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故梦 ...
-
一，
又是七月。
天气清凉，屋后的草丛隐隐有光点出没。
红色月季在那人的桌上顺夏天的风儿晃动。
屋里点着熏香，那戏子一头乌发，长且翘的睫毛看着窗外微微抖动，眼角上挑，眸子似乎还是当年的黑白分明，透着光。他在窗沿上支着头，手里摆弄着一瓣红月季花瓣，半截大红的水袖溜出了屋子。
这里能看见一小段梨园后门的大街，时近黄昏，衬着晚霞，来去的人显得繁华。
麦芽糖，棉鞋，洗发……
月季一家一家数着，却发现多了一架擦鞋的板凳，带着布帽蹲在一旁的男子蒙着眼，嘴角一丝笑容——
拎起戏服一个转身，梨园的头牌急急从休息室跑出，不顾大堂里客人的眼神，直直穿过大堂从后门出去。
手一松，几米的戏服落地，落下一地华丽，手指不停抖动控制不住。
麦芽糖，棉鞋，洗发……
已完全没有了方才的男子，只剩下半片枯黄的落叶。
蓦然，月季勾起一抹笑容，嘴角喃喃道：“真好。”
眸子里的湿润一定是假的。
眼泪不要钱地往下掉。
头牌一下子蹲到地上，来来去去的人在面前去去来来。
为什么。
二，
那年。
月季还是一个要每天上四场的小戏子。
他也是那个闲肆听戏的军阀少爷。
每每快上台，月季总会在后台探出头去，看向戏台正前方的桌子，那人总一身军装，外披着大红金纹的大衫，就坐在那里，端着一盏薄酒，眸带笑意地看过来，惹得月季脸一红躲回去。
有时看不见他。
就会突然出现在身后，一面调侃着“小月季”，一面递来一朵红色的月季。
想是他一定串通了梨园的老板，每天早上总看见那扇前夜关紧的窗子大开，桌上是一瓶子新鲜的月季，还不时会出现红叶做的信笺，上面写着些让人面红耳赤的话。
慢慢地，月季场数渐少，在富家公子哥口中出现的次数愈多。
他死去了父亲，戴上帽子，成了大人。
但每每月季探出头，带着军帽的他仍然笑着看着他。
他会带他去踏青，无意间牵起手，踩着枯叶刷刷地走过去。
他会说他的笑容好美，捏着他的脸，迫使他咧嘴大笑。
他会黏黏糊糊地喊他“月季。”“小月季。”
他会带他去参加宴会，霸道地挽着手，赶开靠近的纨绔子弟，似乎不介意他听见任何机密。
他会在饮酒后假意喝醉扑到他怀里，其实真的喝醉他只会睡着。
他会载他回家，睡下的大床不再是梨园的一处隅角。
他会娶他。
那天细细红妆，穿上女子的嫁衣，盘起长发。
他带着轿子，红衣高马。
那天月季迈入军阀府，大院百桌酒宴已经摆起，等待夫人的到来。
他与他拜天，拜不知何方的父母，面对转好，弯下腰，听见“礼成”。
他看不见颜色，只有摇曳的红布，他听见那人的脚步，手安放在膝上，攥着裙摆。
他的脚步不重，是习武之人常有的沉稳，一下一下打着木质的地板。
他慢慢走进，先就是牵起月季的手，却摸到一手湿凉。月季感到他的心慌，他一下撩起盖头，带着薄茧的手细细抚摸着他的眼角。
“怎么…哭了呢。”
月季学着过去的样子，勾去大大的笑容，说感动的。
“亲我。”
那人依言低下头来，轻轻吻上月季的唇瓣，如视珍宝。月季主动揽上那人的肩膀，亲得越用力，眼泪落得越凶。
没有昏黄的烛光。
月季将那人安置在床上，大红色的被子衬得月季的皮肤越加苍白。
他解下长发，发簪俨然是一柄小刀。刀尖轻轻划过那人的身体，最后划过了眼睛。
窗外不是静谧的七月，火光冲天。月季静静躺在那人身上，假装是温暖的怀抱。
三，
是他向医生讨了颗失忆的毒药，亲手把那人送上去南边的游船。
四，
蹲久了就累了，月季慢慢抬起头，天上的乌云渐渐积累起来，现在雷雨也没有怀抱可以躲了。
一瞬间，左边的转角似乎略过那个熟悉的身影——
“阿言!”
月季飞快站起来，踩着蹲软的腿，向那边追去。
是条巷子，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
只有两只飞鸟扑哧一下从别人的院墙上飞起，相互旋转飞翔。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故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