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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祸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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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雾浓重,天色深沉,依稀只能看见远处微弱烛光,缓缓移动间晕出点点橙黄。
“盛子!”我焦急的掀起车帘,“还要多久?”
“夫人,马上要宵禁了,前面像是已在设卡了,怕是……”他扬手加了一鞭,偏头道,“拐过这个路口,小的就走小巷!约莫再半柱香,您坐稳了!”
我深吸口气,忙坐回车内,从腰间掏出一块青白玉祥云纹令牌,狠狠攥在手心里。
这是我娘受封正阳君时御赐的令牌。
她一生为人谦和,从不仗势凌人,这块玉牌也静静在妆盒里躺了这么些年,从没拿出示人。
不想,今日却要被我用来救命。
马车拐了个急弯,车身一甩,我一时不稳,“砰”一声撞上了车壁。
“吁——夫人!”
“我没事!”我一声断喝,“快!别停下!”
盛子应了声,马鞭抽下去,静夜之中“啪”的一声脆响。
余音还未散,就已被远远甩在了身后……
“夫人!前面就到了!”
盛子催马全力冲刺,还有数丈远时,一提缰绳,堪堪停在门前。
“快去拍门!” 我一掀车帘,不等他搬出脚踏,抓住车辕就跳下了马车。
盛子忙丢了脚踏来扶我,一待我站稳,转头就冲上前,大力拍门:“开开门!冠军侯府有要事求见薛侯爷!开门!烦请通报一声!”
我疾步登上门前长阶,急的五内俱焚,什么规矩体统,统统都丢在了脑后,伸手便拍门叫道:“薛侯爷!薛侯爷!兰亭有要事求见!薛侯爷!兰亭……”
门内终于有杂乱的脚步声靠近,我忙拉盛子退后。
只见沉重大门缓缓拉开条缝,两盏绘山水的琉璃宫灯在前,薛昭一身素白中衣,外披一条灰兔毛大氅,阔步迎了出来。
“侯爷!”我顾不上行礼,“您可知朋欢现下身在何处?”
他愣了一瞬,敏锐的抓住了关键:“朋将军不见了?”
我用力点头,又上前两步,“他今日是何时与您分开的,又可曾说明要去何处么?”
他敛了眉,立刻答道:“晚膳前,说是要与中郎将并几个校尉小聚,商讨军中庶务。”
中郎将……校尉……
我迅速在脑中搜索有关他们的信息,一提裙摆转身就走。
“朋夫人!”
薛昭追上来,“你可知他们的确切住址?”
我不由怔住。
“别慌……”薛昭定定的看着我,“冷静一点……朋将军的贴身小厮怎么说?”
我狠喘了两口气,闭目缓了片刻,心里终于不再砰砰跳的厉害。
“这个就是朋欢的贴身小厮,”我一指静立一旁的盛子,“朋欢一向不喜欢有人跟着,所以出门向来只带他一人。今晨和您一起用了早饭出了府,只中午遣他回来报了声,说是不回来用饭,往后便再没信儿了……”
他嗯了声,沉吟道:“可派人去营里寻了?会不会还在营里没走?”
“寻了,没人,”我黯然摇头,“下头的军士说,晚膳时去他帐内送名册,就没见到人……”
薛昭垂目负手而立,静静听完我的话,立刻指向身后侍从,“你们四个!带上长平侯府令牌,马上去骠骑营中郎将蔡将军,李、王、孔三位校尉府上,务必见到他们本人,问清楚最后一次见朋将军的时辰、地点,是否知其去向,立刻来回话!”
“是!”四人齐声应诺。
他略一迟疑,又道:“吴管事!你带上三个好手,亲自往王康府上去一趟,若有何异动,迅速来报!”
“是!”
