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七子梦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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纷繁庸扰的城市，灯红酒绿的光景，凉薄复杂的人情，如同酒精充斥这个世界，浑噩、奢靡。生活就是由钢筋水泥搭构成的梦网，像混凝土般灰杂。梦醒时分，我总觉得自己是一叶扁舟，沉浮于深灰的海洋。
（一）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自古以来，把酒问青天的贤能义士不计胜数，究竟谁掌管这世间？
四海之外，大荒之中。有一屹立千年的家族，其族人从不踏入红尘，却对万象了如指掌——这便是我的家族，拥有掌管人世的使命。
海，是生命的起源，也是复杂的开端。族人们向“镜水”海学习，观察人世间的纷纭，以便更好地掌管人间。至于各人的世旗，各异的颜色也自然拥有不能的能力。
祖母曾说，“镜水”是通往人世的唯一入口，神秘、危险。可在我看来，“镜水”总是浑浊、乏味。我曾想过，这是一片不受天神眷顾的海，时间会永远停滞在这烟迷雾缭的世间。可又为何，将生命的重任付与它呢？
我静坐在“镜水”畔，五姐和六姐的争吵如昨日再现，千篇一律的话题，却也总是无疾而终。此景此情，已是司空见惯，只是今日的六姐似乎不大对劲。
“五姐，人是动物，物竞天择，优胜劣汰是自然的法规，我的职责便是让他们释放本性。”六姐手执世旗，欲以开战。
“六妹，人不是兽类，人会克制自己的欲望，拥有理性。你这么做，只会带来混乱与痛苦，真正需要的是携手并进。你且放下世旗，我们好好谈——”五姐的声音戛然而止。
原来，六姐动了手，只是，原本应落在五姐身上的伤害迟迟未落。疾风而过，六姐的世旗被卷入了“镜水”。
“不——六妹，六妹！”“六姐？”
没等我反应过来，六姐便开始上浮，片言未语，身体变化为了泡沫，汇入“镜水”之中。我看着眼前之景，恍然间一把抓住了记忆碎片，族训有言：于“镜水”之畔，凡失世旗者，入祠堂，亡，则天下大乱。
（二）
族中已有很久未有如此紧张的时日了，五姐这些时日，总是自责不已，六姐终究还是没有从“鬼门关”回来。她似乎是不留想念，为了完成她的夙愿，带着所有骄傲，纵身一跃，消失在这世间。留下的，也只是伤心人一片。
“镜水”变了颜色，这是我有生以来见过最美的色彩——血红色。与我那一尘不变的沉闷不同，“镜水”的景变得张扬起来。处处皆是硝烟弥漫、刀枪剑雨，山河血色。常年湿冷阴郁的天，如今也叫嚣着血红。
只可惜，美丽只维持了两个月，六姐的继承者出现了，“镜水”又变为我所熟悉的那片死海。那抹美丽也只是黄粱一梦，终究要回到那令人作呕的日子里。
“你看到什么？”温柔明亮的声音传来。
“‘灰色’的镜水。”我抬眼看见一张明朗的面孔，微微有些陌生——应该是我的四哥。
“我看到的‘镜水’是金黄色的，像阳光一样温暖。但，你要知道......”他凝视着我，眸子里燃起点点星火。
“我不想听!”突如其来的怒意迫使我一把推开他。我一直都知道自己抗拒他，以至于会这么陌生，只是这一刻，我嫉妒得发疯。如果说他是被天神眷顾的宠儿，那我就是那个被遗忘的。如果，像六姐那样来一场意外，让我也看见他口中的金黄色，该是多么值得庆幸的一件事，那应该是很美丽的颜色吧。
也许是“镜水”终于听到了我的心，一股巨浪涌起，卷走了一抹金黄。也许，真的可以实现？
“小七！”可奇怪的是，我看见他一脸焦急，张嘴对我说不停。而我感到身体突然间的轻盈，想出声询问，喉间却一片喑哑，身上传来的灼热感提醒着我所发生的事。顿时感觉鼻子发酸，泪便落了下来，为什么不是他？原来，我是被天神抛弃的那个。
意识逐渐混沌，只听见他的一句话，“小七，找回自己，别被世旗所迷惑。”缥缈遥远，像是从海的另一端传来，却没有带给我半分亲切，是冰冷彻骨的绝望。
（三）
我大概是如六姐般化成了泡沫，到了“镜水”底的祠堂载重新凝聚。这个被族人称为“鬼门关”的地方，通常是进不来的，而我，是否还能回去。
“七子，你来了。”一道平静的声音将我扎醒。
“您......我明明看见的是......”来着，是一位面容祥和的老者，似乎已等候多时。
“不急，你先赢了我设的局，自然就会得到答案。若是输了，将同族训所言。”老者的神色不悲不喜，似乎这只是家常琐事。我迷惘混乱的心，似乎也随之揭开重重迷雾，归于宁静，似乎这也不过是与长辈的一场博弈。
“规则很简单，你的对手是我，你为双方各选一则对抗，要求取胜。”老者缓缓放下棋盘。
我伸手便去拿一“車”一“卒”，这怕是孩童都可答出的题。正当我要拿起时，手却一顿。想起了六姐之事，难道是六姐自取灭亡？疑惑好像落了火种的森林，大火瞬间大肆蔓延。思索之时，耳畔忽然回响起一个人的话语。
“七子，可选好了？”
“嗯。”
“为何如此选？”
