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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二十四孝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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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成失业了。
原因无他,他的上帝——顾客老爷对他的建筑设计图纸在修改了三次后竟然还没有让自己满意感到十分的生气。
这他妈……
楚成笑了。
房间要是明亮的,又不想对着太阳。
行,他整。
卫生间是必须独立的,但要和两个并联卧室串联在干路。
行,他建。
但是要在一个楼层只有五楼,房间竖直距离不到两米的屋子中建一个环形百级楼梯,并且要隔着楼上二十多层楼看到星星,欣赏流星???
行,他不干了。
楚成冷着脸在办公室坐了一早上,整的办公室像个葬礼现场。于是新来的一批实习生愣生生花了一个上午在没有导师指导的情况下完美的完成了所有新手任务。
感觉挺骄傲……个屁啊。
“……我他妈和他沟通不了。”楚成烦躁的抓了抓颈后的长发,伪装出的优雅温润气质浩然无存。过大的金丝无框眼镜松松垮垮的架在鼻梁上,看着让人十分着急。“那小子分明就他妈是在找茬!”
电话那头的人不知道说了什么,楚成晃着的摇椅顿时停住了。
“……什么??!我艹你妈的!”
新来的小姑娘被他突然高了十几个分贝的音调吓的手一松,楚大设计师面前一杯滚烫的白开水毫无保留的被碰倒了,并且泼了他一身。
实习生:“……”
楚成:“……”
小姑娘真的要哭了。
楚成干脆把手机一拍反扣在桌面,通话结束。
“老……老师,你——”还好吗三个字还没说完,楚成就没影了,只留下一桌实习生面面相觑。
哦,六点了,确实是下班的时候。
实习生们:“……”
*
第二天,楚成连个辞职信都没递,直接嚣张的买了直去a市的票。
他爹给他在a市留了套上个世纪的破房,因此风格偏向古典,环境十分优美,适合人在极度愤怒的情况下……冷静下来。
楚成感觉他不太行。
这是他半年内去的第四次,同时也意味着他在短短半年内……丢了四次工作。
楚成靠在过于柔软的椅背上,静静的听着对面一老头和一大妈的唠嗑。
“……我儿子在国外工作,已经五年没回来了啊。”
“这么久?我女儿就在家附近工作,时不时来看我呢!”
“你女儿干啥的啊?”
“我女儿啊,她可找了份好工作!是建筑类的设计师呢,有五险一金,还包吃包住!”
楚成:“……”
*
路程不远,楚成一觉醒来地铁堪堪到站,车上人只剩下零星几个。
长街巷离车站有点远,几乎是刚才路程的两倍。
楚成面无表情的往嘴里塞了瓣橘子,酸甜的汁水在口腔炸开,这才勉强抑制住了头晕。他脸色惨白,原本就淡的唇色现在更是发青,引来路人频频注目。
a市近年来发展的不错,房子建起来了,马路修了,再也不是一下车站却无法驻足,生怕连路旁都有钉子。
“师傅,劳驾长街巷。”楚成随手拦了辆车,司机帮着把他行李箱放好。
车子有点破,老旧的收音机挣扎着放了几首音乐彻底歇菜,只有粗犷的电流滋拉的响。
车沿着山路行驶,记忆逐渐与过去重合……风景如同幻灯片一样飞速掠过,快到几乎重影。
迎面扑来的狂风张牙舞爪,给他做了个造型,就叫一坨屎。
楚成沉默了片刻。
“师傅,你是不是多拐了道弯?”
“??”
“你开过头了。”
“!我怎么不知道?”
