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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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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道花浓似水墨,别当圆月欲上时……
饮它二三蒹葭酒,在作四五白露诗……
最是人间秋正好,方惜年少君可知……
八月十五,月圆之时,万家灯火,祥和太平。
人间一派繁盛,街上一片灯火通明,万籁不俱寂,弹琴的弹琴,唱曲的唱曲,烟波桥上,人来人往,摩肩接踵,分不清楚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一眼望过去,男牵着女,老拽着少,远方小桥河灯,近处竹扇献礼,着红衣的舞娘跳着露天霓裳曲,看的台下看客一片雀跃欢呼,果真是当逢中秋是也。
你在看那烟波桥下,有待出阁的娇羞少女,手执着一盏莲花河灯,灯中飘着一节红短蜡,蜡烛边上静静搁着个小纸条,写着什么不求后半生荣华富贵,但求一称心的夫婿足矣。看河灯随水而逝,她竟莫名的有了几分娇羞的模样,哦,原来是不远处立了位风度翩翩的青衣公子。
而青衣公子旁边又站着位不喜读书的小学徒,手里端着一支笔,扭扭捏捏的写下如狗爬般的文字,啊,这厮竟是盼他们学堂的夫子早日换了人去,他好不必成日里被他的阿娘逼着去学堂学礼。
红莲灯,桃花扇,桂香酒,小月饼,八月十五总是个热热闹闹的日子,家家户户嘛,自古本就是图个丰收,庆个团圆,圆圆满满的,这日子方可舒舒服服的过下去不是么。
人间热闹,阴间也热闹,是谁定下的规矩,做鬼了就不用过中秋节啦……
这不是,因着中秋是个好日子,各大诗人便齐聚阴曹,此处的各大诗人细细说起说起来可与那些凡间的红尘世人有几分不一样。
至于怎么个不一样法,我只能说,凡间的那些个红尘喧嚣的世人好歹两个鼻孔里是通着气的。在往大了点说,人家可都是些会吃喝拉撒的肉体凡胎。
而他们,不好说,见阎王见的太早,拦都拦不住,你比如说那号称青莲居士的诗仙李太白-----被溺死的。还比如写下千古名句的南唐后主李煜-----被毒死的。你在比如,当年一曲红酥手,黄藤酒,满园春色宫墙柳的陆游陆放翁----奈何病死的 。等等……,细看看,他们之中,有几人算得上是寿终正寝。
换句他们的话讲,真是天妒英才,他们区区凡夫俗子,又能耐之若何。
当真是有几分无可奈何,可这句凡夫俗子说的确是有几分不太地道了。缘何如此讲,你且仔细思量思量,随便拉出一个人来做例子,人家在世时,留给红尘中人的那一段段传奇佳话,那一篇篇千古名句……
还凡夫俗子?阿呸,作甚如此谦虚,须知做鬼了就该地道些,当留给真正的俗人一条活路。
今日八月十五,阴历的,且彼岸花开的正好。乍一看上去,通红的一片,像极了人间如火的骄阳。
于是乎,这些所谓的凡夫俗子们又按耐不住了,于彼岸花中央摆两张桌子,几把椅子,四下在放几个茶盏,一二酒杯,别担心杯中无酒,于那忘川的池子里捞几盆浑浊的池水上来,也就意思意思了。
你也知,文人么,惯会将这些个乌漆麻黑说成是什么琼浆玉液。
这就好比一盘称作叫花鸡的菜,左不过一盘菜罢了,可文人笔下却偏偏将其视为凤凰,美其名曰----凤凰台上凤凰游,也不知道真正的凤凰若是知道了,心中当是个什么想法。总之,文人么,见怪不怪便好了。青莲居士捋了捋胡子,有茶,有酒的。嗯,他还挺满意的。
接下来,他老人家带头入坐,什么李煜啊,白居易啊,苏东坡啊,孟浩然啊,还有纳兰性德呀,陆游啊都纷纷落了坐,陆游落座后又略有迟疑,有觉不妥,于是打算将唐婉叫过来,唐婉道:“尔等皆为男客,只我一小女子去了,成何体统?”。
做鬼?体统?简直是八杆子打不着的事。
而陆游深觉唐婉言之有理,细细思量确实没什么体统可言,索性又招呼来了李清照。
这样一来,总算是成全了唐婉在意的“体统”二字。
看众鬼聚集的有个七七八八了,李白率先道:“各位诗友,今日恰逢中秋佳节,尔等虽与吾一道同居阴曹,但平日里总是不多见的,好在今日逢上这样的好日子,偏又遇得大家齐聚在此,当真是有缘啊,不如大家来个诗会交流,也算是应个景,不是?”。
