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余三里》沈悲欢

24、入世

　　肚子又叫了，狌狌一骨碌爬起来想去觅食。体内的灼热感只增不减，它逐渐烦躁，“砰”地倒下打了好几个滚，可还是一点都没有减轻。
　　突然，空气中飘散着血腥的味道，淡淡的，但兽类的嗅觉灵敏让它几乎立刻就确定了那是血的味道。
　　它一边嗅着，一边朝着味道的源头爬去。
　　味道越来越重，体内的兴奋瞬间就勾得高涨起来，那是猎物的气息。
　　可以饱餐一顿的欲望大于了此刻还在滚烫的灼烧。

　　它慢慢靠近猎物，那是一只通体红艳的动物，隐在草丛里。血腥气就是从这里传来的。
　　是了，那动物就是穿山甲。
　　穿山甲的警惕性很高，狌狌的动静自然瞒不过它，但它受了重伤，跑不得。它只能静待时机。
　　狌狌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咬上离它最近的，穿山甲的尾巴。可它没想到，这尾巴竟然像铁一样，咬不动。只是那不是铁，而是鳞甲。
　　穿山甲剧烈挣扎，甩起尾巴。本来就咬不动，狌狌就松了口。穿山甲在它松口的那一瞬间，拼命地将尾巴一抽。它用了几乎现在所有的力气，这一下，不成功，便成仁。
　　狌狌反应迅速，向后闪退，堪堪躲过一击。
　　穿山甲被抽干了力气，软软地伏在地上。今天必死无疑，索性也不挣扎了，仇也报了，便也满足了。
　　它今天刚从族里逃出来。他们穿山甲一族原栖在离此不远的深山里。它好像生来就是异类，有着血红色的鳞甲，与其他的穿山甲都不一样。因为特殊的颜色，它刚出生就被抛弃了，活到现在纯属命硬。
　　被打，被欺负那是常有的事情，有时候甚至被打得剩下一口气。这时族长就会来阻止他们，但也不会管受伤的它。简单训斥他们几句就离开了。
　　他们这一族，修成人形的很少，除非功力非常强大。可能老天看他太可怜，给了他足够的天赋。小的时候就能化人形，结了妖元。

　　一个异类，好像与这世界都格格不入，偏偏又有常人没有的天赋，怎么能让人不嫉妒，甚至被好几个妖围殴，所以他从那个时候就知道强者为尊，不管被怎么打他都不还手，私下偷偷地修炼。直到有一天，他主动上门，将他们都杀了。对，一个不留。
　　如果有人在场，一定会看见血流遍地，到处是尸体残骸。
　　但他也受了伤，甚至还很严重。刚经历了一场厮杀，大仇得报，他心里很畅快，面对狌狌也就不想挣扎了，也没有力气挣扎了，索性就让它吃了自己，也算有个了结。

　　想象中的疼痛没有传来，他费力睁开眼，看见那庞然大物也伏在地上，一动不动。他自然不会认为它心软不想吃自己了。可他没力气管那么多了，又闭上眼养神去了。
　　狌狌体型巨大，一动一静都会有声响，他还没怎么开始养神，就被震得又睁开了眼。眼里瞅着它滚来滚去，无措的样子不禁让他笑出声来。
　　他现在化了人形，用手肘撑着地，腹部、四肢都不约而同地疼起来。他看着狌狌就像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在懵懂无知的时候，没有人教他该如何去结妖元，如何去减轻妖元带来的灼烧感。什么都没有人教他，只能靠自己摸索，无数碰壁无数跌倒，才换来了今天。
　　对啊，好不容易才活到现在，为什么要死呢？
　　他撑着胳膊站起来，这一动作牵动伤口，刚结疤的伤口又撕裂开来。但他好像毫无直觉，跌跌撞撞地朝着狌狌而去。将功力输入它的体内，一瞬间，一股热流输入体内，它的妖元被温暖包裹，连痛感都减轻了不少。躁动也逐渐被平息。
　　可能穿山甲也没有想到，刚杀红眼的他，居然会拼命去救另一个“人”。
　　突然，一口鲜血喷洒出来，嘴角残余的血顺着下巴划到脖颈。微风吹起他为数不多的几根头发，袖子猎猎而飞，在风中竟然有一种凌乱的美。

　　许多年后，化了形的穿山甲带着半化形的狌狌混迹在偏远的小镇。为什么说狌狌是半化形呢，是因为它的妖元极不稳定，时常会突然长出他的耳朵或者尾巴。
　　狌狌作为上古妖兽，虽然启智晚，但是生来就有妖元，首先就赢在了起跑线上。不过以他现在的能力还不能完全控制他的妖元。
　　他现在就处于人不人妖不妖的状态。
　　以防把警察叔叔招来，他们都在身上裹了厚厚的衣服，捂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所幸小镇上今天格外热闹，人流动大，也没人注意他们。

