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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chapter 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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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行周抖了抖伞上的水珠,推开学区公寓的门。他跟家里闹翻之后就搬了出来,挑了很久房子也没有满意的,干脆在学校旁边租了间公寓,不大不小住他一个刚刚够。公寓里的家具虽然没有多高档但还算齐全,就是因为在重点高中学区,所以租金相当吓人。好在他小时候也参加过不少比赛,拿的奖金相当可观,他又没什么烧钱的爱好,这些年存下来付房租倒是够的。
还没走到三楼,高行周眼尖地发现,自己门前有个人影,打扮还挺熟悉。他向来没什么表情的脸突然一拉,转身就往楼下走。那人听见动静,急忙下来追他,一把抓住他的袖子。
“哎呀小少爷,您这都闹了多久的脾气了,也该闹够了。首长派我来接您回去,这么个地儿,可怎么住人啊?”那人语气焦灼,心疼中又带了点埋怨,“而且首长这段时间身体也不太好,时不时还念叨着您怎么不回去看看他。夫人也快回国了,您不想见见她吗?”
高行周挣了一下手臂,没能挣开。他皮笑肉不笑地撇了撇嘴角,不愧是当兵出来的人,力气确实大。他就保持着这么个姿势没动。
“陈叔,我不是小孩儿了,没有一闹脾气就离家出走的道理。”他的语气听不出来感情有什么起伏,但仔细看的话能看见他额角微露的青筋,“我只是不再生活在那个家里了,那个高首长说一不二的家里。”
陈明凡愣了一下,一时没注意,手上便松了劲儿。高行周用力拽开袖子,回头看着他,眼底有淡淡的红,“陈叔,你也可以理解为,我不再是高家的人了。”
高行周没看他的反应,侧身越过他上楼走到门口,打开门。关门的一瞬间,他看见陈明凡站在原地没有动。
高行周握着门把手的手顿了顿,语气柔和了几分,“陈叔,您回去吧,顺便也替我回禀高首长一声,不要再派您来干这种没有意义的工作。我就不请您进来坐了。”
语罢门咔哒一声关上。
陈明凡闭着眼睛摇了摇头,叹口气往楼下走。
高行周胡乱把鞋甩在玄关处,重重砸到床上,手腕搭在挺直的鼻梁上,遮住了从窗帘缝隙透过来的一丝微弱天光。
他深吸几口气,想把大脑清空。
但是漆黑的视野里,不受控制的出现一个微弱的白色光点,光点越来越大,延展成吊灯,延展成他小时候练琴的琴房。
他看到小小的自己跪坐在地上,表情晦暗不明,旁边高大挺拔的男人负手而立,不怒自威的声音压迫得人神经疼,“高行周,我说过,要学就学正经的,学什么吉他?!要是不愿意学钢琴你就从这个家滚出去!我告诉你,只要我一天还养着你,只要你一天还是高家的人,你就别想给我造反!!”
小孩子稚嫩的膝盖在粗纤维地毯上磨得发红,和眼角一个颜色,但是倔强地抿着嘴,不答是也不说不是。
然后他被暴怒的男人丢到健身房罚做俯卧撑,手臂酸痛到无法撑着自己坐起来,甚至没有吃晚饭,但是也没有碰过那架名贵的钢琴。
高行周猛的睁开眼睛,触目是空白单调的天花板,但脑子里的画面仍然在继续。
他叹了口气,起身准备泡点泡面,不经意瞥到立在玄关的黑色雨伞,伞柄上有金色的镂刻字符,大颗水珠顺着伞面流到地上,很快积起一小滩水。
不知道为什么,高行周看着金色的镂刻伞柄,想起来前桌那个人偏头看黑板时微微反光的金丝边眼镜,还有被镜腿挡住一点的长睫毛。
林伏城家离学校远,司机开了十多分钟都没到。路上林伏城一直闭眼假寐,脑子里面全是听说的高行周的种种“光荣事迹”,什么高一打篮球跟人起冲突把人鼻梁打断了,校外遇见勒索的职高混子直接一打四把人打进了医院之类的,总之就是很能打,极其能打。按照常理,运动神经这么发达的脑子还这么好使的人真不多。
“少爷,今天先生回来了,让您准备一下晚上吃个饭。”驾驶座传来司机的声音,打断了林伏城漫无边际的思绪。他没有立刻睁开眼,但极轻不可见地蹙了一下眉头,然后才缓缓睁开眼看向窗外的雨幕。
“谢谢赵叔,我知道了。”
终于到了林家的复式别墅,赵叔给林伏城撑伞走到大门。林伏城手搭在门把上使了几次劲,都微颤的松开。低沉浑厚的声音隐隐约约从门内传出来,“回都回来了还躲在外面做什么。”林伏城目光向下,一使劲推开门。
沙发上端坐看报的男人西装笔挺,看起来四十出头,眉宇间与林伏城一般俊美,但多了些温柔和威严糅杂的矛盾气质。听见开门声,他目光没变,只是惯例地询问,“最近过得怎么样?”
