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卧须臾间》临酒贤

6、第六章：后主生辰

　　——第六章：后主生辰——

　　日赶夜赶，总算在后主生辰前一日清晨到了华雪峰。两人不多做告别，回到自己的殿里就开始蒙头大睡。早吩咐好除非自己起床，任何人不得进房打扰自己休息。师弟师妹们乖乖的都在外头干着自己的事情，不去打扰大师姐。一睡睡到日落，起来刚推开门就得了师傅的一顿骂。扶伊连连说是，拖着师傅撒撒娇就饶了她这么睡觉不守规矩。

　　刚吃好饭没多久，陪着小师弟师妹们玩闹了一会儿，就提着好几个酒壶蹭蹭地跑去找桐余。偷摸着打算绕开正殿，还是被兰渊撞了个正着，夺了一壶好酒。
　　“桐余！我的酒尽让你师傅抢走了！”桐余听着扶伊的声音，好一会儿才看到大摇大摆的扶伊。
　　“怎么？又抢你酒了？”
　　“你师傅就该多和我师傅学学，滴酒不沾，多好。”
　　“你真是敢说，那双礼殿还不是出了你这么个酒鬼？”
　　扶伊“哼”了一声，扔去一个酒壶。桐余笑着稳稳接住。两人爬上桐余寝殿的屋顶，两人从初学时便常常爬到这里来，映着月光和三三两两的灯光，可以俯瞰远处波光粼粼的河水。再抬头，又是明媚的夜空。桐余的住殿在无升殿是最偏的，倒不是说环境多差，只是离主殿太远。兰渊曾想让她搬到靠近主殿的地方以示身份，却被拒绝。为了那没心没肺的扶伊，也乐得清闲。
　　两人静静的看着天空发呆。凡从前种种，扶伊总是能用最快的速度抛在脑后。到此处，与其说是排忧倒不如说是寻个静谧之处发呆。

　　“对了，明日后主的走礼你准备好了么？如此悠闲。”桐余忽然想到明天，有点忧愁。
　　每年后主的生辰，总要从这五洲四海引来一只用来做药材的上好的猛兽，在这广场上斩杀，以示后主威仪。明天引来的那头猛兽倒不如凶狠，性情温和，确实入药的上好药材。
　　“没事，后主才是主力，我只管辅助就好。”
　　“那去年的走礼上，不也是有人受伤了吗？”
　　“去年那只比较凶狠嘛。大家看的专注，猛兽跑出结界都没注意。”
　　“唔……我怎么感觉最近有事要发生？”
　　“你感觉就没准过，别想了。再说，明天就是后主生辰，说点吉利的。”
　　桐余捏捏眉心，“嗯……但是这次真的感觉很准。”
　　“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扶伊斜了一眼。
　　“你且等着吧，我可提醒你了！”桐余咬咬牙。
　　扶伊躺在屋顶的瓦砾上，敷衍的哼哼了两声。

　　夜更沉了，而华雪峰的各殿正灯火通明。侍女侍从们忙上忙下，结合着各殿的风格将一座座宫殿化做一个巨大的灯市。大殿外的广场也架起了用来降服猛兽的高台。华雪峰明日将成为一个巨大的招待所，每一个宫殿都大敞着，来者不拒。

　　第二日，掌管太阳的光曦君很给面儿的放了个大晴天。后主按照往常的时间，梳洗好。大殿上已经挤满了前来贺寿的人。往常都是众人在大殿一块儿候着后主，再同后主一起到正殿外的广场上。今年来人较往年更多，熙熙攘攘的大殿看起来有些许拥挤，大抵是害怕人太多把大殿里的灯给碰坏了，正殿的掌事便提前引着众人到提前准备好的广场上。按照礼数，华雪峰各殿的师傅带着自己的大弟子侯在大殿给后主贺寿。作为最近一次夺得榜首的扶伊，要陪着后主走完生辰的所有礼数。花梨雪领着花婉莹早早地来了，花婉莹赖在大殿上看灯不肯走，花梨雪只好陪着她在那儿跟各殿众人一起等着后主。

