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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约
上
“谁见幽人独往来，飘渺孤鸿影。”
每到月深人静的时候，总是会忍不住吟出这句诗。
“玄策，又在想你哥哥了？”
我回头，铠正一脸微笑向我走来，手里端着一个盛满水的透明玻璃杯，身上的铠甲干净的闪光。
我看向天空，一轮圆月悄悄的悬于上空，冷静的看着这大地上发生的一切。
铠走到我身边，将手中的水杯递给我，我接过，喝了一口，又递还给他。
“谢谢。”我说。
铠托着水杯，轻笑，揉了揉我一头火红的头发。
“嘿，还是这么正义。”
我想我的耳朵一定又抖了两抖。
可能是个习惯吧，从我有记忆以来，遇到不能理解的事情就会想抖耳朵。就比如刚才，我实在是想不通一句“谢谢”有什么好正义的，索性便不再理他，专心欣赏月亮，想哥哥。
不知道，月光的照耀能否把我的思念传递给哥哥？
……
我叫百里玄策，有一个哥哥叫百里守约。印象中，我们似乎是没有父母，因为从小到大只有哥哥一个人给我做饭，哄我睡觉。
虽然哥哥只会做青菜，但我觉得哥哥做的青菜就是世界上最好吃的青菜。
哥哥是个神枪手，还成立了一个专门训练枪手的组织，叫“极速”。
我很羡慕那里的学员，因为可以天天看见哥哥。
不知道是否是因为哥哥自己是个神枪手的原因，他从来不允许我练枪，每当这个时候，我就会很生气的质问他原因，可每次他都蹲下来抱住我，在我耳边轻声说一句话。
他说:“你不需要强大，你有我就够了，我会守着你一辈子。”
我想，我的耳朵一定又抖了抖。
有了哥哥的守护就不需要变得强大了？
我想不通这是为什么，我也想像哥哥保护我一样去保护哥哥。
哥哥……
“玄策，时候不早了，去休息吧。”
铠看着钟表，指针已经指向了12。
我点头，回到了军营的帐篷中。
是的，军营。
我来到这里，还是三年前的事情了。
“玄策，我……”
我看着铠，他犹豫不决，似乎在考虑着什么，眉头皱的很深。
我伸手拨弄了下他额头，我知道，他一定有事情要跟我说。
我看着他，他的眼睛里有痛苦，有挣扎，还有闪躲。
我跟他说:“没关系，你说吧。”
他还是犹豫，既犹豫又忧郁，最后叹了口气，从枕头下拿出了一封信递给我，我接了过来，他却将头转了过去。
身子对着我，头却偏向另一侧，奇怪的姿势。
他有些忧郁的声音传来，他说:“你自己看吧。”
铠是我的第一个朋友，他一定不会害我，他让我看这封信，那我便看吧。
信封上并没有署名给谁，却写了寄信者。
百里守约。
是哥哥！
是他感受到我的思念，想让我回去了吗？
我有些开心，与铠的忧郁形成鲜明的对比，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幅表情，我只知道，收到哥哥的来信，我真的很开心。
我有些急切的想要知道信里写了什么，有些急切的拆开了信封。
然后，一切都粉碎了。
信封里面的东西，并不是一封信，不是写着哥哥相对我说的话的信！
而是！
而是……
是哥哥的结婚请柬啊。
我笑了，双手颤抖着折好请柬，将它放到了枕头下。
真好，真好……
我的哥哥，要结婚了。
和那个我讨厌的女人。
“玄策，你……你还好吗？”
铠看着我，本就忧郁的眼睛，平白又多了几分担忧。
我轻笑，大概是含着几分苦涩在其中。
“我没事，睡觉吧。”
我躺到了自己的床上，闭眼。我感到一个人躺到了我旁边，我知道，一定是铠。
他轻轻搂住了我，将我的头搂进了他的胸膛，他的声音从我头顶传来，那感觉，说不出的怪异。
他说:“玄策，你还有我。”
他吻了吻我的耳朵，他说:“想哭的话，就哭吧，没人看见的。”
我点头，眼泪滴滴落下，沾湿了铠的衣服。
大概还是有些委屈吧，我想。
我做了一个梦。
小时候，我在院子里偷偷联系射击，一群人破门而入，将我抓了起来。
我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我只知道，他们打的我很痛。
