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箸》》知有意

2、歌舞入长安（二）

　　《投箸》歌舞入长安（二）

　　江南之地，素来民风开放，大大小小的烟花之地数不胜数。这烟花之地也要分个三六九等，接客的小姐公子们也要分个三六九等。而潮生公子在江南的名号就和纪逸在京城的名号一样，妇孺皆知。

　　不过，潮生公子更令人佩服的是，他是个红倌，要卖身的，尽管江南之地民风开放，该看不起妓子的时候也是看不起的，而大家看不起的妓子——韩潮生，竟也能在江南混得风生水起，不由会让人好奇。

　　文昱收拾好惊讶：“百闻不如一见，百闻不如一见啊。”

　　说着用手肘使劲戳苏泽，示意他说点儿什么。

　　苏泽条件反射：“哈哈哈哈哈哈，我我百闻不如一见呐！”

　　苏泽正独自干笑着，却看见文昱朝韩潮生行了长长的一礼。当即愣在原地。

　　李晞看着文昱行了礼便也要跟着弯下腰。苏泽连忙一把把他拉起来，拉了出去。

　　门在身后关上。

　　李晞有些不解：“阿泽哥哥？”

　　苏泽低声道：“九殿下，你要记住，你是皇子啊。”

　　“皇子便不能朝别人行礼吗？”李晞温声反驳。

　　“这……韩潮生…”苏泽有些难以启齿，整张脸憋的通红。

　　“阿泽哥哥，我认为，无论是怎样的身份，我们没什么不一样。”小少年板起脸，有些故作早熟的可爱，“子晢也一直都喜欢和所谓的平民混在一起。”

　　苏泽无奈地笑了笑，“你哪能和…”

　　“哗”地一声，门被拉开。从里面走出来的正是潮生。他朝门外两人笑了笑：“九殿下，苏大人，草民要去迎客了，你们随意。”

　　“阿泽，你们进来罢。”里间文昱的声音有些不快。
　　苏泽牵起李晞朝里走去。

　　留云楼的二楼视野很开阔。无论是一楼大厅内的众人百态，还是戏台上的纷呈，都可尽收眼底。

　　文昱坐在雕花的栏杆旁，眼神平静却认真地盯着一楼。

　　“子晢，怎么？在看谁家的美人儿？”苏泽调笑道。
　　文昱的视线依旧追随着角落的人影，眼含笑意，轻声道：“我家的。”

　　尾调轻佻，颇有当年浪子风范。

　　苏泽：“……”

　　此次文昱回京，苏泽便觉得他变了很多。似乎是七年军旅生活，见惯了贫穷，离别，生命的轻易消逝。一身轻挑风流的公子气早被磨得干干净净啊。往街上一站，干练，正气，星眉剑目，非常适合骗小姑娘。

　　但即便如此，苏泽还是想念文昱身上的风流。似乎那点儿风流没有了，他身上的生气也没有了。

　　而现在，看着文昱含情脉脉的视线，他摇了摇头，满怀笑意地吐槽道：狗改不了吃屎。

　　文昱哪里知道苏泽在这边感叹，年华匆匆，旧人不再。只是认真看着楼下那人安安静静地坐在角落，一身短袄，窄窄的袖口让他从一大堆用衣袖给留云楼拖地的文人骚客中脱颖而出。可仔细一看，这可不是什么粗布衣裳。藏青色的上衣上用银线绣了些飞鸟，红色的内衫从领口和袖口探出头来，裹着白瓷般的皮肤。头发胡乱编成一个大大的辫子，随意地搭在肩上遮住了半张脸。只能看见那一汪潋滟的清目。

　　犹抱琵琶半遮面，有趣，迷人。文昱总结到。

　　“子晢，你在看景和？”李晞顺着文昱的目光朝楼下看去。

　　苏泽：“！”

　　“卧槽，子晢，你在看男的？”苏泽吼到。

　　文昱笑了笑，说：“不能看男人？”

