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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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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山古家,江湖第一大族,历来出美人的家族,以九瓣莲花和白狐作族徽,传说古家先祖喜爱莲花,为采得珍贵莲花种子,寻山涉水,踏万里山河,不辞辛劳。不小心掉进坑里,还是那种深山老林猎户捕猎的深坑。古家先祖抢了原本那只受伤白狐的坑,心里自是不痛快,在坑底呆了几天饿的实在受不了,那只白狐衔了些野果,才将将够古家先祖存活下来。后来古家先祖将白狐带回族中,称兄道弟,闲暇之余最喜唤道狐兄。长此久往,古家也就将白狐当作族徽。
一道惊雷,这厢活络的不止坊间议论纷纷,朝里百官也抬头细看。江湖第一大族千万年的深厚积累,铺在天下势力不可数,除过朝代变迁,哪家姓得了天下,哪家天下丢了,一概不予理会。纵使天塌下来,也扰不了古家安静。天下信息万千,古家独独占了一半,历来与朝家天下划得清楚明白,江湖朝廷原本就不是一家,这是一单。
道是有钱能使鬼推磨,江湖人的杀生营当,江河跑船来去,甚至官家营生,古家插了不少手,不多不少,赚的钱够了自家存活,还有些结余,攒的许久,自是家底厚实,这是二说。
古家出美人,桐山养人的好风水,单单从面相看,还真是没出过拉低古家长相的弟子;外门子弟面相恰当,门内嫡亲自是不必再说;常日里见得都是些外门弟子,白衣红边,够坊间闲话扯上好几日;今次来的都是嫡亲一脉,姿容自是不必说,尤其少主古弋,称一声相离公子,一袭红衣如火,出尘谪仙一般,将红衣穿出一道仙味,偏偏又勾人几许,教人挂念。这是三道。
还没赶上古家人的热乎劲儿,这边雁王殿下就醒了,当今圣上建安皇帝听了动静,赶着就来看望,洋洋洒洒轰走堵在雁亲王府来看望的大臣,这叫底下人一阵唏嘘,瞧瞧,建安皇帝对雁王殿下的殷殷挂念和关切,哪个皇子能比的上。
但,建安皇帝与雁王殿下并非父子,乃是兄弟,君祈是先帝元平皇帝晚年所生,排行十三,建安皇帝对最小的弟弟偏心了些,算起来君祈比太子君玏还要年纪小,先帝仙逝君祈不过小娃娃,长在建安皇帝膝下,在后宫没人照料,建安皇帝思虑良久,亲自选了朝中有相仿年纪的人家,千叮咛万嘱咐,就希望君祈少年心性不被压在宫墙里,能肆意洒脱,矜贵逼人。
行过冠礼的君祈与少年时大相径庭,不算君祈立下的功绩,单单只亲王身份旁人就万难企及。按说帝王多疑,本不该重用手足,更偟称君祈与玄尺营的一干将领交情匪浅,远在西北的驻边统帅叶山,虎威大营留守的柳吾。
建安皇帝似乎并不在乎君祈有异心,连脸色都比对别人和颜悦色,早先朝里有人碎嘴,道君祈与建安皇帝并非亲兄弟,实乃亲生父子,后宫前朝传的沸沸扬扬,也不见建安皇帝有所举措,底下人私以为说中了后宫隐秘,对君祈态度莫测,有不懂事的明里暗里打击挖苦,沾沾自喜,窃以为站正了队。
