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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如果是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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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洒在海面上金光闪闪,明黄色掉漆栏杆也变得好看了,一切都很安全。那片海里没人死去,但有人正在死去。
:“是周小姐吗?您的照片洗好了,这周内取。”
留言跳到了下一条
:“周砚,给我打电话。”
手机屏幕亮了一会儿后熄灭。房间里静得只能听到水龙头没关好,水滴答滴答掉在池子里的声音,没有规律。
晚8点。
:“周砚,有信。”
邮递员在门口等了七八分钟,怎么敲门都无人回应,趴在门上也只听到微弱的水滴声,四处望了望没发现邮筒,索性将信别在了门缝里。
:“假面,我在去海营的路上。”
:“周砚让你去的?”
:“那倒没有,这两天联系不上她,有点不放心,想去看看。”
:“你可真闲,人家走的时候可是头也没回就走了,一去两三年,从不给个信儿。你还跑去找她干嘛?”
电话对面的人酸得要命,顾琮笑着说
:“行了,知道你也想她,下次我们一起去,不说了,我开车呢。”
挂了电话后,顾琮瞥了眼车窗外的海,莫名想起周砚寄给她的照片,好像是同一片海,却又不是。
到周砚家后天已经黑了,顾琮关上车门拨通周砚的电话,走到门前,抬起手要敲门,看到别在门缝的信封,抽下来后轻轻敲了敲门,电话依旧没人接,屋子里也没有动静,顾琮继续拨着电话,耳朵贴在门上,屋子里传来手机响的声音,从头响彻到尾。顾琮开始有不好的预感,她大力敲着房门,喊着周砚的名字,始终无人回应。顾琮靠在门上,想起周砚家的备用钥匙在狗窝里。于是四下搜索狗窝位置,绕到房子后边才看到一个红色的木质狗窝坐落在栅栏边上,里面没有狗,看起来很旧了,顾琮将手机的手电筒打开,在落叶里找着钥匙,慌乱之中差点划伤手背。
打开门的一瞬间,屋子里的水蒸气扑面而来,顾琮感到窒息,顾不上找灯的位置,打开手电筒向前摸索着
:“周砚?”
屋子里像死寂一样漆黑,顾琮神经紧绷,滴答滴答的水声逐渐近了,丢在卧室床上的手机屏幕亮着,顾琮心跳加速,转过头在屋子里快速地找寻着周砚,浴室的门半掩着,还没靠近便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若有若无,顾琮站在浴室门口,眼角不由自主地湿润,握着手机的手开始不停地颤抖,她忘了是怎么推开门进去的,浴室里异常冰冷,水蒸气凝结成水珠附在墙壁上,天花板上。浴缸里,周砚脸埋在水里,身上穿着蓝白格连衣裙,头发扎了起来。
周砚死亡10小时。
顾琮靠在墙上用仅存的一丝力气报了警,警察到后,顾琮一直不说话,惊魂未定的目光滞留在空中,手里紧握着房门的钥匙在手心落下了印。
:“死者周砚,女,二十七岁,是个摄影师,死亡时间推测是中午十二点左右,独居,现场除了第一发现人外,没有其他入侵者的痕迹,查证发现,死者患有重度抑郁症,初步怀疑是自杀。”
顾琮站了起来
:“遗书呢?”
其实看到周砚的一瞬间她就预感到是自杀了,只是她在等一个有力的证据,主观证据。
:“死者的电脑里发现了疑似遗书的文件。”
顾琮从警察手里接过照片,空荡荡的屏幕上只有一行字
:只要他尚且在世我就永远得不到救赎。
:“以防万一,我们问一句,死者是单身吗?”
顾琮松开照片
:“据我所知是,她二十岁以后就不谈恋爱了…不,好像是十七、十八岁。”
顾琮出了房间,周母和周父赶来海营后就没怎么吃过饭了,顾琮唯一能做的就是帮衬他们送周砚最后一程。从始至终她都没有提过知道周砚患抑郁症的事。她坐在一旁的角落,翻着手机通讯录,手指停在林医生这一栏良久,犹豫着要不要拨通。
:“喂?”
:“林医生,我是顾琮,你还记得吧?”
对面反应了一下
:“是,周砚的朋友是吧?”
:“嗯,其实我想跟你说的是,呃…不知你有没有时间来趟海营?”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
:“是周砚怎么了吗?”
顾琮深吸一口气
:“送她最后一程。”
:“林医生,三床的患者心律不齐…”电话里传来护士的声音。
:“我知道了,今天之内我会来的,到时候联系。”
挂了电话后,顾琮盯着手机屏幕看着。
林晓然将手机装进口袋,跟着护士进了病房,好像没从刚才的冲击中反应过来,走进病房的一瞬间,她立刻背过身,扶着门框,对护士说
:“叫宋医生吧,我想休息会儿。”
请好假后,林晓然走进停车场,握着车钥匙的手不听使唤,牙齿颤抖着,悲痛从胸口涌了上来,她蹲在车旁边哭了出来,悲鸣从嗓子里传出,震耳欲聋。
最终为了安全起见,林晓然坐上了大巴,上车后,她靠着车窗不知不觉睡着了,画面回去了十年前,课外活动时林晓然和周砚去学校超市的路上,林晓然突然哭了起来,周砚问她怎么了,林晓然说她妈妈前几天出了车祸,伤了腿。放学后,周砚跟着林晓然去医院看望林母。
:“到海营了。”
司机喊着,大巴车上只剩下林晓然一人了,外面天都黑了,林晓然收拾了一下迈着沉重的步子下了车。顾琮等在车站外。
:“没找到别的同学的联系方式,所以就只联系了你,不知道你有没有能记得起的人。”
林晓然停下了摸烟的手,想了一会儿说
:“陈晚。不过她现在应该在加拿大,就先别告诉她了,其他的也就没了。”
顾琮点了点头,尽管她知道周砚喜欢清静,但心里总不是滋味。林晓然坐在副驾驶上,迟钝地系好安全带,顾琮转过脸看了一眼林晓然
:“你是想现在听我说还是待会儿?”
