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1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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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国庆，也是中秋。
用早餐的过程中，李秀娟总时不时地瞟一眼傅姣姣放在餐桌上的手机。小公主的手机没有响过一次，无人催促她归家。再结合儿子对昨晚事件的描述，李秀娟心中有了大致猜测。
“姣宝，这么久没见，晚上就留下来陪李老师过节吧？”
边弯腰擦着餐桌，李秀娟边转头，对沙发上呆坐的小姑娘发出邀约。
傅姣姣知道，这样不对。她是个究极大坏蛋，她伤害过应钦，中伤过李秀娟。别人的浑然不知和宽容大度并不是她得寸进尺的理由。迷途知返的坏蛋该有自知之明。她就该明理拒绝，她就该自觉离开。
可是，可是李秀娟的嗓音实在是太温柔了。可是，可是李秀娟的笑容实在是太温暖了。
她根本开不了口。
恍恍惚惚地点头，迷迷瞪瞪地洗澡，再迷迷糊糊地进了李秀娟的卧室。
在闭眼昏睡的前一秒，傅姣姣想：我为什么要选择当个坏蛋？
好累好累，傅姣姣睡了好长好长的一觉，甚至都没能醒来用午餐。在梦里，她以旁观者的角度，把自己的小学和初中时期又走了一遍。
呀！真坏呀！傅姣姣真坏！
大脑晕乎乎的，傅姣姣从被窝钻出来，揉着眼出了房门。
还不到五点，太阳还未打卡下班。浅黄带橙的余晖从厨房的窗户透进来，撒在一站一坐的俩人身上，为他们镶上了一层不真实的光圈。地上还堆着一红一黑的两个大塑料袋，背对着门，李秀娟和应钦正在灶台边处理刚购回的食材。
呀！真好呀！应家母子真好！
还算柔和的光竟把傅姣姣的眼刺得一片模糊。又使劲搓了搓眼眶，她拖拖拉拉地往前走了两步。明显过大的人字拖蹭在地砖上，发出闷闷的摩擦音。
“姣宝醒啦？”
手里还握着一截韭黄，听到声响，李秀娟回头，眼角眉梢都融着笑意。
“饿了吧？马上就能吃饭了。”
瞧着小公主睡眼惺忪的模样，李秀娟仿佛回到了十年前。唇角的弧度越扬越高，脸上刀刻般的纹路们都有了生气。
腾不出手，回过头，李秀娟就用手肘捅了捅儿子的左肩。
“我一个人能行，你快洗洗手，去陪陪姣宝。”
母命难违。不想让李秀娟察觉异样，应钦听话地洗了手，面色如常，内心却极度不情愿地摇着轮椅到达客厅。
“坐。”
把轮椅贴着沙发扶手停好，应钦长睫一颤，朝傅姣姣扬了扬下巴。
“看电视吗？”
和这小丫头独处实在有些尴尬，没等她回答，应钦就伸臂拿了遥控器，打开了对面墙上悬挂的液晶电视。
卫视在重播去年的中秋晚会，屏幕内，歌手韩磊正中气十足地演唱《新的天地》。屏幕外，应钦和傅姣姣隔着一个座儿并排坐着，倒也无需交谈。
逃避现实的最好方法就是玩手机。从牛仔外套的口袋里掏出手机，傅姣姣低头点开微信。上百条新消息，其中有近三分之一是杨帆发的。
随意打开位于前排的几个对话框，内容无非是节日祝福或今晚邀约。醉酒后遗症终于来了，太阳穴突突地跳，傅姣姣曲起左手食指按上额角，用右手拇指点触属于杨帆的对话框。
消息发送频繁，几乎每隔十分钟，杨帆就要甩来好几条。密密麻麻的白色框框中，还有几个“对方已取消”的语音中断提示。
平日也不见他如此黏人，今儿个是怎么了？
懒得阅读满屏的文字，傅姣姣抿唇，打算回复一条“没事”。
躺在输入框中的俩字还未送出，她以为不会开口的那个人竟主动问话了。条件反射地锁上屏幕，傅姣姣一脸懵懵地偏头望向应钦。双唇微张，她未施粉黛的白皙脸庞上挂着一个大大的问号。
双肘撑着轮椅扶手，稍稍拽直腰背，应钦斜睨一眼，又把目光投在电视屏幕上。
“昨晚为什么哭？”
他又问了一遍。
昨晚为什么哭？
这问题，傅姣姣不知该怎么回答。真要追根溯源，大概，就是因为一根鸡腿吧。
在傅姣姣五年级的那年，她的父母竟开始闲下来了。冷清多年的房屋终于添了人气，期盼已久的父母之爱也即将降临，傅姣姣却并不开心。准确来说，是并不能由衷地开心。
在拼搏事业的赛道边，喊停她父母的是一个全新的生命。蔡芬芳意外怀孕了。
在身材管理方面，蔡芬芳从不敢松懈。因生一胎而长的肉还未完全减掉，她从未计划再要一个。这个孩子来得太突然，把她和丈夫都打了个措手不及。
