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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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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暗,破庙外寒鸦怪叫,少年人盘腿坐在草堆扒着半路上捡来的烂土豆。
耐着性子咀嚼,味道比之嚼蜡不及,少年人暗叹自己竟沦落到吃猪食的地步,前几日从一员外家骗来的钱财如今只剩下三两个铜板,囊中常年羞涩,当真对不起这一身骗术的蝎子寨小霸王!
就在云断心心念念前几日的珍馐之时,前堂几个落脚乞丐讨论起了这段时间最有名的江湖悬赏。
“虽说这武林三大世家人才辈出,但这采花大盗身手着实太好,连着好几次顶风作案,在重重戒备下安然逃脱,这样的悬赏,谁人敢接?”
“连三大世家都抽调不出高手,我看这江湖上也没人能揭榜咯!”
“谁说不是呢?想来这采花大盗真是神了,竟然能在众目睽睽之下绑着女人消失得无影无踪!”
“难不成,这采花贼,压根儿就不是人?!”
乞丐们被彼此这番话吓了一跳。
忽然一阵瑟瑟阴风刮过,披头散发之人阴森森地从乞丐身后冒了出来,“嗷呜……不是人……便是鬼!他来索命啦——!”
“啊——有鬼啊!”乞丐们四下逃窜,尖叫声划破夜空。
“噗哈哈哈……确实有鬼,一群胆小鬼!”云断理了理糟乱的长发,将火堆旁的食物全都占为己有,论起职业乞讨,他到底是不如这群乞丐的,他拾起一旁啃剩下的鸡腿,拍拍上头的灰尘后便大口吃了起来,寻思着明天要不要去揭那个所谓的江湖悬赏。
酒足饭饱之后,少年人呈大字型瘫在火堆旁仰望破庙露天的星空,前两世,他无所事事的时候总爱飞到流连宫的屋顶上看星空,天恒山什么都好,就是太过孤独,无数个深夜里,他只能与群星为伴。
从胸口的袋子里缓缓掏出一枚鸩鸟玉佩来,云断将其举过头顶,伴着朦胧的睡意兀自呢喃:“二十年了……时间过的可真快啊……”
翌日天刚蒙蒙亮,叆叇浓重,出发揭榜前,少年人在熄灭的火堆中沾了些灰烬抹在脸上。
到底是江湖最高的悬赏榜,即便无人敢揭榜,依旧能吸引无数武林人士围观,云断左钻右挤就是挤不进人群,总有些狗眼看人低的混蛋故意将他挤兑出去。
“诶诶诶,你个小乞丐凑什么热闹!”
“去去,一边讨饭去!”
‘狗眼看人低!’少年人愤懑地努努嘴,他二话不说一蹬腿便跃过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安安稳稳落在榜牌前,负责看守榜牌的守卫竟一时没能察觉到他。
“怎么回事?那要饭的什么时候到榜牌前的?”围观人群发出疑惑。
“没瞅见啊!奇了怪了!”
云断挑了挑眉,心下要让你们这群酒囊饭袋发觉,那小爷我这十五年里偷摸练就的九烛神功算是白练了!满心欢喜揭榜,触及榜纸之时却被突如其来的不速之客用剑柄隔挡了开来。
白玉剑柄吊着熟悉的“墨”字穗子。
灵慧而干练的女声响起:“承让。”
纤细的手纸即将触碰榜纸,云断毫不犹豫抵住了女子的手臂,内力稍一震,她便如失重一样往后跐去几步。
“你这乞儿!好生大胆!连墨家小姐都敢顶撞!”一旁的守卫抽出手中长剑。
“墨家小姐……”少年人摸了摸下巴,定睛一瞅三丈外的女子,穿着与墨谦则所差无几的素色锦袍,却并没有墨谦则身上若有似无的压迫感,小姑娘眼睛大大的,白嫩嫩的脸上挂着点羞愤,她似乎并不相信一个乞丐能有这样的身手,出现了一定程度上的认知偏差。
在墨家小姐的视角里,悬赏榜前的乞丐浑身邋里邋遢,脸上更是乌漆嘛黑的脏,可他这双眼睛却是极其灵动的,就像是贝壳里镶的一颗黑珍珠一样熠熠生辉,她拦下守卫,对乞丐道:“这位小兄弟,你可知此榜悬赏之重远非常人能揭?”
啰里吧嗦,早揭早超生,云断不管不顾又要上前揭,墨家小姐见状急得脚下一蹬,身子如同涨弓下疾驰的利箭朝榜纸飞去。
二人同时触到纸张,另一只手则相互见招拆招,远看过去,宛如一人双手博弈似的。
‘好漂亮的掌法!’墨家小姐心中暗叹,‘糟了……他的武功在我之上……’伴随着时间越来越长,女子额上布上一层薄薄的冷汗,而她手上的动作愈加缓慢吃力起来,原先的势如疾风渐稀溃散,反观小乞丐,他根本就没有在意手上的动作,而是一脸轻松地在阅读榜上的内容。
“你是什么人!?”女子虚喘地问。
“揭榜之人咯~”内容已经粗略看完了,与昨夜从那群乞丐嘴里偷听到的所差无几,云断懒得继续陪女子过家家,遂手上突然发力,墨家小姐早已招架不住,只轻轻一掌便又跐了出去。
小姑娘似乎累得不行,甚至没来得及调动出内力来反抗这股气,身体犹如脱缰的马儿眼看便要撞到城门的棱边上。
“啧,麻烦。”
云断轻叹一声,脚下发力,移形换影般出现在墨家小姐身边,一把将她拉住,谁知惯性袭来二人相撞在一起,唇与唇一擦而过。
“唔!?”墨家小姐立马捂着嘴,眼睛瞪得比得过街摊上的鱿鱼烧。
“嘶——”云断抹了一把嘴角,血光之灾啊血光之灾!嘴皮都被磕破了!