　　花婉莹看灯看腻了，回头看到扶伊又跑过去和她闹。花梨雪和扶伊好生劝她乖乖站着等姑母，小祖宗怎么会听，闹的更欢了。正闹着，宫羽就在侍女的引导下慢慢走上正殿的大座。
　　花婉莹看到姑母，拉着扶伊的衣袖甜甜的说，“姑母今天美极了。”引得众人阵阵发笑，宫羽抬起衣袖微挡着脸，轻声笑着，“小婉莹，就这么喜欢扶伊姐姐啊。”
　　“婉莹最喜欢的是姑母。”
　　“就你嘴甜，来，到姑母这儿。”宫羽朝花婉莹招招手，花婉莹蹬蹬蹬地跑了上去，坐在大座上。
　　下面的人站定，等礼司掌事准备开始走流程。
　　待众人一同贺祝完，礼司掌事宣布今年贺寿走礼由扶伊陪同。扶伊跪谢后走到宫羽身边，伸出手，“后主。”宫羽浅笑着，把手搭在扶伊的手上，“走吧，今日可就辛苦你了。”
　　“后主哪里的话，能陪后主走礼乃是弟子的福气。”扶伊低下头。
　　宫羽转身，另一只手签着花婉莹，缓缓走下来，同大家一起走到广场。原本有些熙熙攘攘的广场霎时安静下来。
　　昭游来的稍晚些，直接到了广场。广场上摆好了观众席，那视线最佳的位置上，坐着的当然是昭游，身边坐着尹彦。尹彦正龇牙咧嘴的朝着扶伊做鬼脸，默默控诉她和桐余将他抛在无念岛。扶伊瞟了一眼，没有什么表情。

　　不紧张是假的，这走礼，虽然说是和后主一起，但是降服猛兽的主要还是夺取季试榜首弟子，后主到最后从一整只猛兽中取出最好的一部门药材封好，剩下的就让其他弟子提取，待宾客回去之时赏给各位。宫羽和众人一起退到宾客席。
　　“参见太子殿下。”宫羽微微欠身给昭游行礼。
　　“后主多礼了。父王事务繁忙，差我来为后主贺寿，还望后主莫见怪。”昭游起身。
　　“哪里的话，太子殿能来寒舍已是恩典。还望太子殿下能代我向赤魔王请安。太子殿下请落座。”

　　老实说，扶伊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在别人生辰时一群人聚在一起看别人打架？畅聊喝酒不好吗？

　　扶伊深吸了一口气，走上高台，伸手化出一只玉笛，结印，在众人前设了个透明的界，挡住众人，以防出什么意外。悠扬的笛声响起，没一会儿，猛兽的怒吼划破天际呼啸而来。猛兽势如破竹，飞快地冲来，扶伊抬起玉笛抵挡。风呼呼的刮着，把扶伊的衣服吹的鼓鼓的。仔细看。才发现这只神兽是厉豹，这类豹子的骨血确实是入药的好物，但是厉豹向来难觅，今日竟来了一只。只是厉豹一向温和，为何这只如此凶狠。厉豹抬起爪子，狠狠地朝扶伊挥过去，扶伊向后一跳，将将躲过。厉豹朝天怒吼了几声，动作更加迅猛，扶伊跳起来，厉豹追上，在空中缠斗。

