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箫音（流星蝴蝶剑）》灰港

4、竹林七贤的狗

　　快活林中灯光依旧辉煌。
　　高老大的屋子里没有燃灯。
　　她不喜欢灯，灯光下已可以看出她眼角的皱纹。
　　她的腰仍然□□纤细，她的腿仍然修长笔直。
　　可是时间毕竟是一年年地过去。
　　她年轻的时候以为，活到三十岁是很可怕的事。可真到了三十多岁，又能怎样呢？她活着，她也不想死。
　　她在黑暗中叹着气：“你们都长大了，我也老了。”
　　石群动了动嘴唇，还是没有发出声音。
　　“我无聊得快死了！你为什么不说话？”她说。
　　“还是你除了杀人，连话都不会讲了？”
　　温暖的手臂紧紧地拥抱着她。原来这个冷若冰霜的人，他的血也是热的。她喜欢石群，正是因为他从来不说多余的话。

　　谁也没有想到，孟星魂的第一个任务，竟然是“金枪李”。
　　石群犹疑地站在门口。他第一次杀人，杀的林中燕不过是个有些狡猾的酒囊饭袋。金枪李的疾风骤雨七七四十九枪却是享誉江湖。
　　虽然孟星魂武功高强，可是••••••
　　他不敢想如果孟星魂死了会怎么样。除了小何，估计没有一个人笑得出来吧。
　　他转过身走了。
　　质疑高老大的决定对他没有任何好处。
　　他是高老大手中一粒棋子。
　　棋子，是不应该有任何怨言的。
　　孟星魂也不会因此感激他。他还年轻，根本不知道杀人是一件无聊而可怕的事。
　　他杀人是因为高老大要那个人死。
　　他为高老大生，也为高老大死！
　　这就是他们活着的目的！
　　何况反对也没有用。
　　孟星魂已经出发了。

　　两个月后，石群又一次见到孟星魂的时候，他正一个人蹲着哭泣。
　　石群拍拍他的肩膀：“到山上走走吧。”
　　孟星魂瞪着他：“你没有哭。”
　　“什么？”
　　“第一次杀人的时候，你没有哭。你还在笑。”孟星魂道：“你为什么要笑？”
　　石群反问道：“你为什么要哭？”
　　竹林中雾气弥漫，又湿又冷。
　　孟星魂突然拔剑，剑尖直指石群的咽喉：“你杀过多少人？”
　　石群没有回答，他根本就无法回答。说实话么，他没有数过。不同于叶翔，他是个不喜欢计划的人。他面无表情。
　　面无表情也是种很可怕的表情。
　　他平静地说：“大概还不到八十个。”
　　孟星魂道：“你很高兴？”
　　“你以为你能做什么？你的眼泪，一钱不值，也不能让死人活过来。”
　　“不能。”
　　“除了自己难受，什么好处也没有。既然如此，为什么要流泪？”
　　“我笑不出来。叫我笑，我会疯掉的。”
　　“疯吧，疯吧，疯了就再也不会流泪了。”
　　“叶翔跟我说过一个叫韩棠的，他算不算疯子？”
　　“伤了叶翔的那个？他倒是勉强算个疯子。”
　　“你觉得你有几分疯？”孟星魂笑了。
　　石群道：“杀人的时候，不能把人当人啊。只是一件东西而已。你要毁坏那件东西。你所想的只是怎样让他死，他不死你就得死，理由啊脸面啊都是太过奢侈的吧。”
　　孟星魂道：“我懂了。”
　　“你不懂。”
　　“你就是要我像你一样变成一块冰。”
　　“别谈这些了，说点别的。”
　　“我想说高老大，可又不想说。”
　　“你以为我是小何，会打你的小报告？”
　　“不是。我觉得恶心。你太可恶了，你和姐姐睡觉。”
　　“那你也觉得叶翔可恶喽？或者也觉得自己很可恶？”
　　“叶翔，不说什么了。至于我，我没有。”
　　“我是该同情你呢还是该夸奖你啊，守身如玉的孟星魂。”
　　“你知道么？我多少次想杀你，想杀叶翔，因为我觉得姐姐更喜欢你们。原来我和小何是同一种人。”
　　“你现在就可以杀了我。我是随时可以死的。”
　　“我下不了手。”
　　“如果高老大叫你杀了我，又如何？”
　　“她不会这么做的。”
　　“看来你还不了解她。”
　　天黑了。树林变得阴森恐怖起来。
　　孟星魂叹了一口气：“你竟然住在这种地方。”
　　“很有意思啊，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么。”
　　“呵呵，竹林七贤。”
　　竹林七贤有七个人，他却是独自一人，绝对的孤独。
　　石群道：“我很崇拜嵇康。”
　　孟星魂道：“他的琴弹得很好。”
　　石群道：“可是他死得很惨。”
　　“所以你不想做嵇康。”
　　“不想。如果可能，我想做竹林七贤的一条狗。”
　　“不错。竹林七贤的狗，也是高贵有骨的。”
　　石群笑笑。
　　是不是做竹林七贤的狗，比做高老大的狗要好？
　　他的有些想法，是孟星魂怎么也习惯不了的，就像他永远也不可能像孟星魂那样管高老大叫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