待到君祈再大些,那些嘲讽的纷纷住了嘴,实在是君祈与建安皇帝无半分相似之处,借了怜玥胆大的一句:“小皇叔不单说文韬武略样样出众,且单看那一张脸,说父皇是捡来的我都信,乖乖,小皇叔门槛又砌的高,没几个不开眼的敢去招惹,去了就是自惭形秽。”这话又在一众公子小姐们转了一圈,却是没几个敢接话头,帝王家的事,自己开口传了出去还好,隐晦的底下事谁敢去细细观望,只得作罢作罢,再没人提起嚼舌根。
这会两边起了主意,一时拿不定风向那边倒,相互推诿,观望着,高坐上的人没动静,底下自然也不敢。
纵是金陵城热闹非凡,古弋一行人依旧轻轻飘飘落下,也不知几日开始,宅子里早已制备妥帖,待众人反应过来,那宅子早早摘了灰旧,透着一股子喜气。城里女子早先脱了冬衣,胭脂、布匹、首饰抢的火热,争着出彩,要博一个好归属。春夏相换,依着旧俗,该做些好事。
朝里人有心搭话,高座上静默不言,底下几位也都没动静,自己不好当了出头鸟,悄悄收拾了心思。
古弋站在离苑一株参天树前,元宝站在树上向下观望,古弋指尖拂过干糙的树皮,带了一丝笑意,尾音上调,“吃了不少好东西。”
元宝站直了身,晃晃尾巴,叫唤两声,跳到古弋怀里,蹭了蹭。
古弋微怔,好像,也有谁在这个位置,跳了下来。
“相离,舟车劳累,你早早歇息罢,”古涣话意暖暖。
“大哥,这宅子荒了多久。”
“估摸着十几年,怎么,心疼了,觉着可惜。”
“便是觉着这金陵城有些异样,”古弋道。
“皇城根下,自然是不一样的,”古涣接话。
“是呢,打眼看这繁华就超了平常城镇不知几许,依着你看金子的痴心不改,真真是钻进了那金窟,爬不出温柔乡,你何不就此娶了咱家的库房钥匙,哎呦呦,省的早晚惦记,啧,你那鬓边一枝白霜都快赶上出墙的红杏了。”
古涣倒还是挂着一脸笑意,眼里尽是些稀松平常,早已被语话摧残了千万遍,倒依旧温雅和煦。
古弋无趣,踩了初春石缝冒出的嫩芽,施施然转过身。
“相离,药已煎好,你这会回房正好。”
古弋一个趔趄有些不稳当,发带顺了晚风飘过眼睫,“那药不是停了么。”
“听底下弟子讲三长老着人取了账本,直接去了家主房里,”古涣掸掸衣袖,“估摸记恨你了。”
“多大出息,”古弋撇撇嘴,“怪不得跑了媳妇儿丢了儿。”
“相离!”
古家三长老,掌家族诫训,为人刻板,固执且执拗,日常沉了一张脸,其威力可比古家诫训,又醉心医术,后生小辈们多怕了三长老。家主召几位长老商议一番,在后山垦了半山药田,给三长老挪开地方,算是给底下弟子一个便利。
三长老久未娶妻,也没人敢上前去提醒一二,几位长老也都不大理睬,自然轮不到他人着急。以至期后三长老要接回儿子,还在家里掀了不小热闹,古弋施施然接过重担,带回自家表弟,却也是个不省心的,道身生亲母早早去了。
三长老心疼儿子,专门备了药浴接洗一番,不想出了岔子,脉象虽是健壮,底下却冒了其他异样。三长老把后山半山药田采秃了头,也就将养了几年,儿子还是不搭理亲爹,常日都是三长老冷脸子,自打儿子回家接了不少冷言冷语。
三长老心里不大痛快,配个药方酸了不知多久,古弋每次都是一嘴苦到三魂都没了七窍,憋屈的紧。眼看着药味盖过了梨花清香,古弋干脆把白夜锦放走,给足了钱财,通通记到三长老名下。
倒也不是真的不理会自家表弟,古弋专门派了二长老的一对姐妹盯看着,自己乐的悠闲,不料来个更会给人添堵的,日日准点熬药,比对满眼的钱财都上眼。
眼瞅古弋要逃,古涣悠悠晃晃拦了过去,“再忍会这些时日,子生大师看了也高兴。”
“不喝!”
“那药是极苦的,你怕药味,熬好了甜汤、蜜饯,你又不喜开口,”古涣似是无奈,“小性子!”