脸上，腿上，身体上，到处都很痛。他们将我关进了黑黑的仓库里，我很害怕，我叫着哥哥，可哥哥却始终没有来救我。
哥哥，你不要我了吗……
哥哥，你再不来，玄策就要死了……
哥哥，想要，再见你一面……
哥哥……
梦到了这里，铠将我叫了起来，问我如何。
我摇头，我说:“做了个噩梦罢了。”
那其实并不是梦，那是我小时候的事情，我在仓库里待了三天，终于等来了哥哥。
哥哥拿着枪，像个天神一样出现在我身边。
可是，和我们一起回去的，却多了一个人。
一个女人。
我认识这个女人，她是抓我的那一群坏人里的人。虽然长得好看，可我不喜欢她。
开始的时候，她被哥哥关在审讯室里，后来，他被哥哥带到了家里。
我有些不明白哥哥的做法。
直到——
我看到了她和哥哥一起站在夕阳下，他们互相对视着，笑得那么开心。
哥哥，你从来没对我这样笑过。
我知道了，哥哥他是真的不要我了。
后来，我跟哥哥说想出去锻炼一下自己，哥哥摸了摸我的头，似乎比以前更温柔了。
哥哥说:“你考虑清楚了？玄策，你若出去了，哥哥便再也不能保护你了。”
听着哥哥这么说，我其实有一点点动摇了，可是，那个女人却出现了。
我讨厌她，讨厌她将我的哥哥抢走了！
“嗯！”
我重重点头，跑掉了。
后来，我遇到了铠。
“后天就要上战场了，玄策，紧张吗？”
我摇头，这实在没什么好紧张的，又不是第一次上。
“再休息一会儿吧，天还早。”
我躺下。
一个想法在我脑海中诞生。
我转了个身，面向铠，我说:“铠，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铠微笑，点头。
我就知道铠一定会答应，就像哥哥一样。
我说:“铠，如果这次能活着回来，你陪我去参加哥哥的婚礼吧。”
铠表情变了变，看上去有些沉重。
怎么了？连铠都不想要我了吗？
“好么？”我看着铠，近乎哀求。
“……好。”
铠说完，背过了身去。
两天后，我带上铠送我的飞镰，上了战场。
我没想到，这次，竟是我最后一次上战场。
当长枪刺穿我身体的那一刻，我听到了风声，血流过身体的声音，铠呼唤我的声音，还有……
“玄策。”
还有哥哥微笑着的声音。
幻觉吧？
都说人在快死的时候会出现幻觉。
哥哥，我可能，不能去参加你的婚礼了。
你要幸福……
中
我叫玄策，和一个叫铠的家伙生活在一起，不过，他总是让我叫他哥哥。
哥哥？
我抖抖耳朵，不是很明白这是为什么。
不过印象中，“哥哥”的形象似乎就应该是银色头发，个子高高的。
哥哥么？好像也不错。
铠哥哥对我很好，会做好吃的饭菜，但是好像不是印象中的味道；会时刻守护着我，却好像也不是印象中的感觉。
但是，我很开心。
铠哥哥跟我说，我小时候就很喜欢和他玩，可是后来我家生了一场变故，就只剩下了我一个。
后来，我生了一场病，就把之前所有的事情都忘掉了。
但是没关系，铠哥哥说，他会照顾我一辈子，守着我一辈子。
我们在一起，过得很自在。
三个月后，一个男人出现在了我家，他长着和我一样的耳朵和尾巴，也是一头银发，瘦瘦高高的。
可是他却在和铠哥哥吵架。
我听见他说:“为什么要瞒着我？为什么要告诉我玄策已经死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伤心？”
玄策？我？他认识我？
他接着又说:“既然玄策没有事，那就让我带回去！我再也不想我的玄策受一点点的苦了！”
铠哥哥好像很生气，他开始质问那个人，我听着他说话。
他说:“你都要结婚了！你知不知道玄策他……算了，我是不会让你带走他的。他好不容易才忘了这一切。”
是啊，你都要结婚了，带我走干嘛？
心里有些难受。
那个人好像也生气了，语气有些急躁，我悄悄往外看了一眼，恰好看见那个人抓住了铠哥哥的肩膀。
我大惊之下冲了出去。
“哥哥！”
那人一喜，放开了铠哥哥，竟是向我走了过来，紧紧抱住了我。
他揉着我的头发，他说:“太好了，玄策，我就知道你不会忘了我，太好了。”
这种感觉，很熟悉，可我却有些难受。
我抖抖耳朵，想不明白这是为何。
我推开他，跑到了铠哥哥的身边，抬头看他。
