆云的双眼，脸色有些凝重。穆云毫无波动地看着习雨，坚定着自己的立场
　　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习雨放缓了语气，“我明白了，阿云，我不藏了。现在被你照顾得那么好，我觉得我可以努努力，陪你到白头。”
　　“嗯，那我就再加加油，把你养得更好些。”在习雨的发顶上吻了吻，穆云笑了。

　　虽然下午的谈话的确是大大地安抚了穆云的心情，但是在精神实质上并没有改善太多。习雨躺在床上，突然感受到了来自门口的压抑气氛，瞧瞧下床过去拉开了门，果不其然就看见了杵在门口的穆云。
　　被突然打开的门吓了一跳，穆云清了清嗓子就转身往楼下走，“那什么，我去倒杯水。”
　　知道自己状态不对，也知道现在习雨是好好的，但是他心底还是会害怕今天的种种不过是黄粱一梦，等梦醒后一切归零。在客厅的落地窗前沉默了良久，穆云才转身回房间。“你怎么在这里？”
　　坐在床头的习雨听到声响合上了手里的书本，拍了拍身侧的床，“穆先生，孤枕难眠，我来陪你呀。”
　　穆云微微皱了皱眉，“别胡闹，回去。”
　　习雨一点也不怕他的黑脸，反而下床拉他，“都老夫老夫的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快来睡觉。我的军训是免除了，但是你明天还要上班呢。”
　　“我不...”
　　之前穆云已经洗漱完换了睡衣，所以习雨直接拉着他躺了下来，关灯盖被的动作熟练得不行，“好啦，就今天一天，明天我就回自己房间去。快点睡，我都困了。”
　　或许是白天情绪波动过大，也或许是失而复得的欣慰，穆云竟然真的多了些困意。
　　怀抱的力量渐渐放松，耳边的呼吸声渐渐减缓，习雨才睁开了眼睛，温柔的目光贪婪地描摹着爱人的轮廓。今天借着那件T恤说开了一切，他或许还得谢谢林森那个小胖子，要是没有他的冒失，或许他还要好久才敢跟穆云坦白。他现在16岁，就算如同前世一般在38岁离世，那也能陪阿云度过22年了，这么一看，好像的确是一段挺长的岁月了。
　　习雨正望着穆云的脸出神瞎想，就听见穆云的呼吸急促了起来，甚至还伴随着含糊不清的呓语。“做噩梦了吗？”习雨的眉头皱了起来，“阿云？”
　　被困在混乱梦境中的男人没有醒来，反而挣动得更强烈了一些，就连额头上都覆上了一层薄薄的冷汗。习雨不知道他梦见了什么，但是联想到白天的情形，多少也能想象到是什么内容。缓缓叹了口气，习雨想起身拿毛巾给他擦擦汗，不料却被穆云一把攥住了手腕，“别走...”
　　黑暗中眼睛无法正常视物，但是其他感官会被无限的放大，充满恐惧的急促呼吸声，被冷汗浸湿的体温，都让习雨无所适从。手腕上攥着的手有些冰凉，力道却又是那么大，仿佛是想把两人的骨血揉在一处，从此再不离分。
　　习雨调整了一下姿势，保持着手腕被抓住的姿势侧躺了下来，右手环住穆云宽厚的肩膀在他身上轻轻拍着，语调轻缓而温柔，“别怕，阿云，好好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