未接受过科学教育的老人大多是重男轻女的。劝了十年都不肯松口的媳妇居然怀孕了，这于傅家老人而言，简直比中头奖还兴奋。双方父母的极力说服，各位好友的真心开导，还有作为母亲的恻隐之心都令蔡芬芳无法决绝地拿掉这个孩子。与傅英杰商量过后，她决定顺应天意，安心养胎。
好不容易盼回了父母，却是以这种方式，终究，是他们亏待了女儿。傅英杰和蔡芬芳还在斟酌字句，纠结着该如何与孩子交代。没想到，未满十一岁的傅姣姣竟心平气和地接受了这个变数。
早在爷爷奶奶频繁进出她家的那几天，早在蔡芬芳闺蜜团结伴上门的那几天，早在傅英杰和蔡芬芳关门密谈的那一晚，被所有人一致蒙在鼓里的傅姣姣就探明了真相。
她没有闹。她甚至没有在父母面前因为这事掉过一滴眼泪。尽管寄餐中心的小姐妹总是和她抱怨非独生子女家庭的不公，尽管她极其不愿把自己还未得到的关爱再分出去一半，尽管她很担心自己会变成童话书里的灰姑娘，她还是强忍着泪，没有闹。
刚上高中的表姐说，人流手术对人体的损害很大。这罪，傅姣姣舍不得蔡芬芳受。
傅姣姣年纪不小，看得倒挺明白。她知道，因为这个未到来的生命，父母对她心怀愧疚。她知道，父母在那一年对她的加倍关爱都是源于这愧疚。她徒然受宠。她因变得福。她怎么还能闹呢？
在十一岁那年，过分早熟的傅姣姣就学会了强颜欢笑。
大度理解并没有换回更多的爱。嘴甜的孩子更受宠，爱哭的孩儿有糖吃。傅湛湛年纪小，傅湛湛很爱笑，傅湛湛特黏人。即便傅英杰和蔡芬芳总时时自我提醒，不可做歪屁股的父母。可在儿子出生以后，他们的心还是不可自控地向这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孩倾斜了。
本该百分之百予与女儿的爱如今竟连一半都给不起，在无限加重的自责中，夫妻俩对女儿的学业管控愈加严格。在傅姣姣的升学考试中，他们必须倾尽全力。只有女儿成绩好看，只有女儿迈入强校，他们才能勉强心安。
女儿考上了全市最好的初中，又踩线进入了本校的高中部，一切都在顺利地进行着。即使初中的前两年遇上叛逆期，女儿稍微走偏，也都被他们及时发现，奋力揪正了。看着即将走上高考考场的女儿和刚刚踏入市实小的儿子，傅英杰和蔡芬芳满腔欣慰，感觉自己真的做到了关爱均分，雨露均沾。
在外，傅姣姣从来都是呼风唤雨的小公主，男生们的青睐，女生们的示好，都是不请自来。要来的爱不值钱，要强的她从不肯开口求爱。就算被忽略，就算被抢夺，就算受了气，她也咬着牙，她也挺着背，一声不吭。
可人总有脆弱的时刻啊。更何况，是这么一个从小缺爱的姑娘呢？
李秀娟的猜想没错，傅姣姣昨晚就是和父母闹别扭了。
明明，明明只是极其寻常的一餐晚饭，明明，明明只是一句习以为常的“鸡腿当然得让给弟弟吃”，明明，明明只是一日内就该做出好几次的让步，却把傅姣姣惹得红了眼眶。
太自然了，蔡芬芳的语气和神态真的太自然了。自然得，自然得仿佛傅姣姣生下来，就该忍气吞声，就该事事谦让。
坚硬的外壳裂了缝，最柔软的内里被冷不丁地戳了一下。小公主把鸡腿丢进弟弟碗里，一声不吭地就起立离开了。
她要出去，她要出去，她要找她的朋友们，她要找她的存在感。
再不被爱，她就要死掉了。
家庭琐事不轻易与人道。受人尊敬的姣姐的家庭地位竟然如此低下，被人知道了岂不笑掉大牙？为一根鸡腿争风吃醋这事儿，讲出去也实在跌面儿。
没有人能做到真正的感同身受。真正见了朋友，真正热了场子，自尊心极强的傅姣姣又不想说话了。
烈酒入喉，她看着面前的几张脸，偷偷地，偷偷地笑出了泪。
不是酒后发疯，不是一时兴起。傅姣姣是在深思熟虑后，才决定来找应钦的。
谁能了解她的家庭情况呢？谁能听懂她的委屈控诉呢？谁能理解她的满腔愤懑呢？
在一一排除、层层筛选过后，她的心里竟只剩下一个人选。参与了她的童年，存在于她的家人与朋友界限之间的，竟只剩下这一个人。
真是匪夷所思！
大大方方地侧头，她一错不错地盯着那张好看的侧脸。
昨晚憋的气和饮的酒一齐消化了。不再是强颜欢笑，傅姣姣唇角一咧，眉眼舒展。
她说，
“因为开心。见到你，我好开心。”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17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