“因为你把上海大众开成了极速越野。很刺激,谢谢你。”
楚成微笑。
司机:“……”
于是这样的后果就是,下了车后楚成差点想抱着垃圾桶吐个爽。
肠子他妈的要打结了。
他身上出了一层薄汗,亚麻色碎发贴在额角,微微发着雾气。打开自家门的时候恍如隔世,看上去一脸肾虚。
*
长街巷空了个七八分,大多数的老人孩子都被接走去了城区,他倒是乐得清闲,不用应付一堆亲自好友。
他家是长街巷最里面的一家,这也就意味着他时不时的要提防着暴雨,毕竟旁边就是一条设计的毫无技术含量的大河。
四月的气氛不温不火,既没有虫鸣,也没有骄阳,叶子也只是瘦瘦小小的,在阳光的笼罩下摇曳。
白墙黛瓦看着倒是挺赏心悦目,只是攀附在墙头上的爬山虎长得茂盛了些,有些早已经垂地。
枝头上的小黄花倒是挺耐看。
楚成感觉自己又可以了。
他沉默着盯着不远处的风景,感觉自己被玷污的纯洁心灵顿时受到了渲染,又变得澄澈起来。
于是他深吸一口气,推着行李箱大步流星地拉开门。
他姥爷坐在小板凳上戴着老花镜翻看报纸,听到声响头也没抬。
“又来了啊?”
楚成:“……”
他姥爷昏黄的眼珠眯了起来,上上下下把他仔细打量了一番,然后咧嘴一笑,“照,我孙子越长越漂亮了!”
楚成:“……”
“这次又要住几天?我这破房子可经不住你这尊佛瞎倒腾。”
翻译过来就是……你他妈怎么又来了这次又他妈要住几天怎么还他妈的不滚。
楚成:“……”
他搓了搓脸,饶是脸皮再厚也有点不好意思,“……姥爷,我过几天就回去。”
他姥爷又瞪他一眼,语气淡淡,“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结果住了半个月。你说你安分的很,结果我种了花草死了一片……”
楚成:“……”
他又讪笑几声,推着箱子马不停蹄的溜过去。
他姥爷有点看不下去,语气有点冲,“年轻人有个性是好的,但是没有人愿意随着你的个性任你摆脸色,脾气不能太硬了,没人是你爹!马上三十岁的人了怎么这个还不懂……”
楚成没法子和他细说工作上的事,只能憋着一肚火回房间。
*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姥爷还是一个挺细心的人。
没有让他房间真的落上灰,打扫的还挺干净。
屋子里点了淡淡的檀香,馨香在鼻尖萦绕。
楚成靠在床头玩手机。
[爆!各大不同地区陆续有人口平白无故消失情况发生,年龄范围不限,具体情况仍正在调查中!]
这是一条微博。
楚成看了嗤笑一声,顺势点开,果然评论区骂声一片。
[小说看多了??傻逼?]
[你怎么知道的啊,人家万一是出差游玩呢?]
[不信谣,不传谣,对传谣行为积极举报,为网络交往留下一片净土!]
……
博主不知怎么了也没有解释,刚有点爆起来的热度也就这样消散了。
楚成也就当个笑话看看,没太大关注。
要相信科学。
他起身脱了驼色风衣,白色短袖显得身材有些过于清瘦了,却也平添了几分锋利。他取过皮筋随意把头发往脑后一扎,短短的波浪马尾却不显女气。
他的五官属于那种很清冷的类型,平眉没入额间碎发,眉色却没有那么浓,眼角微微上挑,眸色却很淡,薄唇抿着的时候就显得有些不禁人情。
总之长的挺带 劲。
*
楚成去给他姥爷当义务工,开启了轰轰烈烈的种田生活。
也就是去给后院种的蔬菜施个肥,浇个水。
挺easy。
起码没有顾客扯着图纸和你争论为什么天花板不能设计成成圆的。
偌大的后院就他一个人,四月已经有点热了,楚成从水缸里舀起几瓢水,态度极为不端正的往菜上一撒就算完事。
然后蹲在树荫下逆着光玩手机。
那条微博的热度彻底消下来,民众们一致认为是某个人喝大了在放屁,笑着摇头也不再追究。
楚成感觉很奇怪。
博主小王同志平日里是个搞古迹解说的,因为其独特的性格风趣幽默,取点也十分的引人注目,楚成看过不少他发的视频。
这人也是个话痨,几乎每日微博要发四五条以上,不知道哪来这么多话逼 逼。
最近几天都是挺忙啊?
