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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第 4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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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中之变,怀仁也听闻,遣信来问。回信中,灵修未谈及睿的处境,只说了老师狱中病亡,燕安如何殷勤费心收容孤女,自己无用,盼他尽早回来。
写完易欢送出信去,他呆坐窗边,想起昨日叶开所言,无力感涌上心头,这时萧澈悄然而至,见他神色忧郁,笑道:“又躲在家里发愁呢?”
听到声音,灵修嘴角勾起,回头道:“你怎么来了?”
“来陪你解闷,免得你闷坏了身子。”澈说着走近,轻巧坐在他身侧的位置上。
从退婚失败后,澈对他的态度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亲厚依旧,只是偶尔的关心中添了分严肃,一字一句似乎别有他意,再加上这份不知火烧眉毛的淡然,让他莫名烦躁,说话也不客气了,“我一个废人怎敢劳烦殿下费心,您还是忙您的去吧。”
萧澈早就习惯了他的坏脾气,好言道:“这叫什么话,我好心看你,你却要赶我走,知道的是你担心妹妹,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做了什么对不住你的事。”
“阿言有什么好担心的,她的结局,从嫁给萧睿那天就定了,我早知道。”灵修闷闷回道。
“不为阿言,难道你是为我愁的?”澈眉眼含笑,言语中略有几分轻佻。
“您可真幽默,到底是三王爷,身份尊贵,他日飞龙在天,哪有我提鞋的份。”
澈哈哈一笑,无奈地摇头,“若我飞龙在天,你何至于此,如今愁眉不展,是怕我困于深渊吧。”
这话正好打在他心头,一时的别扭也装不下去了,直叹气,“可怎么办呢?睿水深火热,我实在不能不为你的将来担忧。”
“令妹正受熬煎,你尚且知道多愁无益,怎么到我这儿糊涂了?”撤慢慢悠悠地劝,好像处在一切纷争之外,万事与他不相关,“何苦来呢,我只怕睿这一次又要带累无辜了。”
无辜?他冷哼一声,“满宫里哪有一个无辜之人。”
“这可是气话,便是阿言不无辜,难道你的小外甥也不无辜吗?”
“我倒不认为陛下会对一个孩子下手。”
“算了,我不跟你说这些烦心事,好在燕安在父母跟前能说几句话,为了你,她自会尽力保全太子妃。”
“如何保全?”提起这个,他不由想起柳弘毅之死,一阵恶寒袭来,他不住打冷战,披上袍子依然没用,澈慌忙找毯子将他裹住。他眼圈发红,看向澈,喃喃道:“不行,保不了的……”父亲悲哀赴死的惨状彷佛就在昨天,他浑身的力气又都被抽走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阿言的性子和父亲一个模子刻出来,活着才是煎熬。”
“你说得对。”澈点头,心中也是百感交集,“柳家风骨,不为生死催折。平之,你现在过得开心吗?”
柳灵修被这话问蒙了,他默默裹紧外衫,喝了两口热茶,同他玩笑,“有什么开不开心,过一天算一天吧。”
“我在想,也许你是对的,在你求死的那一天,如果我不去拦你,或许一切都会不一样。”说罢,他静静看向平之,看到他的一双眼睛泪流不止。“如果再来一次,你希望我怎么做呢?我想知道你的答案。”
问题来得太突然,“可是……”柳灵修回想起那天,“我不算柳家人,我远没有父亲和阿言坚定,我的失败源于怯懦,有没有你,都是一样的。”
“这样啊。”睿喃喃道。
“我也羡慕像阿言那样痛快的活过,可是太难了,好像总有顾虑,虽然并没有任何事值得我去顾及。”
“我也羡慕她。”
易欢走到门口,犹豫要不要进去。
“是易欢吗?”他问。
听到问话,易欢这才进来,满面愁云,不知怎么开口。“什么事?让你连门都不敢进。”
“回驸马,京中出现时疫。”
“什么!”灵修大惊,“在哪儿发现的?”
