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耀》教授小白

102、凌曜番外

　　我叫凌曜。光芒万丈的曜。

　　这名字像个讽刺的诅咒，一生都驱不散我骨子里的阴霾。我的人生，从源起就是一个错误，一个需要被隐藏的污点。

　　我的母亲，那个美丽的、虚荣的、一生都活在怨恨里的女人，她最大的错误是生下了我，而我最深的原罪，就是存在本身。我记得小时候，她时而会紧紧抱着我，说我是她唯一的指望，时而又会用力推开我，骂我是她甩不掉的拖累，眼神里的厌恶清晰可见。她爱我吗？或许吧，以她那种扭曲的方式。但她更爱那个男人能带给她的优渥生活，以及那个她挤破头也想进入的“上流”社会。当我无法成为她通往那个世界的筹码时，我就成了她失败的证明。

　　“凌”这个姓，是施舍，也是永恒的提醒——提醒我只是个见不得光的旁支，一个父亲从来都不会来开家长会的私生子。那个我该称之为父亲的男人，他的冷漠比母亲的怨恨更伤人。他给我钱，满足我物质上的一切，却从不给我一个正眼。我那个名义上的“哥哥”，看我的眼神就像看一件不小心沾到的脏东西。

　　所以，我从小就知道，我必须比别人更努力，更出色，更耀眼。我要站得足够高，高到让那个家族不得不看见我，高到让母亲能以我为荣，高到能掩盖掉我出身的所有不堪。我要很多很多的爱，很多很多的认可，多到能填满我心里那个巨大的、冰冷的黑洞。

　　然后，我遇到了苏芮。

　　他像一道微弱却温暖的光，照进我灰暗压抑的青春时代。他那么干净，那么纯粹，看着我的眼神里全是毫无保留的崇拜和喜欢。在他那里，我不是“凌家的私生子”，我只是凌曜。他记得我所有的喜好，会在我累的时候默默为我揉着额头，会因为我一句无心的抱怨而担心很久。

　　他给我的爱，是我从未体验过的、不求回报的温暖。我贪婪地汲取着这份温暖，像溺水的人抓住浮木。我离不开他。

　　可越是珍惜，就越是恐惧。

　　我害怕他知道我光鲜背后的不堪。我怕他看清我其实那么卑微、那么扭曲后，会像其他人一样离开我，会像母亲一样厌恶我。我怎么能让他知道，他眼里那个闪闪发光的凌曜，内核其实是一片溃烂的沼泽。

　　我必须把他藏起来。一方面，是偶像的身份所迫；另一方面，是我那可笑又可悲的“自尊”在作祟——在我获得足够的、能被称之为“成功”的资本前，在我能彻底摆脱出身阴影前，我无法以真实的、完整的自己面对他。我天真地以为，只要我站得足够高，高到能掌控一切时，我就能坦然公开他，补偿他。

　　可我错了。我习惯了拥有他，习惯了他的等待和顺从，却忽略了他的感受。我把他当成了我高压生活里的减压阀，把我所有的负面情绪、不安全感和控制欲，都发泄在了这个最不会离开我的人身上。高中时期的我人后对他好，是真实的依赖；人前贬低他，是可笑地想维持那点虚无的、自欺欺人的“面子”，仿佛这样就能证明我凌曜并非非他不可，我依然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掌控者。

　　我看着他为我难过，看着他自我欺骗，看着他一次次原谅我。我甚至为此暗暗得意，看，他多么爱我，无论我怎样都不会离开我。

　　沈清源的出现，让我恐慌。苏芮看着他镜头时的专注，他们之间那种自然而然的默契，都让我醋意大发，苏芮为他拍的“神图”像一根刺扎在我心里，不是因为拍得不好，而是因为它太好了，好到让我觉得苏芮的世界里，出现了另一束可能照亮他的光，而这束光，与我无关。

　　恋情差点被曝光时，我本能地选择了自保。公司提出那个方案时，我犹豫过，但仅仅是一瞬。对事业毁灭的恐惧压倒了一切。我告诉自己这是不得已，是为了我们的未来。我甚至可笑地觉得，苏芮那么爱我，他一定会理解我，会等我。

　　直到他那么决绝地离开，用那条短信判了我死刑。

　　我才幡然醒悟，我失去了什么。

　　我疯狂地联系他，想道歉，想挽回，想像过去一样把他拉回身边。但他的沉默像一堵冰冷的墙。然后，就是那场彻底将我打入地狱的出身曝光。

　　纸还是包不住火的，最后我的私生子身份还是被公开了，我最不愿意被提起的秘密还是被所有人知道了。母亲的电话，是压垮我的最后一根稻草。原来在我至亲的人眼里，我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错误，一个耻辱。我苦苦挣扎所求的一切——认可、成功、爱——在这一刻都成了虚无的笑话。

　　我哪里都不想去，只想回到那个曾装满我对“家”和“未来”所有幻想的地方。那个我以为，最终能和他一起正大光明住进去的房子。

　　水很温暖，像他第一次拥抱我的温度。

　　我紧紧攥着那枚平安符。那是他最初最纯粹的爱，是我这一生得到的，最干净的东西。可惜，已经被我弄脏了。

　　我把它贴在胸口，仿佛这样就能离那份温暖近一点。

　　下沉的时候，我在想什么呢？

　　或许是在想，如果我能早点鼓起勇气，撕开所有伪装，把那个真实的、不堪的凌曜完整地展现给他看，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或许是在后悔，为什么总是把最坏的脾气，给了最爱我的人。

　　又或许，只是单纯地觉得太累了。这场追逐光芒、掩盖阴影的战斗，我打了二十多年，真的太累了。

　　对不起啊，芮芮。

　　最终，我还是搞砸了一切。

　　我这条不被期待的生命，或许从一开始，就不该去追逐那本不属于我的光。

　　抱歉，弄湿了你送的平安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