“我要取胜，自然不可为你选大将。至于我挑了两个‘卒’，是因为我想得到的答案。”
“不错，只是，你还没全悟彻。”
“不，这不重要了，我也不想回去了。”
“你该回去，会改变的，七子。有人等着你去悟彻其中的道理。”
有人等着我？我别开头，望向祠堂的大门，似乎透过海水，看到了岸上的人，只觉得方才该拿个错误的答案。
（四）
“七姐，七姐，四哥不见了！”
“这说来也奇怪，他从昨日进房后就没出来过，就更凭空消失了一样。”
“怎么会......”我刚想问出口，“凭空消失”这几个字眼刺激了我的神经，声音便戛然而止，我好像，知道他去了何处。
族训有言：凡失世旗者，旁人不可指点迷津，如有违者，视为同罪。
脑中浮现出短短一句话，却让我觉得是长篇晦涩难懂的金文，沉重的像是千斤顶，压迫着我的头骨、脊椎，几欲断裂。身体却又是严防死守，头脑愈发清醒。记忆像是开了堤口的洪水，争先恐后的涌进。原来，儿时的我，和四哥是如此的熟悉。几乎天天揪着他的袖子，讨要糖果，无理耍闹。只是美好的时光总如飞梭。自继承了世旗，我便渐渐不去找他，感情渐渐被可怕的岁月之刃磨平，记忆被牢笼一点点封存。
我自信地等待四哥回来，他博学广识，待人温和，似乎没有什么他办不到的。可是，就是这等自信，一等两个月，他终究是没回来。两个月里，“镜水”曾金光四射，人世一片安和，太平盛世，无忧无虑，原先因血色席卷的人世变得熠熠生辉。我每日都坐在“镜水”畔，本是闲暇无比的时候，我却期盼着自己忙不消停，只是事与愿违。直到他的继承者继位，那金光似乎才知道该回家了。而我，直到最后一丝金光消散，才渐渐相信，四哥走了。两个月，守着的只是一棵只开花不结果的树，固执地骗自己，它的果子会很香甜，直到它被连根拔起，才意识到不会有果子的事实。
所以本该无所期待，却一直自欺欺人。灰暗才是这是世界的主宰，“镜水”也终会恢复本色。
（五）
“你不该来。”老者静静地看着这个再次光顾祠堂的客人，“你想要的答案，我帮不了你。”
“是了，没人能帮我了。”能帮我的已经离开了。
“这一回，你的对手是你四哥，你要赢了他，才能活下来。”老者放下那古旧的棋盘。
我看着那不起眼的棋子，它却可以决定人的生死，多么讽刺。恍然间觉得，那个答案已不重要，如果对手是四哥，我倒希望可以以我的死换回他的生。如果真的可以实现，那一定是天神他老人家终于发现了我。
“带我走吧。”没有金色的日子，灰暗是不完整的，比起四哥没有觉悟，我更愿意相信是天神的失误，带走了我至亲至爱的人——不曾想起却永远不能忘记的人。
“不，这就是答案。”老者摇头，“其实，你四哥知道该怎么选。”
“那为何？”我惊愕地抬起头，不愿意相信四哥是自取灭亡的结果。
“棋逢对手，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只是败也如此。更何况是心怀民生的将军。”老者看向远方，似乎透过祠堂，看到了千千万万个他口中的“将军”。
（六）
我回到了族中，做起最平常的掌管事务，心境却与以往大有不同。其实，族训还有后半句，只是我一直不相信。族训有言：于“镜水”之畔，凡失世旗者，入祠堂，亡，则天下大乱，亦或天下太平。
金黄与灰暗本是共存并生的，以前的我只看到了自己的那片灰暗，待走到死胡同的尽头，四哥指引我回头。后来，我秉承着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原则，再次走进那死胡同，却不想，四哥早早为我撞开了墙，打通了路。我和六姐很像，只是我比她幸运太多，她带着她的高傲自取灭亡，我带着我的信仰将坚守使命。而那被血色荼毒的人间，即使血色消散，创伤也是不可修复的。心灵剔透的四哥大抵是一早就打算好了，以一人之力，完成那他“将军”的使命。
我也正如老者所言，一点点在改变着，不再轻易消亡，不再终日灰暗。我也清楚地明白，逃避只会走向终结。承认事实，承担使命，即使世旗用它的灰暗蒙蔽我的双眼，也不妨碍我寻找那金黄。因为我知道，即使我兜兜转转，迷迷惘惘，它就在那里，他就在那里。
我甘愿，做那只扑火的飞蛾，不是物质上的盲目，也不仅仅是为了实现自己的价值，而是为了那抹金黄。
（七）
“姐姐，你看，‘金灿灿’的‘镜水’。”
“小九儿，你七姐掌管灰暗，看到的‘镜水’自然也是灰暗的，寻常情况，是看不到那金灿灿的‘镜水’的。”
“不，我看得见，那是很美的颜色。”既温暖，也沉重，却是我整个生命的延续的意义。
有人曾问我，人都说深夜是孤寂难熬的，也总是伤心落泪之时，为何你如此喜欢深夜。我回答，因为短暂的静谧与安详，让我忘却所有，独自汲取一份自由，让记忆有所停留，心有所存放。如今，我回答，因为我喜欢梦。书上曾说：“人世间大多的秘密都在梦里。”而我，做了一场梦，它告诉我生命的真谛。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七子梦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