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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凌霄浮云(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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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晚过后,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接下来几天的比试照常进行,七日之期很快便到了。最后一晚则是宴会,经过了连日比赛,诸门派的弟子现在无不身心放松,觥筹交错间十分和乐,彼此约定互相拜访切磋,再寻机会共同外出游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和玄山君有了“婚约”,来找叶云徊敬酒的人如过江之鲫,即便她推脱酒量不好,只勉强端杯沾了沾唇,对方也仿佛没看见似的,恭恭敬敬地一饮而尽,以表对她的尊敬。丹朱起先还替她挡挡酒,后来见她如此没有诚意也无人计较,就不费这个事了。
一连打发了一二十个人,叶云徊自己一杯酒都还没喝完,照这个样子看是不至于喝醉的了,倒也轻松。这时来了个女修,看服色是蜀山弟子,手持酒盏向她略略施了一礼:“蜀山弟子苏芩,特来敬叶道长一杯酒。”说着手中酒杯略略斜了斜,轻启朱唇一饮而尽。
叶云徊起身,客气道:“叫小叶道长就好。”端起酒杯,跟之前一样浅浅沾了沾唇就算。
苏芩盯着她的酒杯看了看,眉头一挑:“看来小叶道长不肯赏脸哪,不干杯就罢了,不知道舌头牙齿可有沾湿了?”
叶云徊心知这次碰上了个较真的了,又是蜀山的人,不知是不是为了给乔染枫出头才来找自己麻烦的。此事确实是自己理亏,然而真要她一杯一杯喝下去,那万万是不行的。
正在想如何接话,丹朱端着酒杯站起来,和颜悦色向苏芩道:“苏女侠请见谅,我小师叔酒量不好,我替她喝一杯如何?”
苏芩凌厉的眼风将丹朱上上下下扫了个来回,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撇起嘴角道:“你是谁,有什么资格跟我喝酒?这是太把你自己放在眼里了,还是太不把我放在眼里?”
丹朱一噎,登时气得脸皮通红,怒道:“苏女侠,不喝就不喝吧,何必出言伤人!”
这时坐得近的人早不动声色地安静下来,齐齐望向这边。
苏芩轻轻一笑,又将自己手中空空的酒杯亮了亮,对叶云徊道:“小叶道长,你手下的人不讲规矩啊,不知道是不是跟你学的?我给你敬了酒,可是喝得一滴不剩,你呢?”说着扫了丹朱一眼,“呵呵,果然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小的不懂规矩,”又看着叶云徊,“大的嘛,也不知礼数。这就是昆仑的教养?”
叶云徊咬咬牙,给自己杯中斟满,道:“是我失礼了,这就补上。”
话音未落,一只手伸过来拿走了酒杯。她一惊,只见萧历瑾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自己身边,端着酒杯仰头饮下。
周围一片鸦雀无声,炯炯目光不断投来。
“玄,玄山君?”苏芩张口结舌,受惊不小。
萧历瑾亮了亮杯底:“我总有资格喝这杯酒吧?”
苏芩脸色一阵青青白白,无措地点了点头,过后又觉得这个点头并不妥当,憋着嗓子道:“玄山君,我,我不过是来给小叶道长敬杯酒,并没有别的意思。”
萧历瑾道:“既是敬酒,现在酒已喝了,还在这里做什么?”
苏芩脸色发白,忙不迭地下去了。
萧历瑾俯身将酒杯放回桌上,对叶云徊柔声道:“你若不想喝,不喝便是。不情愿做的事情,就不做。有我在,你不必担心。”
四周顿时一片窃窃私语。
“我没听错吧?玄山君竟然也会如此温柔地说话?”
“你没听错,我也听见了。”
“天哪,要是早知道玄山君是这样的人,我也可以的!”
“你别想太多了!”
“听听玄山君说的话,多么霸气。啧啧,我喜欢这一款的。”
被无数双眼睛盯着,叶云徊勉强咧嘴笑了笑,点了点头。等萧历瑾走了,她重新坐下来,感到周围的目光还在不断往这边瞟来,叫人十分不自在。不经意往前边看了看,正好看见乔染枫背着对她坐在那里,身影瞧着有点落寞孤寂。
正在如坐针毡,师姐华明颜过来了。她看上去心情不错,脸色也没有平时那么严肃。今日宴饮的殿中灯火通明,柔光照在她脸上更添几分柔婉。饶是如此,叶云徊心头还是没来由地突了一突。
叶云徊站起来:“华师姐。”
华明颜点点头:“嗯。”递过来一个叠得极小的纸条,“不知你现在方不方便替我去太真阁跑一趟?”
叶云徊与丹朱尽皆愕然。正值宴饮之时,华明颜为何专挑这个时候要她去送信?再说就算十分紧急,跟在她身边的弟子也不少,叫一个心腹去便是,为何偏要叶云徊去?