“京郊,那边的贫民,生病没钱医治,病得越来越多,前日王家夫人去城隍庙烧香,不幸染病,这才知道,如今城里城外都染时疫者不在少数,咱们府上正烧药草呢。”
闻言,灵修愁眉紧锁,良久才缓缓开口,“有红叶在,不必惊慌,只是这时疫来得太巧了。”
说着看向澈,澈若有所思,附和道:“是啊,天赐良机,不做文章倒可惜了。”
灵修对上他幽微的眼睛,苦笑,“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一直到日落西山,燕安才姗姗归来,灵修见她面色凝重,直觉有不好的事情,果然听燕安说,上午发现时疫,下午就有大臣上书参东宫失德,致使天公降罚。
而后两人无话,和衣就寝,燕安忧心时疫、忧心哥哥、忧心柳家,他忧心澈还有叶开。在燕安看来,这忧郁像是一根根纤细透明的丝线,把他们连结起来,心上人就在眼前,她小心的伸出手,慢慢攀上他的肩,把人抱在怀里。
突如其来的举动使灵修身子一僵,迅速按住公主的手,少女的眼泪让人感伤,他叹气,默默起身,往外间去了。在所有人的生命中,他都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局外人,被动着接受每个人给他安排的命运,无力反抗又无心顺从,不是提线的木偶,不是听话的宠物,可要说像个人,也绝对谈不上的。如果燕安永远不碰他,他还能继续骗自己,燕安只是个太喜欢他的孩子,这份喜欢是甜蜜的负担,但绝不伤人。
燕安也在哭,哭声打破了他泡泡般的美梦,可他已经没有力气去关心燕安的眼泪了,他喜欢燕安,像喜欢妹妹那样,他不知道怎么把燕安当成一个女人,也不知道安慰一个女人,也许从一开始就错了,千头万绪,不知从何处理清。
他走后,燕安一夜无眠,至天蒙蒙亮,便收拾停当,入宫去寻红叶,和她商议治疫事宜。
燕宫,紫宸殿内,楚后坐于案前,查看奏章,皇帝歪在榻上,眯着眼睛神态疲惫。
燕安、红叶、楚熙嘉、丞相以及京兆尹都立在下方。
燕安先道:“父亲母亲,你们别忧心,红叶昨日研制的药方,确有效用,给百姓发下去就好。”
皇帝还是眯着眼睛,楚后看向方丞相,方大人道:“治疗时疫的药物已经发放下去,一边预防一边筛查,治疫有序陛下请放心。”
“京中的治安臣也有加强巡护,请陛下放心娘娘放心。”楚熙嘉也跟着表态。
“奏报上说,昨天一天,京中就死了20人,朕可以放心,但百姓如何不慌乱。”说着看了他们一眼,目光停在京兆尹身上,“说来说去,若是你早些发现时疫,也不至如此。”
京兆尹忙跪地请罪,“臣不敢欺瞒懈怠,只是这时疫来得迅猛蹊跷,臣难以未卜先知。”
“罢了。”皇帝慢悠悠睁开眼睛,说道:“既然公主研制出治疫之法,此次京中时疫便交由公主负责吧。”
燕安听了,眼睛一亮,还未领旨,只听丞相道:“治疫辛苦,公主千金之躯只怕不堪辛劳,不如交由皇子完成。”
“东宫无德,成王幼稚,派他们去,难道爱卿是想让百姓都知道我大燕皇室无后继之人吗?”