“哥哥，这个人是谁啊？”
那个人听我这么说，脸霎时变得惨白，他的眼睛很悲伤，就这么看着我，我害怕的往铠哥哥背后躲了躲。
那个人还是一瞬不瞬的看着我，仿佛目光能把我拉到他身边。
他看着我，他说:“玄策，到哥哥这边来。”
我看看铠哥哥，铠哥哥也看着我，最终叹了口气，头偏向了另一侧。
铠哥哥说:“去吧，他……是哥哥的朋友，不会伤害你。”
我小心翼翼的走到那个人身边，又被他搂进了怀里。
他说:“玄策，你跟哥哥回去好不好？哥哥不结婚了，哥哥只照顾你，守着你一辈子，好不好？”
我求助的看向铠哥哥，铠哥哥犹豫了下，点了点头，说:“玄策，你跟他走吧。”
我摇头，拼命挣开了这个人，跑回到了铠哥哥那边。
“铠，你不要我了吗？你要赶我走吗！”
铠哥哥摇头:“玄策，我永远不会赶你走。如果玄策不想跟他走，那就不跟他走。”
我点头，躲回了铠哥哥身后。
铠哥哥看着那个人，那个人也看着铠哥哥，表情很冷漠。
铠哥哥对他说:“你也看到了，玄策并不想跟你走。”
那人想了想，说:“那好吧。”
后来，那个人就住到了我家里。
我很怕黑，可是那个人来了之后，铠哥哥就再也没有哄我睡过觉，反倒是那个人，在我半夜惊醒之后会哄我睡觉。
那个人告诉我，他叫百里守约，是为了守护一个与他最重要的人的约定。
我抖抖耳朵:“最重要的人？”
百里守约看着我，微笑点头，他搂着我，胸膛很坚实，他说:“我会守着他一辈子的。”
我有些小小的失落。
原来这个人已经有了要守护一辈子的人。
那为什么还要对我这么好？
“玄策，你跟我回去吧，我会守着你一辈子的，好不好？”
我摇头，挣开他的怀抱。
我要去找铠哥哥。
只有铠哥哥，只有他，会真的守着我一辈子。
“铠！”
我抱着铠哥哥的腰，我说:“铠，我们离开这里吧，我们去别的地方，去浪迹天涯，去哪里都好。我们离开，好不好？”
铠拍拍我的背，忧郁的眼睛里有几分开心。
他说:“好，我们离开。”
“我不允许！”百里守约推开门走进来，“我不会让你带走玄策的！他是我弟弟！你凭什么……”
铠哥哥打断了百里守约的话，他说:“守约，我从来都没想到过有一天我会对你说出这样的话。”
“如果时间能够倒流的话，我一定不会再一次和你成为朋友。”
“因为你，没有感情。”
“你知道玄策为什么不想跟着你走吗？”
“因为你是他哥哥，却从来让他感受不到亲人的爱。”
“你对玄策，只是身为兄长该有的责任感。”
“你做不到全心全意对玄策一个人好，但是我却做到了。”
“我会带玄策走，等你学会了如何爱一个人的时候，再把玄策接回去吧。”
我和铠哥哥去了很远的地方，哪里的人们长得都很粗犷，在那里，我们认识了一个叫苏烈的人。
他很有趣，经常会讲笑话给我们听，但是那里却经常都会有战争发生，铠哥哥经常会去帮他们。
铠哥哥在这里生活的很开心，我也很开心。
又一次的战争，我去找铠哥哥，却被敌人给抓了去。
他们将我关在了小黑屋中，那里很黑，很脏，夜晚只有有老鼠和我作伴。
我很害怕。
铠哥哥，你怎么还不来救我？
我要坚持不住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过去，再醒来的时候，铠已经守在我身边了。躺的地方也不是小黑屋了。
我坐起身:“铠，谢谢你。”
铠的表情很奇怪，他看着我。
“你……”
我点头。
没错，我想起来了。
我叫百里玄策，我哥哥是百里守约，铠是我最好的也是唯一的朋友。
他对我很好，可我现在最想见的人，是哥哥。
百里守约。
原来你没有结婚，原来你一直在我身边，原来你还是我最爱的哥哥。
哥哥，你等我。
下
铠和我一起去找了哥哥，我见到哥哥的时候，他正在和他的下属说话。
“哥哥！”
我飞扑过去，哥哥接住了我，和小时候一样。
“玄策？你怎么来了？我还以为……”
我抬头看着哥哥:“怎么了？”
哥哥摇头，苦笑着:“我还以为你不会再想见我了。”
铠走过来，对着哥哥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哥哥看着铠，似乎是在酝酿什么。
没一会儿，我听见哥哥对铠说:“你说得对。”
