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调料铺》桃花半盏

1、第 1 章

　　夏日傍晚的一缕余晖透过树荫，照在石桌上，留下斑驳点点。不远处的乡间小道传来木材挤压的吱呀声，是个用了有些年头的破旧牛车。赶车的是个二十出头的男人，模样周正，臂膀上的肌肉隆起，看起来便是很有力气。而坐在车上的老人虽然还挺直着腰，面容却已经是饱经风霜，鬓发里隐隐掺杂着些许白发。

　　“爹，大哥先回去喝口水。剩下的我来……”迎上来的少年身着一身蓝色短衫，手脚利落的接过套牛的缰绳往一旁带，准备先将东西卸下来。不远处的石桌上是已经倒好的温水。水里加了点淡盐，方便两人恢复体力。

　　牵牛的少年姓靳，单名一个辰字。年少中举，十里八乡没人不知道他的。周围的人说他文曲星转世，是天纵之才。唯有靳辰有自知之明，眼下这些不过是占了上辈子没喝孟婆汤的便宜。多了一世历练，自然比真正的少年稳得住。

　　“过几日农忙，家里都得下地。我想着把家里蒸的包子之类打包给旁人代卖……”靳辰手脚利落的卸了东西，看着将目光投过来的两人不由露出笑意来。他大哥前些年为供他读书，拒了好几门亲事。如今都成了村里的老光棍了，怎么好意思让兄长为了自己继续这么单着。

　　“往日里咱们自己卖，一个包子也就挣两文钱。这回将包子给别人卖，每个包子咱就挣一文钱。薄利多销，也能挣一笔小钱。”靳辰用自己前世的记忆改良馅料，如今在货工云集的码头已经站稳了脚跟。只要打着自家的旗号不愁卖不出去，更何况秋收的时候这卖餐食的小摊贩也都要农忙，更是没有竞争了。

　　靳父一听连忙拍了拍大腿，虽然农忙时包包子是累了些但也确实多了一笔进账。只要能踏实拿到银钱，这些都不算什么，都是可以克服的。至于靳海他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更加没有意见。

　　“那就拜托爹想想村里哪家人农忙的时候清闲些，而且咱们也得多挣些钱。大哥的亲事不能再拖了……”靳辰笑眯眯的洗刷好各式工具，坐在自家兄长旁边慢悠悠的道。

　　靳海闻言一愣，下意识就要摆手。他是个很老实憨厚又顾家的人，平日里不是听爹的就是听从小主意就多的弟弟的。要不然也不会心甘情愿的为了家人委屈自己，换个白眼狼定会被欺负死。

　　靳辰不是白眼狼，自然要为大哥打算。之前不提是知道自己说了用处也不大，谁让大哥一心为自己着想。而现在自己有了功名，家里也有余钱，不正是好时候吗？

　　“爹，大哥，这些年你们这么辛苦为我，我都知道。如今身有功名，已经不需要再去学堂读书。这笔钱日后都不用再出了……税收也不用了。”靳辰头脑清晰，说的更是条理分明。靳父和靳海闻言一愣，顺着这话想才发觉去学堂的费用确实不需要再出了。手里顿时松快了不少，一时竟还有些不习惯。

　　“你弟弟说的对，亲事是不能再拖了。趁着农忙先托媒婆看着些……若是有好人家咱们年前就定亲，开春好过门。”

　　靳父承认自己有所偏心，大儿子过于老实，平日里只会干活少有讨巧的时候让他有所疏忽。但不是说他就不疼这孩子，疼还是很疼的。所以靳辰这么一提，很自然就同意了。

　　“爹都觉得我说的对了，大哥你就安心等着娶媳妇。只是说一声你是喜欢哥儿还是姑娘……或者有其他啥意中人？”靳辰嘴皮子一向厉害，几句话就把还在犹豫的靳海绕晕了。好像……爹和弟弟没说错，自己是该成亲的。

　　靳父看着小儿子一脸我为你好的神色暗暗摇头，这俩孩子的性子当真南辕北撤。幸而大儿子虽然过于老实却也傻人有傻福。有着弟弟为他处处盘算，日后不至于太难过。只是这样的性子，娶进门的人家必须人口简单，不爱计较。

　　……

　　靳父做事果然很快，上午找了媒婆留意着好人家，下午就去了村东头姓高的人家。村东头住了一户人家，这家男人腿上有疾不能下地。三口人就勉强靠着两亩地生活，当真是饥一顿饱一顿的。所以靳父一说，这男人就大喜过望的应了。

　　“包子我家出，四文钱一个。一家赚一文，不能私自改价……”靳父说的比较严肃，对方也很认真的连连保证。靳辰站在身后听着，觉得没有大问题就草拟了一份契约。其实就是最简单的供货合同，等靳辰念了一遍便是按手印签约。