话音刚落,已有人从府里牵了马出来,八人迅速翻身上马,蹄音嘚嘚,转眼消失在夜色中。
“京城之内,朋将军又是新贵重臣,他们没那么大胆子……”薛昭顿了顿,扫了眼门口,“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与其乱闯乱撞耽搁功夫,不如坐下来细细商讨。里面请——”
他侧身让开,示意下人提灯在前引路,带着我和盛子往前厅行去。
接过侍女递来的手炉,热意缓缓烘干手心的冷汗,我才感觉冻僵了的身体慢慢有了知觉。
“让厨房煮一碗姜汤端来,煮浓些。”
薛昭转头看向我,“我朝的宵禁制度极严,长平侯府的令牌也不一定管用,他们若是赶不回来,明日一早解禁后必会第一时间回来回报。”
他细看了看我,“关心则乱……你得先镇定下来,才能理顺想通这当中的缘由。任何事发生之前都不是毫无征兆的,你且先想想……近日可都有什么异常么?”
他的嗓音低沉醇厚,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一字一句奇异的,缓缓抚平我焦躁的情绪。
我端坐着,脑子开始如走马灯一般,回忆近些时日身边发生的事情。
画面一页页闪过。
初二……
初一……
除夕……
除夕!
我的脑子轰然就炸了。
一句似笑非笑,满是嘲讽的话。
反反复复,重重叠叠在脑海里回荡,魔音穿耳一般……
“杀了……朋欢……怎么样……”
“杀了……朋欢……”
“杀……”
我突然浑身发冷,气都喘不上来了,不自觉的直打哆嗦。
“朋夫人?朋夫人?”薛昭快步走到我面前,“兰亭!你怎么了?快!快去端火盆来!”
他慌忙举手在我眼前晃了晃,“兰亭!兰亭!怎么了?你别吓我?你想到什么了?”
“兰亭!”他一把扶住我肩膀。
“嗡——”的一下。
余音如水波般一圈圈晕开。
魔音尽散。
我仿佛从一场噩梦里挣扎醒来,说不出的茫然无力。
“皇……皇上……”我张了张口,控制不住的哽咽,“皇上,说……说要杀……他……”
他眉头蹙得紧紧,“可是气话?皇上应该不会……”
“不!”我惶恐的看向他,“会!他会!他什么都做得出来!”
是我害了朋欢……
是我害了朋欢呐!
我满心里都是这声呐喊,想也没想,站起身就向外行去。
“你要去哪啊!”薛昭一把拉住我,“已经宵禁了!漫说满街都是关卡,你根本近不了宫门!就是能进宫,你打算说什么?去质问陛下么!”
“兰亭!”他绕到我面前,深吸了口气,温声道,“冷静点,这还只是你的猜测……朋欢既未倒向太后,便算不得是陛下的敌人,他不一定会杀……”
我却一句也听不进去,眼泪簌簌而落,“……都怪我……是我害了他……是我害了他们的……”
“是我激怒了他……是我不听话……”我语无伦次道,“是我……都是我……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做的……”
我凄然拍着心口,“都是我害死的……全部都……”
“兰亭——”
薛昭深深望着我,掏了块帕子递进我手里,“别哭,我陪你进宫。”
我茫然收声,呆呆抬眸看向他,正要开口。
“——你不许去!”
话音未落,薛老夫人便扶着门冲了进来。
满头银发微乱,仓促之间,肩上披着的暗红色团花短袄也落在了地上。
她顾不得捡,扑过来抓住了薛昭的衣袖。
“不许去!”薛老夫人怒目瞪向我,转头向薛昭道,“多少男人沾了她就没了命啊!你还上赶着贴上去!你昏了头了!”
“母亲!”薛昭扯住自己袖子,可对上年迈的母亲,又不敢使力,只得放了手,好声好气道,“事关人命,我岂能坐视不理,倘若朋将军出事,朋府一家子妇女老弱可怎么活?”
“住嘴!”薛老夫人疾言厉色,“他们一家子妇女老弱,我们薛家就有旁的男丁了么!你今日敢走出这个门!我打断你的腿!”
“母亲,你听我……”
我抬手抹了泪,望着薛昭缓缓后退,轻轻道:“谢谢你。”
他犹自狼狈的被母亲扯着衣袖,“兰亭!兰……”
“我们走!”我提起裙摆,毅然回转身,一路小跑着重新登上马车,“我们进宫!面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