楚成点开他主页,果然除了三天前发布的那条“谣言”,近期都没有再说过话。
因为和自己没多大关系,全凭着吃瓜的心态嘻嘻哈哈一阵,又被新的趣事吸引了眼球,这事就不怎么显得值得一提了。
*
长街巷前两天下了雨,有的墙壁是湿的,青石板上蒙着淡淡的水雾。
楚成闲来无事在巷口溜达,合抱粗的柳树下坐着一排老人下象棋,他随意撇了几眼发现自己看不懂后果断跑路。
街的那头有几间文物坊,有的也卖,但大多数价格贵的吓人,也辨不清真假,没谁愿意画个大价格买个只能欣赏的东西,所以生意清淡的很。
楚成前几年身体不太好,他姥爷从这求了快玉给他,听说花了六位数,却也没起到多大作用,最后还是他自个儿去了国外动了个手术,近年来才好了一些。
但他对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特别感兴趣。
虽然囊中羞涩,但也不妨他看看,一来二去的他就和文物坊的老头子熟上了。
老头子见他来了笑眯眯的,指引他到一个台面前,“都是新来的,你看看?”
那是几张不知哪个年代的纸币,还有一看年粉就特别久的几块玉坠,和一卷……
“二十四孝图?”楚成感到挺新奇,拿来翻了翻,图上用墨过于浓厚,所以字迹微微有些模糊,“刘叔,你不行啊,这玩意我家都有一份,比你的清楚多了,这一看就是假的啊。”
老头子冲他笑笑,“小本生意,小本生意,你叫我从哪给你搞元朝的东西去?犯法的事我可不做。”
楚成又在这待了近一个小时才意犹未尽的离开。
*
那刚露面的太阳果然又没影了,天空阴沉的吓人,隐约有几丝雨水滑落。
楚成拐进歪七扭八的巷子,生怕自己淋一场雨又歇菜。
平日里拐几步就到的宅子,这次巷口中的青石路却显得格外的漫长。
树叶被雨打的摇曳着,白色的墙头浸染成微黄,不知谁家的猫儿叫了一声,声音软软的,只匆匆留下一抹灰色的踪迹。
雨有越下越大的趋势,敲打在玻璃板上的声音愈发清晰。
耳边却传来与这雨格格不入的水滴声,滴答滴答,断断续续。
楚成加快了步伐,终于在暴雨袭来之前冲进了巷子里最后一间屋子。
看着熟悉的门牌他终于舒了一口气,门微微敞着,他推门进入的那一刻蓄谋已久的暴雨终于炸裂似的迸发,噼里啪啦的倾盆而下,窗户上的玻璃被震的发颤,雨水顺势而下,外面模糊一片。
四月的雨……有这么大吗?
楚成拿过一旁的毛巾擦拭着身上的水,几番犹豫后还是决定去换套衣服。
他姥爷应该是睡了,卧室的门紧闭着。
楚成没想着打扰他,自己上了楼。
在他转身的片刻,微敞的大门轻轻的关上了。
可能是风太大。
*
他行李还是放在一边,他姥爷竟然也没给他收拾一下。
楚成随手翻了一套衣服,不经意扫过桌子却愣住了。
那是一台老旧的留声机。
还是带着欧式古典的风格,有暗黄色的长筒,转盘有序的循环转动。
像是被按了静音一般,整个过程没发出一点声音。
什么时候放这的?
楚成掀衣服的手顿住了。
强烈的不安让他头皮发麻,陌生的氛围在房间里如同潮水般沉寂的让人窒息。
窗外已经彻底灰蒙蒙的一片,看不清任何景象。
水声静了,更清晰了。
滴答滴答……
楚成不知所措的站在一边,留声机中仿佛有什么在冷冷的和他对视,但也只是在那一瞬间。
耳边的雨声开始减小。
老旧的留声机滋滋的转动了几下,开始播放一段听不出词的戏腔,像老人沙哑的嗓音,偶尔却露出孩子天真的笑声,低低的,曲调婉转。
最后一句他听懂了。
“生死有命,不依,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