　　众人看的津津有味，扶伊变换身形，灵巧地躲过厉豹的攻击。扶伊祭出太一剑，似是要做五行变，底下小辈的弟子兴奋地攥紧衣袖，太一剑自第一女医文茵隐退之后便销声匿迹了，未曾想竟在华雪峰能看见太一剑的身影，再者扶伊手下太一剑的五行变在华雪峰也是一等一的好，只是扶伊很少用剑。这边小辈们正兴奋着，空中的扶伊似乎愣了一下，挨了厉豹一掌，狠狠地撞到地上，再起来时嘴角溢血。看的众人一紧，却不见扶伊下一步动作，竟还将太一剑收了起来，换了玉笛。底下人窃窃私语，不知为何。
　　不能拖的太久，得赶快结束。扶伊飞出银针，扎在厉豹的身上。环了一圈，把该扎的地方都扎了个遍，厉豹还在挣扎地向扶伊扑去。扶伊忽而一个腾空，拿玉笛猛的敲在厉豹的头上，厉豹撑不住，倒了下去。转身面向众人，不算狼狈。
　　扶伊抬手撤了屏障。只见后主走了过去，扶伊跪下，不知道说了什么，后主点点头，回头示意云牧过来，又耳语一阵，扶伊和云牧就带着厉豹往后山去了。
　　众人更是一头雾水。宫羽走向众人， “各位，今日本该为众人展现我华雪峰提取药材之技，奈何这厉豹竟已临产。弟子恳求，便随她了。弟子已带厉豹到后山去产子。各位稍后游览时，还请莫要到后山去，怕那厉豹发狂误伤各位。对不住各位了。”原是扶伊祭出太一剑准备做五行变时，看到厉豹的肚子动了一下，仔细辨认才发现是厉豹怀孕了。是以施针稳住其心神，为其护胎。
　　一位老者站出来，“宫羽后主义者仁心乃我等之幸。“
　　众人抱拳，”后主医者仁心乃我等之幸。“
　　”各位海涵。“宫羽示意掌事主持接下来的事宜，同几位年老者回了主殿。

　　掌事向众人抱拳，“各位，华雪峰各殿已经备好美酒佳肴，各位可以四处逛逛，饮酒，赏灯。请。”
　　广场上没有什么热闹可看，众人就四散而去了。
　　华雪峰的景色在这须臾大陆闻名遐迩，只是平常管得严，轻易不让进。今日难得进来，自然是要到处逛逛，尤其是每个宫殿都装饰精美，花灯都是一等一的好，更不能放过了。是以每个宫殿均熙熙攘攘的。

　　昭游在大殿同宫羽话家常，殿外一阵喧哗。没一会儿，侍从来报，“后主，方才那厉豹产下一只小豹。可惜母豹难产，没挨过去。”
　　“殿下，我听闻扶伊日后要成为殿下的辅臣？”宫羽笑着问。
　　“是，我父王对扶伊姑娘确实欣赏有加。”
　　“扶伊性子坚韧，心有仁义。倘若她能成为辅臣，确是两族的喜事一件。”
　　“扶伊在华雪峰的日子精进了许多，是华雪峰的诸位师傅教导的好。”

　　夜幕降临，花灯都被点上，一时间，又如白昼。谈及花灯盛况，除了花灯节便是这宫羽后主的生辰了。吃过晚宴，到了各殿献上自己礼物的时刻，今年为了各殿能够友好相处，取消了免去季试的这一规定。每个殿依次献上自己的礼物，为了拔得头筹吵吵闹闹，倒也无伤大雅，同宾客一并玩闹。双礼殿和战北殿虽常常剑拔弩张，此刻倒也勾肩搭背拼酒，尤其穆清和德扬，难得的一派祥和的模样。扶伊开始思考自己为什么要替穆清讨公道了，这家伙看起来一点也不需要的样子。

　　花梨雪陪着花婉莹四处逛，在双礼殿搜刮了不少好灯，惹得穆清一阵心疼。穆清拉着扶伊伤神了好一会儿，被桐余吐槽是扶伊的跟屁虫。扶伊自替那厉豹接生之后，没什么事就待在双礼殿里照看小厉豹。厉豹生长的速度也是极快，没几个时辰就开眼了。

