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有尽时》林渊0

2、第一章 千日寒

　　寂静的冰原，万千顷的寒冰凌于北境疆土之上，连结成一片看着像是悄无声息的寂静。
　　道道冰石冰柱，已经在此屹立多年，不知经历了多少代风霜磨炼。它们与这万年冰原般，与日月同寿。
　　触目只得霜雪冰刃，这依天地之力而塑成的无边寂静便是北国疆域尽头的冰原——千日寒。
　　冰雪铸成宛若峭壁般的形状，一面寒冰正好能挡下大部分的风雪，在少有的不受罡风侵袭之处，苏千越手中刃雪剑的剑锋带着几点霜雪，指向面前一人。
　　刚一动用内力，体内的每一处经脉便叫嚣着疼痛，苏千越咬紧牙关，简直在动用全身的力气维持起表面的一份不动声色，剑尖近乎是微不可查的颤抖了两下。
　　“你……”苏千越的声音顿了下来，他还张口欲言，警惕的目光刚落在眼前这陌生人的身上，忽觉一股寒意毫无征兆的侵袭到了全身筋脉之中，带着攻击性的寒意攻击着他每一寸脆弱的筋脉，意识不受控制的渐渐模糊，眼前的光景也暗了下去，在他眼前重归一片黑暗。
　　来人面对着剑尖还没来得及有所疑惑，瞬息之间苏千越便在他眼前倒下。许晏舟心底有些不明所以，但反应却是不慢，他立刻便上前一步，伸手扶住苏千越的腰侧，将苏千越向倒下的身躯拉回，靠在自己身上。
　　周身的寒风依旧凛冽，但覆盖在苏千越身上的寒冰似乎在渐渐融化着，极寒的天将他身上的时间停滞了数千个日夜，一朝得以醒来，苏千越身上的每一寸血肉也因这一瞬间的窥见天光而渐渐恢复回往日的温度。
　　许晏舟微微低头看着靠在他身上的那人，苏千越就是晕过去也仍然紧皱眉头，手中的长剑被固执的主人握在手里，始终不肯落地发出那一声轻响。
　　“十一年了。”他心里一声轻叹，看着苏千越紧握剑柄的手，良久后只能无奈叹息一声，伸手握住那紧绷的手，猝不及防被靠在他身上这人比寒冰还冷上几分的手给冻到了心尖上。
　　虽说习武之人向来耐寒一些，但许晏舟冷不防还是被这股寒意冻的手上发颤，这人周身的寒气是与体内真气融合在一起的，直接侵入他人筋脉之中的至寒。
　　许晏舟只得皱皱眉，体内真气与这道寒气纠缠许久，才终于将苏千越这冻的活似万年玄冰的手给捂松了些。
　　将刃雪剑扔进剑鞘，许晏舟便拿着这剑，背上这位大概算是他名义上的“师傅”的苏千越离开了千日寒这极北之处。
　　此处离药谷在北境的落脚点还远，纵使许晏舟轻功不错，但毕竟背着苏千越这个大活人，许晏舟这赶路的途中手上还拿着苏千越这把刃雪剑，脑子里就总有一段记忆不断循环播放。
　　许晏舟初次见着苏千越时，苏千越可与如今这看起来人畜无害的模样相去甚远。
　　苏千越把自己留在千日寒中冰封了自己十一年有余，许晏舟初次见到他却是十四年前了，彼时在混乱之中，一个小孩夹杂在一群大人染血的争端中，一抬头那目光便不由自主的穿越了重重叠叠的人群，直直落在的苏千越身上。
　　那人手中的刃雪利落的将他身侧一人的整个左臂卸下，断臂还在空中尚未落地，长剑便已洞穿了胸膛。苏千越的目光稍转，一道血溅在了他的脸上，正好落在眼眶之下，好像映着那如墨漆黑的眼眸染上几分血红。苏千越瞥了一眼在层层叠叠人海之后的许晏舟，清清冷冷的目光从他身上转开。
　　许晏舟却在一片混乱之中看懂了苏千越当时口型所说的话——“别过来，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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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昏迷了三天，杂乱的意识也被丝丝缕缕的整理的越发清楚，苏千越坐起身来用一只手抵着还有些刺痛的脑门，脑海里的记忆杂乱无章，就零零散散的留下了几个支离破碎的画面，任他怎么拼凑，都恢复不了原状。
　　苏千越微微抿唇，眼中不由得露出几丝迷茫与疑虑，记忆缺口了一大半，但只要他有意识的控制体内的真气便不会再有上次那般直接昏迷的事情发生了。而且这股天生带着寒意的真气也让他在武学上的造诣能远高于常人。
　　虽说他脑子关于一些人和事的印象模糊，但所幸未成为一个病秧子，武功也算是恢复了几分，起码能有一份自保之力，这么想着，到对自己当下这一无所知的现状感到宽慰了不少。
　　“吱呀”一声，苏千越自然的转头看向走进来那人，穿着规规矩矩一套蓝白的袍子，大概像是各门派内弟子们统一的服饰。
　　蓝白袍子惊诧的看着坐在床上揉太阳穴的苏千越，“师祖，您醒了！”
　　这简简单单的五个字倒是让苏千越惊讶中夹着疑惑，疑惑中夹着一丝丝的不明所以。苏千越虽然现在成了个失去记忆的小白，但就他自己据骨龄的判断而言，他大概也就是二十三四的样子,怎么就成了别人口中的“师祖”了。
　　再者，苏千越听人说话向来专注而认真，他觉得这位蓝白袍子小兄弟的语气中，好像还夹杂了一些的崇拜与敬仰的意思，像是他曾经干了些略为惊人的事。
　　“我这就去、去、去叫人。”蓝白袍子开始语无伦次，一转头看见来人变得更加不知所措了一些。
　　许晏舟刚踏入门中，正卸下堆满了风雪的披风就看见他大徒弟看向自己惊讶的眼神。
　　“十一，去把厨房里温着的饭菜端过来吧。”
　　十一叫的便是那蓝白袍子，原名叫时易，许晏舟觉着十一谐音又顺口，长久以来就这么叫了。
　　许晏舟将随手将披风扔到一旁的架子上，大步走了进去，站定在苏千越床侧，“苏师。”
　　苏千越抬头皱着眉看向他，“我大概是先前受了些伤，脑海中的记忆有些不甚清楚，但我姓甚名谁，你口中的‘苏师’这二字从何而来等等许多，”说着苏千越抬头平静的看向许晏舟，带着几分笑意“麻烦你和我说说。”
　　他的声音平和，逻辑又清晰的很，对待许晏舟这自称徒弟的陌生人的态度不算过分疏离，又谈不上多少亲近。
　　这般不像个常人失忆的反应倒是惹得许晏舟不由得一笑，从旁边拉来一把椅子，顺带倒了一杯水给苏千越，坐下慢慢的用自己的只言片语填补上些苏千越记忆里的缺口。
　　“苏师，你把自己在先前那冰原之上冰封了十四年，外界传闻是您受伤闭关，但其中详情我也暂时查不出什么。”
　　许晏舟顿了一下，“不过你可以当做，大梦一觉十一年，失去点记忆将自己原封不动的打包到十一年后，也不错。毕竟，如今这世道可比十一年前安定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