我耳朵抖了抖，哥哥接着说。
“你当初说的没错，我确实不懂爱，也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玄策想要的是什么。”
“其实这段时间，我想了很多，我，你，玄策，很多很多。”
“这次……我想努力去学习如何爱一个人，我想好好对玄策，不再是兄长的责任感，而是亲人之间的爱。”
“铠，谢谢你教会我这些。”
铠的笑容里也染上了几分忧郁。
他拍拍哥哥的肩膀:“好好照顾玄策，否则，我这个兄长可也是会随时回来的。”
我拉着铠的衣角:“你不和我们一起吗？你要去哪里？”
铠揉乱了我的头发，眼睛在我的脸上停留了很长时间，仿佛要把我刻进他的记忆中。
他说:“玄策，我是个战士，战士的使命就是保家卫国。”
“苏烈那里不错，那里才是适合我的地方。”
“玄策，好好照顾自己。”
“我走了。”
铠说完，头也不回的就走了，我看着他的背影，被夕阳的余光染上了金色。
我感觉，心里空空的，像是丢了什么东西。
铠，我们还会再见面吗？
我们还能再见面吗？
铠，你是不是忘了跟我说一句话呢？
是不是，忘了跟我说……
“再见。”
我喃喃道。
和哥哥一起生活的这三个月里，我发现哥哥有了很大的改变。
他有时甚至会放下手中正在做的事，转而去陪我玩一场无聊的游戏。
我曾经问起过那个差点就要和哥哥结婚的女人，我发现家里已经没了她生活过的痕迹。
哥哥只说将她送到了很远的地方，给了她足够生活一辈子的钱。
我知道，哥哥对于那个女人，还是于心不忍的。
但是没关系，哥哥还是我一个人的，这就足够了。
我开始试图打听铠的消息。
我发现，他跟本没有去苏烈那里。
我寄给他的信，是苏烈回的。
苏烈在信中说，他已经三个多月没有见过铠了。
我拿着信去找了哥哥。
“哥哥。”
哥哥放下手中的文件，转而微笑看向我。
“玄策，怎么了？”
“哥哥，铠不见了！他跟本没有去苏烈那里！”
哥哥摸着我的头，笑容里有令人安心的魔力:“放心吧玄策，铠，他会照顾好自己的，哥哥保证。”
我抖抖耳朵，不明白哥哥为什么这么自信，但是哥哥却一定不会骗我。
他说铠会照顾好自己，那我就相信终有一天会再见到铠。
可我没想到，那一天来的如此之快。
哥哥这几天一直都很忙，我已经有三四天没见到过哥哥了。
直到我去了他的组织，才知道，原来哥哥他，是去了战场，双方正打得如火如荼。
我飞奔回家，拿上了铠送给我的飞镰，也去了战场。
铠，你是个战士，你一定会去战场的对不对？
等我到战场的时候，我知道我猜对了，铠就在战场上。
明明是腥风血雨的战场，他的铠甲却亮的一尘不染。
可是，我只猜对了一半。
只猜到了他在战场上。
却没有猜到，他会和哥哥成为敌人。
我看到，铠和哥哥正在人群中厮杀，我要去阻止他们！
这本日记如果有人看到的话，请交给我的哥哥，我会将我想说的话写在下面。
哥哥，你如果看到这本日记的话，我可能已经不在了，你不要和铠对战，铠是除了哥哥以在对我最好的人。
哥哥，这三个月是我最开心的日子。
哥哥，你要照顾好自己。
哥哥，我爱你。
……
……
我是百里守约，那场战争的一个月之后，我看到了这本日记。
可是玄策他却……
傻瓜弟弟，你不该在铠的剑向我刺来的时候挡在我前面的，这本来就是我和铠计划好的。
铠去假意投靠，我假装受伤，引敌人入我们的陷阱。
那场战争，我们打赢了。
可是，赢了又能怎样？
能换回玄策的生命吗？
我还记得那天，铠像是疯了一样冲向敌军首领的样子，血染红了他的银发，也染红了他一身一尘不染的铠甲。
后来，玄策下葬，他沉默着没说一句话，再后来，就去了苏烈那里，听说一直驻守在那里。
我想，他之所以会选择那里，其实是因为那里有他和玄策的回忆吧。
从战场上下来后，我带上了玄策的骨灰，开始浪迹天涯。
我知道，玄策喜欢。
可我却没能在他活着的时候，实现他这个小小的愿望。
这本日记，我会烧掉。
从此，世上再无神枪手百里守约。
只有玄策的哥哥。
守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