　　等等，苏泽惊恐地想，他不会是个断袖吧，虽然民间有些不入流的画本，但是都是无稽之谈，不会是文昱那家伙真喜欢自己吧。

　　苏泽又想到，依照文昱的武功，刚刚他在门口说的话应该全被听见了。而潮生公子，多半也听见了。一时，尴尬无比。

　　听见苏泽突然沉默，文昱索性收起视线，问苏泽：“这是纪小老板？”

　　李晞抢在苏泽面前开口：“是的！景和兄好看吧！他不仅好看，他还很厉害。”李晞眼睛里闪烁着擂吹偶像的兴奋，“当年，景和重建留云楼，就我这个年纪…”

　　“子晢，”苏泽敏锐地捕捉到文昱表情的不对劲，“多年不见，你的笑容愈发让人看不懂了。”

　　文昱这才发现自己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笑了起来。趁李晞高谈阔论，对苏泽解释道：“难脱困于缚也。”

　　前言不搭后语，苏泽不知道也识大体地不想知道文昱所指之事，但无奈之情总归是可以感同身受的，思量片刻，他回答道：“身亦缚，心长欢。”

　　沈昱笑了笑，又恢复了浪子神情，拿折扇挑起苏泽额下巴：“哟，怎么，我感叹美人可远观不可亵玩，什么时候才能明媒正娶带回家，你这是建议我……？”文昱做了个口型，那下流的词不禁让苏泽又好气又好笑。

　　“子晢，子晢！”李晞兴奋地摇着文昱，“开奖了！”
　　文昱朝苏泽递来询问的眼神。

　　“没什么特别的，这不是要到年关了吗，留云楼这个时候会随意挑个时辰，抽一桌客人免单。”

　　李晞拿起手中的筷子，接着解释道：“子晢你看，这木箸的尾部雕了号，待会儿，那两位唱戏的姐姐就会把景和请上来开奖啦！”

　　苏泽一巴掌给李晞呼去：“一天没大没小的，你直接叫文昱这家伙的字就算了，你和纪老板很熟吗？”

　　李晞揉了揉脑袋：“子晢，我先下去了。”

　　文昱笑了笑，偏头对苏泽说：“我们也下去吧。”

　　“好。”

　　华灯初上，暮色侵不进留云楼灯火绚烂。

　　文昱和苏泽并排走在一楼大厅中，惹得一些小姑娘分分侧目。苏泽一身长袍尽显书生意气，文昱则戴着玄色护腕，穿着长靴，雕花的腰带扎的紧紧的，让人不禁感叹，好一个丰神俊朗的小将军。

　　苏泽有点儿心虚，想到这人是个断袖，旁边的小姑娘们不会以为他俩是相好吧。自己的清白啊，全没了。

　　突然，文昱抓住苏泽的手。

　　苏泽猛地弹开：“你干嘛！”

　　文昱有些奇怪地看着苏泽，解释道：“穆慎行。”

　　说着，他将苏泽拉到穆慎行的视线盲区，以免被熟人认出来。

　　苏泽松了口气，接着道：“他呀，天天来骚扰纪逸，习惯就好。”

　　文昱笑了：“骚扰啊。他也有这龙阳之好？”

　　苏泽听见这个“也”，嘴角直抽：“没听过他以前看上哪个男子，不过，纪老板的魅力向来不分性别。”

　　“那可不，”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后生可畏嘛。”

　　文昱一转过头，却是潮生公子神不知鬼不觉地站到他们身后，摇着折扇，看着文昱与苏泽。

　　苏泽回想起自己方才出言不逊，颇为心虚，顿时乖乖闭嘴，争取对方把自己当背景板。

　　文昱打量着潮生公子，他高挑，但并不瘦弱，能悄无声息地靠过来，想必有些武功。看来这花魁并不简单。

　　潮生公子继续摇着他的折扇：“唉，我老了。”

　　文昱：“…”
　　苏泽：“…”

　　文昱之好硬着头皮揶揄到：“哪里哪里，只是纪老板比较年轻罢了。”