看戏的围观群众见此状无不嘻哈大笑了起来,墨家小姐羞愧难当,狠狠踩了一脚云断后愤懑地跑开了。
“嗷嗷嗷——!痛痛痛!你这丫头有没有良心啊!小爷刚救了你好不好!”少年一时不知是该先揉脚还是先捂嘴。
一瘸一拐揭下榜,云断扫视这群哄笑的围观群众,朝他们晃了晃手中的榜纸:“笑什么笑,有本事你们来!”
江湖中最高级的悬赏被个无名小卒,甚至是个衣不蔽体的乞丐揭了去,若不是见着此人身手远在墨家小姐这样的高手之上,众人只怕是会重新刷贴出新的悬赏榜,权当这个小乞丐缺纸擦屁股。
谷阳墨家,广陵洛家,梁溪尹家江湖三大家族共同承办了此次悬赏的费用,不仅如此,倘若能活捉采花贼使其供出失踪姑娘们的藏身地,便能从此一跃成为武林之中的英雄豪杰。
此榜,分明是一份不折不扣的干谒贴。
云断怀揣着榜纸来到墨家府邸,而此时的墨家上下却被大小姐梨花带雨的啜泣吓得里里外外仓惶忙乱。
“川儿,只要你将那人外貌告之于兄,兄长这会儿便为你讨回公道。”杵立在女子身旁的温润公子墨谦则被妹妹吓得不轻。
“是啊,大小姐,您赶紧说出来让公子替你出口气啊!”管家自小看着墨小姐长大,从未见她如此羞愤过。
不论众人再怎么规劝,墨家小姐依旧捂着脸不停哽咽。
“报——”门外有人来报。
“何事?”墨谦则心下哪个自讨没趣的家伙这时候送上门来?
“门外有人拜见,说是……揭了悬赏之榜。”
闻此,墨家小姐哭得更加伤心了起来。
墨谦则估摸着此事应是与此人有关,毕竟早些时间自家妹妹也正打算去揭榜。
“叫他在侧厅等候。”
非得好好教训一下这个胆大妄为的狂妄之徒不可。
云断百无聊赖地坐在侧厅里左等右等,三大杯碧螺春,两盘桂花糕下肚扔不觉得饱,正当他想要继续讨要茶点时,墨家的主事人终于领着一帮护院闪亮登场。
定睛一瞅,这不就是昨日茶馆里的墨家小呆板么?云断刚要上前打招呼,谁知他却冷着脸蹬地,踏壁,拔剑径直朝自己刺了过来。
墨谦则的心痕剑似乎能劈开空气,呼啸着雷霆万钧疾速驰来。
被盯做目标的人腾空而起,一跃跳到了屋檐之上,嚷嚷道:“墨呆板,你家待客之道可真够特别的,一来就这么热情,着实让人吃不消啊!”
“废话少说!”墨谦则凌空一驻,如蓄势待发的弹弓,朝着屋檐扶摇而上。
‘这才一天功夫就不认识我了?’少年人边跳边飞躲避墨谦则雷霆一样的剑,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黑灰,“嗨,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自言自语间胡乱擦了几下脸上的煤灰,遂找到一处歇脚凹槽卡住身形转过身直面逼人的剑气。
“墨谦则你好好看清楚!”
看清来者面容的心痕公子大惊失色,他蓦地收回剑气,原本天人一剑的身体被反弹的气力推下屋檐,好在他随机应变,左脚抵右脚便也平稳了身形,遂见他脸色煞白,惊呼:“云兄?!”
“好弟弟,哥哥在呢,不过刚刚差点就原地暴毙了。”云断不忘占占墨谦则的便宜,他笑着从屋檐上轻飘飘地落了下来。
墨谦则忙不迭将心痕剑收回剑鞘,朝云断重重抱拳,“多有得罪,还请云兄海涵。”
少年人面色哀愁地叹了一声:“海涵海涵,好说好说。”,遂瘫坐在椅子上,装模作样地朝空盘子里伸了伸手,见此状的墨谦则立马招来下人又给他上了几盘点心。
双颊塞满食物的云断用自己油腻腻的手从腰间掏出一团纸丢给了墨谦则。
“这是……悬赏榜……”白纸黑字写的明明白白一万两黄金活捉采花大盗,这正是三大世家张贴出去的悬赏榜,也正是自家妹妹欲揭下的那一张,墨谦则狐疑地瞅了一眼大吃大喝的少年,问道:“敢问云兄,揭榜之时有未发生什么意外的事情?”
“有啊,一个小丫头跑出来跟我争抢,结果被我亲了一口。”云断抿藏起嘴角的红肿,佯装享受一般地嘬嘴,“那小嘴啊,别提多柔软了!”
闻言,墨谦则的手不自禁握紧,正当他要忍气开口时,自家妹妹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指着座位上的少年结结巴巴喊道:“你……你你这个色坯!”
云断翘起二郎腿,全然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一脸吃定亲吻这种事是女孩子家丢脸的表情,“方一会儿不见,姑娘你你你……居然结巴了?哈哈哈……”
“云兄——!”墨谦则终于忍不下去了,他加重音量:“家妹若是有什么得罪之处还请你海涵,但你我作为江湖中人,万不能以取笑女子为乐!”
椅子上的人努努嘴,心下这墨谦则果真品行端正。
“好了好了,不作弄你们了。”再作弄下去这兄妹俩不得一起抱头哭?云断清了清嗓子,正襟朝泪眼惺忪的墨家小姐规规矩矩鞠了一躬,“在下云断,揭榜时多有得罪,当时情急,一切行为乃为不得已,还请墨姑娘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