　　狌狌跟着穿山甲这十多年也学了不少东西，只是这虽然化了人形，但不会说话，主要还是汉语太难了，所以一般穿山甲在的时候，他就是一个体型较大的哑巴。

　　“好像是集会。”穿山甲用不标准的普通话对狌狌讲。
　　狌狌用更不标准的普通话回：“什么……是机会？”
　　“集会，jí. 二声。算了，说了你也不懂。”穿山甲摆摆手，“就是……就是有好吃的的地方。”他用仅有的词汇量，给狌狌解释。
　　果然，狌狌立刻就被好吃的吸引了，眼睛都亮了几分。他听得最多的就是“吃”“好吃的”，就对这些词比较敏感。
　　如果苏三秦在定会自愧不如，没想到还有比自己还喜欢吃的。

　　一年一度的集会，这是桦镇的特色，每年都有人慕名而来。原来是没有什么名气的，只因几年前来了一位大师，除妖祛祟非常灵验，听说只要得他一件物什，就能使一切妖魔鬼怪退避三舍。

　　“真有这么灵验吗？可以去求一个让学习快速提高的东西吗？”苏三秦问。所有人都沉浸在故事里的时候，他突然出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他身上。
　　林七里微微一笑，“你可以，”去求一个长脑子的东西。后面这句话碍于苏院长在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换了一句，“多吃核桃。”
　　苏三秦：“……”别以为我爸在我不敢揍你啊！他恶狠狠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挪到了离林七里一丈远的地方。
　　这哥，他也许还真打不过。
　　“行了，”苏院长咳了声，“继续。”

　　那位大师有多灵验暂且不知，但来的人确实不少。狌狌和穿山甲也去凑了热闹。一来他们也想见识一下这位大师，二来，狌狌听说那有吃的，非拉着他去。
　　到了现场，一个相对较大的广场，地上铺着老旧的地砖，还有个音乐喷泉。他们还是低估了人流量，别说看见大师了，简直寸步难行。人挤人也没什么意思，狌狌也怕别人认出他来，就慢慢挪出了这个地方。
　　上次被发现因为他的尾巴露出来了，有人报了警，他被追捕了好长时间，最后还是不得不装死才躲过一劫。用穿山甲的话来说就是：既然做一回人，就按人的规则来。不论被怎么追捕，他们都没有用妖力去伤害他们。

　　现在还是白天，音乐喷泉没有水，他俩就坐在了它的台阶上。人来人往，总有人往他们这边瞟。这也难怪，大夏天的，就他们穿的那么厚，不看他看谁。
　　突然眼前落下一片阴影，穿山甲抬头，看见一个男人站在他们前头，这个男人穿着明黄的道袍，留着两撇小胡子，一双犀利的眼眸正盯着他们。他的眼神让穿山甲本能得有些惧怕。

　　“贫道墨慈。”
　　站在他们眼前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位让许多人慕名而来的大师。
　　“施主，你印堂发黑，是不详之兆啊。”墨慈大师双手合十，“阿弥……咳。”意识到说错了话，他赶快咳了声掩饰过去，但好像没人发现。
　　“那大师，我们该怎么办？”
　　墨慈似乎很为难，沉声道，“办法倒是有，不知道你们是不是愿意。”
　　狌狌嘴快，“愿……意。”
　　“那你们跟我来。”大师转过身，要带路。

　　穿山甲将信将疑，突然出现一个人说他们有灾，而且还没帮他，怎么能不令人怀疑。想着想着，倒对他的恐惧小了些。他抬手拦住狌狌，朝着大师的背影说道，“不知大师有何办法？”他的普通话不是很标准，墨慈听了半天才明白他说的话。
　　“放心，我不会害你们的。想必你们应该听过我的名声。”他自己都没意识到把自称用成了“我”。
　　名声听过，听说非常厉害，可怎么想总觉得哪里不太对。正在穿山甲思考时，狌狌已经跟上人家走了，他无奈地叹口气，也跟了上去。
　　墨慈把他们带到了一个院子，看起来很长时间没有人住了，草长得很高。翻墙进去，里边却别有洞天。外表看起来只有一间破破烂烂的房子，里边却很整整齐齐码了好几间屋子。

　　“这是贫道的住所，二位不嫌弃的话，先在里面待上片刻，贫道这就取能够解灾的丹药去。”墨慈在其中一间停下，对他们说。
　　穿山甲疑心重，毕竟是在刀尖上舔过血的，嗅出了些不寻常的味道。他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嘴上用着不太流利的话说道，“大师，请。”
　　在墨慈转身的那一刻，穿山甲攥着狌狌的手腕就想往外跑，那墨慈更是眼疾手快，一记手刀劈在落后的狌狌脖颈上。他身体一软，倒了下去。
　　穿山甲放开他的手腕，就向外跑去，但这次墨慈没有追，气定神闲地站在原地看着他跑。
　　难道是善心大发？

　　很快他就知道他想错了，整个院子都被步了结界，进来容易，出去难。
　　他催动妖元，想要破了结界，但于事无补，那结界就像一个海绵一样，能吸收他所有发出了妖力。
　　晕过去的最后一个画面，就是看着墨慈大师微笑着一步一步向他走来。那笑容放在任何人身上都很正常，但在他身上，却有着无穷无尽的恐怖。

作者有话说

　　有一个地方我解释一下，就是他扮的是道士，却说了佛家的话，所以他没继续说。这样说，大家应该能明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