古弋不搭言,抱了猫儿绕过古涣,接过放在园桌的药碗,舌尖抵了牙关,一双眼眸变了颜色,极黑极亮,吐了一口苦气。
古涣眯眼,古弋一双眼乌黑如玉,与额间血印交相辉映,灼了人眼。
只一刻,古弋恢复如常,依着还是极淡眼眸。古涣叹了一声,这药,古弋大约喝了五年了。
“走了!”
古弋抱了元宝,轻轻飘过院墙,古念姐妹抬眼墙上立影,添了几些孤寂。
“少主!”古思扬了笑,少女娇俏,眉眼倩笑。
古念一手抱拳,一掌搭着,颔首。
“嗯!”古弋长腿搭着瓦檐,坐的闲散,“三姐三妹,许久未见,出落越发水灵了。”
“少主也长得越发俊俏,快赶上那小亲王了,”古思仗大嗓门喊得响,惊了门外不少人的耳朵。
“三妹跑开的这一月吃了不少糖,罢了,三姐,你们且先歇息,小锦那边我去看,跑出了天也跑不过这金陵城,小崽子,白瞎了我费心力将他引出山。”
古思挤眼,“就说小锦是少主放跑的,老三姐赌输了。”
古念倒是如常,抽了伞骨里的一枝木桃花簪,正正插在古思发间。顺了顺额前碎发,将古思头摆正,“没正形!”带着笑意。
再抬头时,古弋早已没了人影,大约是喝了苦药,又去跑山了。
君祈披衣做起,他肩头中了一箭,左侧胸膛一道深深伤口,脊背划了一刀,昏睡的时日久了些。甫一睁眼,倒是没见太过苍白,一双眼却是红的吓人。
了允跪在床前,“主子,那人是古家少主。”
“……”君祈缓了缓,力气缓不上来,睁开一双潋滟桃花眼,因为失血过多嘴唇略白,没有平时的戾气,恹恹的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叶山将军在主子昏睡时日来了信,不日抵达京城。”
君祈道,“来就来,你跟我说什么,我又不是太子兄妹,眼巴巴的。”
“叶山将军回来,定是要赐婚的,”了允道。
君祈精神不济,靠了一会儿乏的紧,伸手掐着眉心,心里烦闷不已,他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把眉心掐红了也没想到是什么,伸手示意了允退下去。
他静静靠在枕垫上,闷得慌,叫人打开窗子,挪了个位置,春日的风吹起来凉凉的,他望着窗外一大片冒嫩芽的梨树,出神良久。
也不知道何时睡着,醒来时窗户已被人关上,脸上依稀残留着凉意,像是贴上了一块温润冰凉的玉石,大约是有些恍惚,他抬手,虚虚搭住,他想再伸手够。
了允推门进来,手里捧着一个盒子,盒子看着精致,没有尖锐的棱角,雕着几朵莲花,盒子正上方,是一只栩栩如生的狐狸,君祈稍微来了一点精神,示意了允开口。
“是古家少主送来的,嘱咐一定要送到主子手里,”了允道。
君祈转过头来,任自己陷在枕垫里,伸手接过来,盒子精巧,颠在手里凉凉的,上面扣了把锁,君祈轻轻一拉,里面正正放着一个玉瓶,甫一打开,满室飘香。
香味久远,像是打开了尘封记忆的枷锁,不浓烈,却是娓娓道来,一笔一划勾勒一朵开花的种子,古有佳音绕梁三日不休,君祈看这小瓶子里的香味,怕是要散个一年半载。
所幸那香味淡淡的,闻着也不呛人,君祈虚虚搭起手,点了一下,突然问了一句,“这是梨花香?”
了允道,“是,主子,梨花香。”
君祈望向窗外冒嫩芽的梨树,又看看手中的小瓶,接着问了一句,“这片梨树是什么时候种的?”
了允道,“卑职不知,主子想知道,还要去问问左相大人。”
“那个老头子,”君祈啧了一声,“懒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