　　“一式两份，这是您的。您收好……”靳辰天生就是一副笑模样，看起来格外亲切。加上他读书也多，腹有诗书气自华更加显得与村里人都不同。

　　“哎，哎，我肯定收好。”高峰小心捏着纸张放进木柜里，再看一眼靳父眼含欣羡。其实村里人大都是如此目光，或欣羡或嫉妒，两人早就习惯。而且随着日子长了，这样的目光也越来越隐晦。

　　靳父和这家人又闲扯了几句才离开，走到半路上不由叹了口气。其实高家原也不是如此破落，高峰年轻时更是一把打猎的好手。偏偏就是一个不小心跌进了山沟沟里，好不容易才把命救回来，腿却残了。

　　“都是命啊，咱们村里的人有几个生的起病啊。生一次病可不得把家底掏空了……”人还在感慨，靳辰就走在一旁听着。无论哪朝哪代的统治者都是想让天下人吃饱穿暖的，只是谈何容易？这样的事太沉重太累，他不愿多想。只要能健康安稳的过一辈子就别无所求……

　　上一世是病逝，父母为他操心了大半辈子。最终仍旧是白发人送黑发人，老年丧子之痛只有为人父母者能懂。是以这一辈子靳辰将前世无法报答的父母恩情的恩情都回报在靳父身上，方才能解几分心中的愧疚。

　　“你大哥的亲事到还好说，只要进门的哥儿性子好，不挑事便就都好。”靳父感慨完又把话题绕回到亲事上，他最操心的还是靳辰。自小就是有主意的孩子，到了现在更是让人琢磨不清。

　　“但你呢，你又打算找个什么样的。若是想让岳家提携……”靳父背着手，脑子里是不断的来回盘算。不管日后靳辰能不能再进一步，就凭眼下少年得志足以选择一位有些底蕴的人家结亲了。虽说嫁高娶低，但也得是分情况。

　　“父亲，儿子没有这些想法。若有一日娶亲还是……按规矩最好。”靳辰摇头否认，他从未打算用亲事算计什么。而且也没有打算更进一步，生性懒怠的他不适合去做那些忧国忧民的事。死过一次的人，对这世间的大多事都……不在意。再者前一世他也算是身世显赫，哪里不懂得富贵人家的龃龉。

　　靳父闻言握了握手，明白自己儿子不愿意被岳家控制拉拢的心思。若想长久交往闭得有来有往，靳辰的想法没有错。只是这路以后怕是难走……

　　靳辰见父亲没说话心里不由松了口气，虽然他自认不会妥协。但能够理解总比日后耍心机来的好，毕竟这样的事可是挺伤神的呢。他的妻子自然是要他自己来挑……

　　两人回到住处时，靳海已经做好了晚饭。玉米碴子煮的粥和一堆烙饼。菜是青辣椒炒茄子和白菜炖豆腐还有之前干腌好的咸豆角，十分清淡的一顿饭。

　　“等到后天忙起来一人添一个鸡蛋，别累坏了。”靳父喝了一大口粥，看了看两个儿子有些心疼的道。秋收是最忙的时候，还得想法子做包子蒸包子。不多补补怎么行？大儿子都准备成亲了，这节骨眼上更得多吃些好的。

　　“哎，我后天就开始准备……”靳海答应的爽快，爹年纪大了，弟弟也是要考功名的人是该吃点好的。至于他自己那就无所谓了，随便吃些什么不能饱肚子……

　　“三个鸡蛋，一人一个……”靳辰看着自家大哥的神色就知道他又想省下来自己嘴里的东西，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但凡好东西大哥舍得孝顺爹娘，也舍得友爱弟弟。偏偏对他自己就舍不得吃丁点的东西。

　　“好……”小心思被看穿，靳海也不好多说。反正比嘴皮子自己永远赢不了，更何况这是出自于家人的关心。一家子有人精明些就有人实在些，左右都是希望相处和睦，好好过日子。

　　“对了，想到咱们农忙时候时间有限。不如让高峰叔上咱家包包子，馅料这些东西大家都是一看就会也没啥好瞒的。关键是调料，咱们提前配好。到时候直接撒进去也不担心……”

　　其实靳辰从有意识的时候就发现这里缺少各式调料的问题了，就是镇里的酒楼也就只用盐和动物脂肪获取的油脂炒菜。无论是酱油醋还是辣椒油糖之类都是没有的，这才让靳家卖的包子一骑绝尘。

　　其实靳辰早就想制些酱油米醋之类的来卖，只不过此前没有功名傍身难以安心施展。到了现在那便是少了大半忌惮，制酱油的黄豆也不值钱……到时候与酒楼合作分利也好，还是继续藏着当做制作食物的秘密武器，怎么都不会吃亏。

　　“你想的周到就你来办……”靳父听了听觉得没什么疏漏，爽快的应了。而他此刻还不知道这就是改变整个村落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