众人纷纷附和,纷纷扰扰的又嘈杂起来。
“且静,且静”,李太白道:“既是中秋,那众位诗友不妨先说说凡间之月如何?”。
闻到此话,大家不由的想起自己在世时,那写下的那一篇篇关于中秋的小记。明明是满月,现下倒显得有几分分外伤感之意了。
李白站起来,叹口气道:“吾本最喜爱月,曾于凡尘做客那会,关于月的诗赋也是颇多的,什么《静夜思》《月下独酌》《关山月》《古朗月行》《把酒问天》……,奈何篇篇都是当时月,现下半点不由人啊”。
苏轼起身道:“太白兄何须感概,太白兄不是说过么,【青天有月来几时,我今停杯一问之】”。
说罢,又双手将手头的两个酒盏端起来,走至李白跟前,将手中的酒盏交至李白手中,道:“太白兄,你我今日虽身在地府,但我仍可把酒与你,问之与你,这可不就是你所说的那句【我今停杯一问之么】。”。
他接着道“倘若心境未变,就是身处异处,又有何关系呢!”。
李白恍然大悟,连连点头,解释道:“不想苏兄有如此境界,倒是吾唐突了”。
纳兰性德笑笑,也站起身来,语气轻柔道“病躯之魂,本不该多说话的,但我在世时,也是久闻苏先生大名的,曾有【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的名句,亦有【此生此夜不长好,明月明年何处看】的惆怅,我本爱惆怅,因而对于苏先生所言之语,多少是有些感同身受的”。
苏轼摇了摇头,谦虚道:“纳兰兄实乃过谦了”。
白居易品了口杯中澄澈之“茶”,道:“白某人不似你们这般有这种细腻的惆怅,因白某人长于乱世,而白某人眼中的月,自是多了几分惨淡之意。不知这算不算得上是一种惆怅呢”。
“我曾在一个月光清明之时,写下篇《中秋月》,【失宠故姬归院夜,没藩老将上楼时。照他几许人肠断,玉兔银蟾远不知】”。
陆游也按耐不住,起身插话道:“乐天居士心怀天下,当属圣人品格,而不是吾等远远能比的”。
唐婉也打笑起来:“陆哥哥又何须说旁人,你自己还不是写下了【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这样的名句了嘛”。
陆游忙谦虚解释道:“那和今日所说的中秋之月并无瓜葛,婉妹妹又何必拿那个来恭维吾呢”。
唐婉俏皮道:“怎可说恭维呢,不过,既是说月,我记你也是有着许多,这些那些的成名作的,不是么”。
唐婉举例道:“【多情谁似南山月,特地暮云开。灞桥烟柳,曲江池馆,应待人来。】这也不知是哪个疯癫道人胡驺出来的?”。
唐婉回身看了一眼李清照,道:“你说呢,易安居士?”。
李清照性子娇羞,她看众人皆是将目光投向了她,她小脸一红,轻声说:“唐婉姐姐,你就莫要打趣我了,陆先生好学问,他笔下的月自是别有一番滋味的”。
唐婉走至李清照跟前,道:“我记得,你一向也是偏爱月的,【雁字回时,月满西楼,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唐婉说:“若是不喜欢,你怎知那月偏偏满自西楼呢?”。
李清照娇羞的垂下了双眸。
文人论月,那可真是说不尽,道不完的。什么春花秋月,什么沧云坠月,什么上弦月,下弦月,满月自不必提,兴致来了,还得说一说清秋月下客。
这不,这帮偏爱诗歌的魂魄们,历朝历代的都有,现下聚在一处,有说又有笑的,倒像是阴曹的一道风景。
此去经年,彼时年少,也曾执着,也犯糊涂,于懵懵懂懂间风流一场,又于忙忙碌碌时邂逅一次,人生寥寥数年,左不过适得其所,求个尽兴。相比于浑浑噩噩的世人而言,他们做鬼,倒也算求了个潇洒倜傥,无拘无束。
不知聊到了何时,此刻,那把手阴曹大门的红毛老鬼在远处对众人通风报信道:“莫要继续了,阎王大人回来了,快些散了吧,散了吧”。
霎时间,众人散作几道青烟,隐在了彼岸花丛间。一切就如同不曾发生一般,明明方才某人的笑意还停留在脸上,某人还在点头赞赏某人笔下的佳人佳语。而此刻却只剩下成片的彼岸花孤零零的绽开。
桌子,椅子,酒盏,茶杯也是瞬间随之消散于无形。烟雾缭绕间,有道浑厚的声音传来,不死心念叨着:
“且道花浓似水墨,别当圆月欲上时……
饮它二三蒹葭酒,在作四五白露诗……
最是人间秋正好,方惜年少君可知……”。
人生难得,且惜年少啊……
全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