林伏城抚平褶皱的衣服下摆,同样端正的坐在对面沙发,规规矩矩地回答,“新学校适应的不错,开学考是年级第一,同学也......都挺好相处的。”声音微微上翘,带了点谁都不易察觉的期待。他仔细观察林晋的表情,企图从中发现一丝满意。
林晋的目光倏地从报纸上抬起,严厉的望向自己的儿子,林伏城下意识飞快收回目光看向自己膝盖上交叠的手。
“这就满足了?”
林伏城条件反射般回答:“没有。”像他从小到大做了无数次那样,干净利落。但这次声音打了个颤。林晋敏锐地察觉到,放下报纸,起身离开客厅。
林伏城几乎是后悔地攥紧了手。父亲好不容易从美国回来一次,自己却让他失望了。他为什么会打颤?是因为满足于现状了吗?还是......今天看到高行周只考了第二还没心没肺的睡觉,自己动摇了?
一杯氤氲着热气的牛奶出现在面前的茶几上,林伏城的睫毛颤了颤。
林晋的声音听起来很温柔,说出来的话却异常残忍“伏城,从小我就一直教导你,在进取的路上永远不能满足,一旦止步不前,别人就会践踏你、取代你的位置,你也会失去一切。”他顿了顿,“就像当年我不够优秀,就失去了你妈妈一样。”
林伏城瞳孔微微放大,握着牛奶杯的手不自觉紧了紧。当年母亲毅然抛下林晋和年幼的他,远走美国,再也没有回来看过他,只有每年他生日时一条冷冰冰的短信。如果不是那时候的父亲还远不像现在这么成功,在美国有自己的牙科医院,甚至是国内知名大学口腔医学荣誉教授,母亲为什么会抛弃他呢?在他看来,父亲温柔耐心的性格,和对完美的追求,以及待人处事都堪称典范,母亲没有理由因为这些而离开。
他如果不够努力,不够优秀,父亲大概再也不会从美国飞回来看他了。
林晋温柔地拍了拍他的肩,“喝完就去吃饭吧,吃完饭就回房间学习,时间是分秒必争的。我已经吃过了,回书房处理邮件了。”
林伏城低低地嗯了一声,等林晋上楼才放下牛奶杯去餐桌旁。桌上的菜阿姨已经热过一遍,原来这就是“准备一下吃个晚饭”。林伏城觉得嘴里的饭菜寡淡无味,木木地吃了几口就去拿玄关挂着的书包。
他从小就对牛奶过敏。
林伏城不经意瞥到那把黑色的雨伞,伞柄上刻着镂空的金色花纹,漂亮的英文“Sean”折射廊灯暖黄的光。另两把把伞柄上同样刻着他的名字,而现在却不在该在的地方。
不知为何,林伏城想起今天偏头看黑板时,余光中后座那人懒散游走在他脖颈的目光,好像有形的指尖在他后颈上打了个旋。他皱了皱眉,挥散心头怪异的感觉,拿起书包回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