　　潮生公子兀自笑了，一双桃花眼风情万种地盯着文昱：“小将军，我们家小老板刚刚瞪我了，在下万般不敢与小老板看上的人聊了，告辞了，告辞了。”

　　文昱心跳漏了一拍，急忙转头向纪逸的方向看去，只见一盆巨大的铁树挡在两人中间，任谁也不可能隔着着铁树投来眼神。看来什么“小老板看上的人”也是这人捏造出来的。

　　这洞察人情感的本事啊，不愧是风月场上的资深玩家。文昱在心里感叹到。自己不过就看了纪逸几眼，这花魁便知道自己看上他了，实在厉害。

　　说罢李晞急急慌慌的跑过来，说：“子晢，你看看你的木箸上是多少号？”

　　文昱低头看了看：“叁拾贰。”

　　苏泽也拿了木箸：“陆。”

　　李晞失望地说：“唉，我也没中。都来了这么多天了，怎么一天也中不了！”

　　苏泽和文昱相视一笑，九殿下这孩童的心性也不知是好还是不好。

　　文昱出言安慰道：“没事儿，下次再来呗，现在过去看看谁是那个幸运的人吧。”

　　说着揽着小孩儿的肩，摇摇晃晃的向戏台子走过去。

　　苏泽笑着摇了摇头，跟了上去。心想：嘴硬什么，你不是挺喜欢李晞的吗？。

　　只见那戏台上的两位姑娘将潮生公子迎上戏台。可那幸运的中奖者却不上台，而是直径朝坐在角落的纪逸走去。

　　穆慎行…文昱在心里咬牙切齿。

　　李晞也咬牙切齿：“凭什么…我也每天都来骚扰景和的，为什么我不中啊。”

　　文昱问到：“中了有什么奖品？”

　　李晞回答道：“可以向景和提一个要求！”

　　文昱笑到：“原来是这样啊，我就说我们金枝玉叶的小殿下怎么这么执着于中奖。”

　　他单手搂着李晞，笑得灿烂无比：“九殿下，你想让景和答应你什么？”

　　李晞满脸通红，全身僵硬：“我……我不知道！”

　　文昱大笑。就连苏泽也抿嘴笑了起来。

　　李晞：“阿泽哥哥！你怎么也这样！”

　　苏泽忍得着实辛苦：“……殿下……噗……你掉他坑里了。”

　　李晞何等正经的人，被这样一说，回想起刚刚他那好表哥娇羞的语气，顿时脸更红了。转头不理两个人。

　　过了一会儿，李晞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转头对文昱着急的说：“不行啊，穆慎行肯定要向景和提过分的要求！哥你…”他发现文昱人已经不在原来的位置了。于是李晞用眼神询问苏泽。

　　苏泽抬了抬下巴，示意“文昱那家伙用得着你提醒去英雄救美？”

　　李晞：“……”

　　“纪老板。”穆慎行朝纪逸走去，自以为风流倜傥，玉树临风。手里还转着扇子，“奖品不是你答应我一件事吗？您让公子在台子上接待我不太好吧。”

　　纪逸面不改色，不动如山，坐在古朴的檀木凳子上，看着穆慎行：“穆公子想要什么？”

　　穆慎行换了个转扇子的花样儿，笑着说：“本公子想要留云楼的一件漂亮玩意儿，摆在丞相府里，不知道纪老板能否答应？”

　　纪逸轻笑一声，抬眸。文昱一愣，那双清目似是在看自己，似乎是在询问意见，一时间，方寸大乱。

　　纪逸很快把眼神移开答到：“穆公子还是先说是件什么吧。”

　　穆慎行说：“这留云楼，我最感兴趣的，还是纪老板你了。”说着伸手去揽纪逸的腰。

　　说时迟那时快，一个人影从天而降，衣袍翻飞，须臾之间，便锁住了穆慎行的手。

　　“慎行兄，好久不见啊。”文昱笑容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