林晓然神情疲惫,转过脸看着车窗外,小声道
:“你说吧。”
顾琮长出一口气
:“警方结案了,自杀。她走的不太舒服…至少我觉得是这样,调查的警官说这种自杀方式是及其令人匪夷所思的,自然对当事人来说也痛苦至极…”
林晓然把车窗摇下来,双眼紧闭。过了一会儿,顾琮接着说
:“你知道我站在周砚家的浴室门口的时候我在想什么吗,很奇怪,脑海里全是她一个人待在乌漆麻黑的屋子里,戴着耳机躺在地板上睡着的模样…那是我们住在一起时常有的景象,多半发生在她吃完药之后,她每天都按时吃药,一顿不落,让人很放心又很心疼,她不愿意说她的事,自从查出抑郁症后她努力表现地跟以前一样…她不哭不闹,也不怎么笑了,搬来海营后就像跟外界断了联系,手机经常打不通,好几天才上一次网,我也担惊受怕了好一阵子,结论上来说并没什么用。”
林晓然靠在座椅上,缓缓睁开酸涩的眼睛
:“没留下什么东西吗?”
:“留了遗书,只有一句话。”
林晓然:“停车。”
顾琮将车开到路边,还没停稳,林晓然拉开车门蹲在路旁呕吐,顾琮摆弄了会儿手机后下车走到林晓然面前,将手机递过去
:“你看看,说不定能发现点儿什么。”
林晓然接过手机,空白的屏幕上孤零零地躺着一行字。
:“你不觉得奇怪吗,她两三年前查出的抑郁,为什么…”
:“为什么现在自杀?”
林晓然把手机还给了顾琮,顾琮靠在车边
:“总得有个契机吧,毕竟太突然了。”
林晓然站了起来,看着顾琮
:“自杀需要被合理化吗?”
顾琮追问:“你难道不想知道她到底为什么这样吗?”
林晓然不说话,对着远处灯红酒绿的城市长出一口气,她上次见周砚还是在岚山市的一家医院,因为抑郁症的事吵了一架,那之后林晓然联系过一两次周砚,周砚总是敷衍了事。当她看到屏幕上的遗言时脑海里只有一个名字,一个她以为早就被周砚遗忘的名字,此前这并不是什么禁忌,她打了个寒颤,襄城一中的走廊灯下,周砚趴在绿色的栏杆上盯着楼梯口,时间过了很久,她等的人没有出现,上课铃响了,才慢慢走进教室。
林晓然回过神来问顾琮:“知道理由然后呢?”
顾琮想了想:“试着理解。”
林晓然从口袋里摸出抽剩的半盒烟,抽出一支点着后缓缓吸了一口,看着吐出的烟雾念念有词地说:“你绝对理解不了。”
葬礼第三天。林晓然和顾琮坐在周砚父母的对面,围着周砚家的茶几考虑该将墓安在哪儿。根据周砚老家的习俗,到第三天时就要下葬了。本是该葬在老家的,但海营离襄城太远了,如果葬在海营,打听墓地需要时间,安置下来也不太现实,最终他们决定去殡仪馆火化。起初周砚母亲是绝对不同意的,周砚父亲大发雷霆,胳膊拧不动大腿,出了殡仪馆后周砚母亲抱着骨灰坛子一个人坐在车上哭,回去的时候老两口又因为骨灰的事吵了起来,坐在副驾驶上的顾琮和开车的林晓然对视了一眼,经过月海时林晓然再次想起了周砚留下的话,她看了眼后视镜里的周砚父母
:“伯父伯母,周砚的遗言你们看到了吧?”
周母擦了擦眼泪点头,林晓然接着问
:“你们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周母红着眼眶轻摇头,顾琮也看着林晓然,林晓然抿了抿嘴
:“叔叔阿姨,如果你们信得过我,就把骨灰撒在这片海吧。”
周父周母摇下车窗看着外面平静的海面,周母问林晓然
:“为什么?”
:“我听顾琮说周砚挺喜欢这片海的,我也是襄城人,知道那儿没什么安置骨灰的好地方,倒不如让她跟喜欢的东西待在一起。”
周父关上车窗:“落叶归根,在这儿不合适。”
周母不理会周父,看着骨灰坛鼻头一酸:“就撒到海里吧。”
顾琮看着海面发呆,虽然林晓然不说但她知道林晓然心里明白周砚说的那个人是谁。
周父周母带着骨灰坛上了汽艇,顾琮和林晓然站在围栏外等着。
:“周砚也是我的朋友,我有权知道她为什么这样做。”
顾琮看着林晓然的侧脸,林晓然注视着海面
:“你知道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