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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汤饭的气味远远飘散,是最原始的勾起人饥饿感的香气,不论它廉不廉价。
      很长一段时间,这气味惹她憎恶。但现在,她很饿了,饥饿甚至缓解了她的尴尬不安。
      崔芯爱走进铺子里,奇怪的,一进去,她仿佛没有重新活过,好像她昨天也就在这里生活。
      正是饭点,金女士正在厨房将几碗汤饭和小菜端上托盘,她抢过来托着走向外面唯一一桌客人。
      崔芯爱回厨房,金女士还在忙着煮饭,人很快就要多起来。她没有想到自己会这样自然的开口:“妈妈,我饿了”。
      金女士睨了她一眼:“就知道饿!吃!讨债鬼!”
      崔芯爱想,真正的讨债鬼可不是我。
      金女士还没有停下,她一向不会轻易停下,“说了不要老往客人那边凑,你装什么勤快!天生的贱骨头,伺候人的活上赶着,吃什么吃!光吃不长脑子,你到底是哪里来的讨债鬼?!”
      回忆已经充分回来了。
      其实她们昨天见过面的,已经白发的、和蔼却虚弱的养母,是她的妈妈。
      生疏感,来自于久违的责骂。

      她没有回话,接过养母在呵斥中盛好的汤饭,大口吃起来。里面多了几块肉丁,崔芯爱不明白为什么以前没发现过。热气渐渐上涌,她快扒了几口放下碗。

      作业是不难的,当然不难,但做起来有些费事,有些东西要翻课本,因为一不小心她的解答就超纲了。一个小时后,崔芯爱趴在桌子上,终于无事可干,被迫梳理这十几个小时里发生的一切,放任心跳加速。
      她重回到过去,回到了了小时候!一个一切还没发生,属于尹恩熙和崔芯爱的时候,一个从来不曾属于她的家人们,还活着的时候。
      这一次,她只会有一个母亲,一个家,一个名字。
      她是崔芯爱。

      做决定好像不难,决定后更轻松。8点钟,小饭馆依然营业喧哗,她伴着喧声有些昏沉,就这样在桌子上趴着了。
      但一个决定往往不会让当下变得更好,砰的一声,外面传来餐盘碰撞的声音。
      崔芯爱惊起,反射的拉开门跑出去。
      餐盘有几个跑到地上,汁水四溅,母亲被一桌男客人几乎围起来,但气势不低。
      可气势有时并没有用,尤其是在这里可没有绅士。一只手猛的拽住母亲的胳膊,母亲一歪,手撑在地上粘了满手饭汤。
      明明是昏黄的灯光,画面却太清晰,但这画面又太陌生,陌生的她大脑发闷。
      她想起原先小时候,母亲是不允许她晚上出房门的。
      她又想起后来早已习惯的母亲的和蔼平和,想起母亲失去恩熙后的脆弱,和对自己的温柔。

      她忽然意识到,就算她再以为自己伤痕累累,她也已习惯了做富家千金的高高在上,习惯了傲慢骄矜。
      她才发现,除了不能被填满的欲望,她实际没有受过多少磨难,也许远不如交换人生后恩熙得到的苦难。
      她现在才承认。
      原来即使做了决定,她也还没有真正意识到自己选择了什么。
      现实大声嘲笑,让她回忆起,让她看清楚,她曾是这样弱小绝望,毫无选择。
      贫穷意味着什么,意味着生命贫瘠,痛苦麻木,意味着所有的求而不得。她想要的只是虚伪的爱么?为什么要选这条路呢?

      她还是可以回那个家,只要接纳恩熙。

      那男人伸手,拽母亲的衣领。母亲破口大骂,可挣不过,一定挣不过。
      她的思绪好像很远,又很近,她应该十分紧绷,可她从来没有这么自若。

      她正被母亲抱在怀里,几个男人边啐边骂,指点着她走出门口。
      “给钱。”她说。
      钱被撒在地上,几张而已,皱皱巴巴,一点不潇洒。崔芯爱放下手里的凳子腿,一张张捡起来。

      “啪”,金女士反手扇过她的脸,用刚才抱她很紧的手“你疯了?你在干什么呢?你是流氓么?不读书了?打架!你不看你什么样?他们会让着你么?做梦!今天你运气好,你早晚会被人打死!你个死丫头!讨债鬼!”
      母亲几乎拼尽全力在吼,头发凌乱,脸也通红。
      母亲看起来总是很痛苦。
      但餐馆里居然还有客人,毫无要挪屁股的意思,甚至嘴巴咂得更欢,刚刚一场闹剧仿佛让汤饭变得更有滋味,酒更香甜。几个闻声而来的大婶在旁边悄声的劝,大声的叹,眼睛里闪着光,不知道是同情还是别的什么。

      崔芯爱只看着母亲的眼睛,奇怪,金女士的嘴巴何其狠毒,眼睛却总是湿湿润润,暴露她的色厉内苒,暴露她的不安脆弱。
      她当然坚强,只是孤独。

      尹芯爱看见自己脆弱的自尊,丑陋的虚荣,看到准流氓哥哥可预见的不堪未来,这些全都压在母亲身上,让她更深得埋起头。孤儿寡母,他们得活,就要放弃体面,要贱一点,才能活。
      “我是卖汤饭的女儿,本来也不是什么体面东西,”崔芯爱稳稳当当的说,用她给员工上早课时的语调。“至于读书,我还是会拿第一名。”
      金女士瞠目,因为芯爱不仅没有哭,还有说的话,做的表情,全都没有按预想的来。她甚至不知怎么回复,那话像是骂了她们自己全家,又奇怪的像赢了什么,是那种理直气壮的,他们家很缺乏的“赢”。
      她一瞬间觉得,女儿忽然变了,变得比以前,更加“狠毒”。
      但“狠毒”是必要的,想要活下去。这样想着,她只是不轻不重的在芯爱背上又拍了一巴掌。她看到芯爱似乎笑了下,回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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