“陛下言重了。”丞相拱手,深深行一礼,道:“成王殿下心思恪纯,只要……”
丞相的话像一盆冷水,浇上她那颗跃跃欲试的心,楚后见女儿慢慢低下头,微笑着插话道:“陛下让睿寒了心,不该迁怒到澈头上,澈是咱们的孩子里最乖顺的一个,从不叫人操心的,只是时疫凶险,他身子一向弱,便是入宫请安都怕劳累了他,何况治疫,我们已经不能再失去这个儿子了。”一番话慈母情深,丞相默然不语,她说着看向燕安,“燕安,你是大燕的公主,与澈最为亲近,你是否愿替你的父兄去治疗时疫,给大燕的百姓带去安宁。”
燕安立刻回答道:“儿臣愿意!儿臣愿意为父皇、母后、兄长和大燕的百姓做任何事,请父皇母后放心,儿臣一定完成使命,给百姓带去安宁、喜乐。”
“好。”楚后满意地点点头,又看向楚熙嘉,“你与红叶有过治疫经验,要好好襄助公主。”
“是,臣遵旨。”
“民女遵旨。”两人回答道。
燕安看向面无表情的方普尘,歪头问道:“方伯伯,你也会帮我吧。”
天真的笑眼中杂了些小心翼翼的试探与期许,方相恭敬回答道:“这是自然。”
“好了,陛下累了,你们都退下吧。”见陛下又闭上眼睛,众人纷纷跪安。
燕安轻巧地跳到楚后身边,在她耳边亲昵地说着悄悄话,“母亲,谢谢你帮我。”
“傻孩子,快去吧。”楚后抚摸女儿的背,如同天下最普通的母亲,用她温暖而有力的双手抚慰这个小小的生命。
京城时疫蔓延,东宫也一派萧条景象,太子妃绝食为国祈福。
方以寒看着好姐妹单薄的身影,轻声唤她,“阿言,你不用如此。”
柳言没有回头,倔强地跪在佛像前,脊背挺得笔直,她自嘲一笑,“你说不用,可因我们死期将至做什么都枉然?”
“陛下尚无旨意……”方以寒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寒儿,谢谢你来看我,你去吧,若见到母亲和哥哥让他们不必为我担忧。”
“对不起……”
“国师不是你杀的,你又何须道歉。”阿言话语颇为冷漠,“听说陛下正在查先太子的死因,如果你真的相信是睿杀害了奇,更连看我都不必。”
“不管睿杀了谁,都不是你的错,我们还是一同长大的姐妹……”
“夫妻一体,他的罪孽自然也是我的罪,连带我们的孩子也是有罪的。”
今天的柳言有种大限将至的冷静,她脱下了常穿的温暖华服,换上冰冷的铠甲准备迎战,而这样的她,方以寒无力招架,只好劝道:“阿言,你尚在月中,先起来好吗。”说着俯下身去拉起阿言。
“如今的我,还配站起来吗?”
柳言绝望又倔强的问话让方以寒心中刺痛,她一把抱住阿言,“别这样阿言,求你振作一点,你是我唯一的知心人,我不能再失去你了。”
柳言抬起僵硬的手指,缓慢抚摸她的头发,“寒儿,我们两姐妹一同长大,又一同嫁入萧家,真是难得的缘分,你不要哭了,让我的孩子陪着你吧,算是补偿他的父亲对你欠下的罪孽。”
“不,我要你陪我,求你陪我。”
“彩云易散,人心易变。寒儿,你真的爱哥哥吗,你怎么会舍得放开他。”
没有料到一向温和的阿言竟然也开始扎她的心,她哭诉道:“阿言,我不是你,你知道的,我一直很胆小,我……我抓不住他,别抛下我。”
“寒儿,别害怕了,我会陪着你,守护你,无论以何种方式。”阿言轻轻擦掉她的眼泪,“而我只能与一个人同生死。”
看着阿言坚定的眼神,以寒心知再无转圜的余地,于是收敛了悲伤,抬手抹干泪水,对她道:“我会好好活着,我会照顾好你的孩子和家人,你放心。”
听她说完,阿言笑着摇摇头,纠正道:“不,照顾好你和你的孩子,我们不配有孩子了,让他做你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