丹朱道:“华师叔,我可以去。”
华明颜却看着叶云徊,嘴角带笑:“此事事关重大,还是云徊师妹去我比较放心。”
见她坚持,叶云徊只得应了。今晚大家都心情舒畅,还是顺着师姐吧,免得闹得不愉快,那就影响心情了。不过是去太真阁一趟,并不远。
叶云徊接过那个纸条,仔细揣在袖里,出了宴厅边往太真阁而去。
去太真阁要经过一处清静的园子,园中生有不少参天绿树,当中夹杂着秀奇山石,蜿蜒曲折的小径。天色沉黑,叶云徊刚踏进这处园子,就听一个清丽女声响起,言语间似乎提到了她。心下一动,悄声藏在了一处假山后,侧耳听去。
前方暗处似乎聚了几人,大约是嫌宴会无趣,一起在此闲话吧。
“如果说仙君是小师叔的父亲,那她的母亲是谁?”正有人发问道。
“关于她的母亲,我倒是听到过一些猜测。”有一人低声答道。
其余几人来了兴趣,纷纷要她说来听听。
这名女弟子便讲道:“你们可注意到她的名字?”
一人不解道:“她和仙君姓,我们都知道的呀。姓叶名云徊,有何特别之处?”
“仙君为何给她用了云这个字?”这人却卖起了关子,连叶云徊的好奇心都被勾了起来,更加凝神细听。
其余几人又是一阵催促,余下的话方徐徐铺开来。
“有些事情年头太久,又是忌讳,门里不让多提,新来的弟子们自然也不知道。我有个姑姑早年也是昆仑派门人,知道一些陈年旧事,曾说与我听。据说仙君并不止如今这几个弟子,早些年他曾收过一个女徒弟,待她尤其与众不同,都说仙君钟情于她。那女弟子的名字叫做,”话到这里顿了一顿,只见众人眼神晶亮齐齐望着,无比期待,接着道,“牧观云。”
有人失望道:“这名字有甚了不得的?”
又有人自觉了然:“有个云字,有个云字!”
“不过有个云字而已,天底下名字里有这个字的人多不胜数,大概是种巧合罢了。”
“仙君取了他自己的姓,又用了这个女弟子的名,还能说是巧合?寓意十分明显了吧?云徊云徊,观云徘徊,你听听,你品品!”
这个解释实在振聋发聩,其余几人被吓得不轻,立马捂住自己的嘴,不敢再说。
“这位牧观云前辈现在何处?”过了会儿,有人忍不住出声问道。
“不清楚。据说十几年前她下山离开昆仑,从此不知所踪,几个月后仙君抱回了一个孩子,就是小师叔。”
“姓名之事也许真的只是巧合。”有人仍持怀疑态度,“以仙君的作风,若真是他的孩子,想必不会不认的。”
“牧这个姓可不多见。不知你们是否知道,汉州蜀郡以西有一个凌霄城?”
众人皆道:“听说过,常年阳光充足,是一个温暖之地。”
“那你们知不知道,凌霄城的城主就姓牧?牧观云正是凌霄城主牧静渊之女,身份尊贵。若她真和自己的师父做出罔顾伦常之事,那败坏的可就不只是昆仑派的名声了,凌霄城主的脸往哪儿搁?所以这件事成了门中秘辛,仙君严厉禁止任何人再提到牧观云这个名字,又刻意抹去了她存在过的痕迹,是以渐渐不为人所知了。”
有弟子摇头表示不信:“若仙君是这样的人,他的两位师兄弟怎会同意他继任掌门之位?兹事体大,他们两位必定不会毫无察觉。坐此高位者,自然德能服众,出类拔萃。这个说法我认为不可信。”
“说起来,仙君的师兄迟海潮也离开昆仑十几年了。当年不知发生了什么,竟然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先是仙君的弟子失踪,再是他的师弟,不知其中有何关联。”
“这位迟海潮前辈据说当年与掌门感情极好,却也无故离开山门,至今尚无说法,确实惹人生疑。他原本掌管的戒律阁,仙君也交给其大弟子伏龙打理,不像是闹翻了的样子,不然仙君大可任用其他人选。”
众人都是大惑不解,越说越迷惑。
叶云徊听到这里,心中早已震惊到无以复加。牧观云这个名字她印象十分深刻,正是华师姐让她去藏书阁誊抄典籍之时,曾抄写过的一本拜师宝册中所记录的名字。按那本宝册所载,她确实是师父多年前所收的弟子,本来就引得她十分好奇,岂知今日竟在此处听人提起,还与她有莫大的关系。
她,真的是自己的母亲吗?叶云徊靠在假山上,起初如坠冰窟浑身凉透,继而心中热血沸腾,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无限放大,再灌进她的耳中。仿佛有雷电劈过她的身体,她的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汉州,凌霄城。
这五个字深深印在她的脑海里,恨不得立刻飞身前往,一探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