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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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蒙蒙亮，林府后院又是一片鸡飞狗跳，不为别的，而是府里的二小姐投了湖。
李芸岚寡着一张脸站在湖边，神色十分难看。
徐嬷嬷遣散了各处赶来的下人，上前回报：“说是一刻前自己走过来的，还是厨房的伙计赶早起来去后门收菜，恰好路过花园看见跟了上去，不然这会儿只怕……”
只怕同林韵佳一样，捞起的是一具尸体了。
看着黑黝黝的水面，李芸岚面上泛起痛色，抬手压住了发热的眼眶，声音带着怒意：“她也配！”
徐嬷嬷亦是恨得咬牙切齿，心道怎么不直接死了好。
不过李芸岚情绪也只是失控了一瞬，很快便转过了心思，眼中有些狐疑。
“确定是自己过来，无人跟随？”
若之前，林韵之干什么疯事她都不意外，只是昨天那个香盒点醒了她，林韵之从小只是胆小无用，人却是正常的，怎么就越来越疯？
林韵之死活她并不真的关心，但若有人敢借此不利于她不利于林府，李芸岚绝不能容。
何况，林韵之是她无可奈何之下的最后一张牌。
“那伙计到湖边时，只有二小姐在水中。”徐嬷嬷心细，自然打听得完全，“见着她时，也是独身一人，因此才会觉得不妥跟上去。”
厨房的伙计是府里老仆的家生子，话是信得过的，花园到小湖边，不过几步路。
难道真的是林韵之自己又作妖？
“去看看。”李芸岚转身往偏院走，边走边吩咐，“老爷明日就回来了，你让下人管好嘴巴，莫提此事，更不能让这事传出府去，尤其是大屋那边。”
徐嬷嬷知晓内情，连连点头。
两人很快来到了偏院外，里面灯火通明，家里常来看诊的王大夫正在和柳翠说话。
“叫个人去趟云清观。”
说罢，李芸岚踏进院子。
屋里，林韵之已经换了一身干衣裳，只是头发一时半会儿还没干，湿哒哒地披散在枕头上，洇湿了一小片，也没人给擦擦。
她脸色比雪白的中衣还要惨白上几分，双目闭得死紧，浑身发抖，隔着几步远都能听见牙关打战的声音。
“醒了没？”李芸岚看了眼林韵之，问进来的柳翠。
“没，一直说胡话。”柳翠低头回，“王大夫说是受惊受凉，怕是要发上几天热，给开了药。”
两人正说着话呢，床上的林韵之突然尖叫起来。
“姐姐！姐姐！你别走！”
李芸岚听得心里像是被刺了一刀，再不想看见林韵之，招手让柳翠随她出去。
“不是说晚饭时还好好的？”
柳翠心口紧了紧，忙说道：“回大夫人，阿盼可以作证，二小姐昨晚并无异样，而且门窗我都是锁好了的，不知道为何会出事……”
李芸岚垂眸看了会儿不敢吭气的柳翠和阿盼，声音如冰。
“偏院里做事的规矩，我无暇管，也无意管。但你们也记住了，主子死了，下人也别想活，大小姐身边的画屏和珍珠，如今只怕坟头草都青了。”
直到李芸岚离开很久，两个丫鬟还跪在地上久久不敢动弹。
“哎哟……”阿盼腿一软坐到了地上，心有余悸地念叨，“吓死我了。你说这小姐怎么又发疯啊！”
柳翠扶着腿站起身，脸色硬邦邦的，也不理她只管进屋去，沉默地取了干手巾给林韵之擦头发。
“少说几句，多活几年，你闭嘴吧。”
阿盼撇撇嘴，过了没一会儿又忍不住了。
“你说这大夫人到底对二小姐是个什么意思？明明像是不大喜欢，但又看着不像是完全不理会。”
就大夫人平时对大小姐偏心爱护的样子，阿盼觉得李芸岚应该是恨不得林韵之也死了才好。
柳翠是府中家生子，从小在林家长大，心思也深沉些，却明白几分。
“大小姐没了进不了宫，二小姐不还活着么。”
何况要真只论容貌不谈学识气质，二小姐怕是比大小姐还要美上三分。
阿盼看了眼床上林韵之玲珑秀丽的脸，“啊”了一声，心道说的也是，再不亲热也是亲生的女儿，真能入宫当娘娘，大夫人也能跟着享福。
不过，阿盼看了眼瘦巴巴的林韵之，又看了眼冷清寒酸的闺房。
二小姐真的是亲生的吗……
***
“夫人，你想清楚了？”
主院卧房里，徐嬷嬷一边替李芸岚梳洗一边劝道：“就算二小姐真能入宫，一朝得势，她能只记得您的养育之恩，不记恨……”
不记恨这多年来的偏心冷遇吗？
这话徐嬷嬷不敢直说，虽然李芸岚也并未真的虐待欺辱过林韵之，但到底也是冷言冷语这么多年过来的，林韵之不明就里，心里哪能没有芥蒂？
李芸岚正在挑首饰，听了这话将一只发簪捏在手心，硌得发疼。
“那你说我又能如何？”李芸岚在徐嬷嬷面前到底流露了些许年轻时的脆弱，语气低沉，“谁叫我自己身子不争气，偏生佳儿又……不把她送进去，难道眼睁睁看着大屋往这边塞人吗。”
好在林韵之性格懦弱好拿捏，事情会朝着她的心意发展的。
想到这里，李芸岚舒了一口气，将发簪插入发端，端过手边已经晾温的药一饮而尽。
“这林家，我绝不会拱手让给别人。”
徐嬷嬷叹口气，收起药碗。这催子的药也喝了许多年了，主子仍不死心，执拗要强了一辈子，也不知是好是坏。
“大夫人，那云清观的道长来了。”外头，大丫鬟领了人在院子门口候着。
齐山廷犹自打着哈欠，一只手牵着正在啃一张油饼的方子裕，另一只手揉着眼睛。
“师父，左边有眼屎。”方子裕把油饼挪得离齐山廷远远的，人也往旁边挪了几步。
齐山廷伸手就掐了把方子裕的肥脸，顺手扯了扯自己不太整齐的道服。
“吃你的吧，再啰嗦送你去当和尚，没肉吃。”
方子裕拿袖角悄悄擦了擦脸颊，想一想又擦了几下，然后大大咬了口油饼，牛肉馅的，真香。
两人在门口没等多久，穿戴整齐的李芸岚便出来了，这一次这位林大夫人没再摆架子，看上去也比昨天神色慎重许多，开门见山说了今晨的事。
“跳湖了？”齐山廷心突然猛跳了两下，昨天告别时那个坐在床边纤细又怯弱的身影在他脑海徘徊不走。
就这么不想活了吗？
齐山廷有些不快，还有些不屑。
当初自己混街头的时候，为了半个馊馒头，能硬生生和比自己高一个头的一群小乞丐从街头打到街尾，为的就是能活下来。
活下去，用尽全力活下去，就算是生不如死，也要活下去。
母亲用自己的血把这句话刻进了他的脑海中，已如魔咒，永世不忘。
真是烂泥扶不上墙，浪费我辛苦画的符，还不如街上卖了。
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齐山廷面上却很高深，点点头道：“想来这事情比你我想的都要复杂许多啊……”
李芸岚也是这样想的，她说道：“昨日那香盒我细细查过一遍，只可惜经手的人不少，暂时也查不出什么。”
齐山廷也不奇怪，没提前防备的东西事后再查，必然是查不出的。
“虽然如此，大夫人心里想来也有些猜测吧。”齐山廷两手揣袖，老神在在。
李芸岚也不否认，说：“有些苗头，事关家事不便与道长细说，今日请道长来，便是想托道长替我暗查此事。”
李芸岚心里早有了主意，自己若出面查这事，反倒打草惊蛇，揪不出正主。忍了这许久，她必要借此事狠狠闹上一场，震慑住那些人，堵住他们的嘴。
齐山廷是最好的人选，大可以让他借着在府里驱邪捉鬼的名头行走，顺藤摸瓜。
她信自己的眼睛，这位年轻道长有这个本事。
“这是定金。”李芸岚让徐嬷嬷递上一张银票，“事后另有重酬。”
跟聪明利落的人打交道，就是令人舒适。
“好说好说。”齐山廷一边接过银票塞进八卦袋，一边抓起方子裕的手，“我观府上乌云罩顶黑气笼罩，必是有邪祟之物作怪，待我仔细探查一番，必将其捉了除去！”
李芸岚满意地看着齐山廷往偏院而去。
***
林韵之此时已经醒了。
她有些懵懂地听着阿盼和柳翠在一边说话，她们说自己半夜起来投了湖，可她一点儿也不记得了。
阿盼絮絮叨叨个没停，话里话外就是让她不要连累她们下人送命，林韵之有些惭愧，低下了头。
柳翠倒是没有多说，只是伺候她喝了药，便将阿盼拉了出去。
林韵之身上有些忽冷忽热，脑袋也是晕晕沉沉，躺了会儿，眼泪就不知不觉流了出来。
她只记得自己睡得很快，好像做了梦又好像没有，可怎么还是犯了病呢？
自己怕是永远不会好了，这样疯下去，会死吧……
连道长的护身符也帮不了我吗？
林韵之伸手捂向心口，一模摸了个空，她心猛跳了一下，忽地坐起来，一阵头晕眼花差点歪倒。她定了定心神，慌忙在床上四处去摸。
昨晚明明塞进了怀里，难道掉进湖里了？
越急越是找不到，林韵之翻遍了床铺，眼泪大颗大颗滴落出来。
找了三遍，林韵之翻身下床，扶着桌子往屏风后去，那里放着自己换下来的衣裳。
等林韵之从一堆湿淋淋的衣裳里翻出荷包，掏出里面已经烂成一团的符咒后，她整个人都控制不住了。
为什么，为什么连一张小小的符纸都留不住，一刻都留不住……
眼泪终于决了堤，林韵之嚎啕大哭起来。
齐山廷和方子裕进门看到的就是这样一番景象，林韵之坐在一堆衣服里面，哭得伤心欲绝，痛不欲生。
方子裕从没见过过这么能哭的人，吓得扯齐山廷的衣袖。
“师父师父，仙女姐姐是不是又在发疯！”
齐山廷也是被林韵之毫不顾及形象的哭泣震住，回回照面就是在哭，这姑娘成天发大水，不怕给自己哭干了？
见林韵之一时半会儿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齐山廷只得清了清嗓子，“那个……”
林韵之正哭得专心呢，突然有人在背后说话，吓得她一抖，一下给岔了气儿，边哭边打起嗝来。
扭头看见齐山廷，林韵之愣了愣，随后眼睛更红了，嘴一瘪又“哇”一声开始了。
齐山廷脑仁儿都被她哭疼了，又被她湿漉漉小鹿般的眼睛看得不太自在，正要开口说她，就见面前的小姑娘抖抖索索抬起了手，两只小手捧着一团稀糊糊的纸浆，上气不接下气，打着哭嗝开了口。
那声音，既软又娇，带着无限的委屈和可怜。
“道长，符没了，没了，哇……”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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