　　花婉莹来时兴奋又小心翼翼的摸着小厉豹，用脸蹭蹭小厉豹，怕惊醒小厉豹无声的四处跑跳来显示自己的兴奋。玩够了累了就拖着花梨雪回去了。待小厉豹也睡了，结印隔绝了外界热闹的声音，让它安静的休息。吩咐侍女好生照看就同桐余一起到外面去闲逛。

　　逛了逛，感觉比那日在零落海还差点儿，没多久又失了兴致。告别了桐余，自己提了壶酒寻个僻静处准备喝酒发呆。刚登上屋顶，抬头是被花灯点亮的如墨的天空，想起了花灯节时的那朵昙花。忽然听到“扶伊姑娘真是好兴致。”吓得脚下一个踉跄没站稳差点掉下去，稳住身形。那低沉的声音不用说，就是昭游了。扶伊从第一次见昭游就记住了昭游的声音。
　　“参见殿下。”扶伊醒了醒脑袋。
　　“你第一次见我可没这么有礼貌。”
　　“彼时还不识殿下容颜，是扶伊失礼，还望殿下海涵。”
　　“多一个人喝酒，不介意吧。”昭游指了指扶伊手中的酒壶。
　　扶伊摇了摇，示意他上来。

　　“你怎么会有须臾第一女医的佩剑？”昭游瞥见腰间的太一剑。
　　“我外婆的，我15岁生辰的时候送我的。”扶伊答。
　　两人望着不大明显的圆月，喝了一会儿酒，扶伊斟酌着开口，“殿下，是否还记得那日在神庙外，我听那帮追殿下的人提到玉环珠。我们此去无念岛，又是玉环草，这二者间……”
　　“燕婆婆说你要报恩？”昭游侧头。
　　忽然被打断，扶伊愣了一下，“是，我定当竭尽全力报答殿下的救命之恩。”
　　扶伊紧了紧握在手里的箭头，从死去的厉豹身上拔出的箭头，正欲开口询问昭游此事，便听得廊道里传来呼唤昭游的声音。
　　昭游翻身跃下，没过一会儿又上来。
　　扶伊诧异的看着他，昭游了然的开口，“就不见我，询问一下罢了。”
　　“殿下还上来作甚？”
　　“屋顶风景独好，清风明月伴佳酿。”

　　没过一会儿，扶伊实在觉得无趣，想下山找点乐子，又觉得此刻自己离开忒不厚道，试探的开口，“殿下，华雪峰适逢后主生日，山下定也是灯火辉煌，热闹万分，此刻天色尚早，不知殿下是否有意随我到山下走一走？”
　　“走。”

　　逛到集市，扶伊在人群中窜来窜去，一眨眼就没了踪影，一回头昭游又被拽到各个小商铺，品品茗茶，吃吃糕点，再不是就摸摸小物什。到了夜宵的点，扶伊的肚子咕噜咕噜叫了起来，看着一个主打草原饮食的饭馆便进去，想来必是量足价美。
　　扶伊把太一剑随手搁在桌上，招来店家，便开口询问，“店家，店里招牌是什么呀？”
　　“半熟石板牛。”
　　“来一份，然后其他菜式您看着上点儿，好酒来两壶。”扶伊回头瞟了一眼昭游，后者正好整以暇的把玩着茶杯。
　　“得嘞，二位稍等。”
　　扶伊摆摆手。
　　待半熟石板牛上来，带血的牛肉在石板上滋滋响，扶伊皱了皱眉，“殿下，我觉得，这不行。”说着拿起了筷子给牛肉在石板上翻了个面儿，再回来已是八九分分熟的模样，才美滋滋的做了个请的姿势，“殿下，您请。”
　　昭游摇摇头笑了一下，“看着不错。”
　　待好酒上来，扶伊给两人都到满酒杯，举起杯子，“殿下，我敬你一杯，敬你……敬你的上好皮囊。”说完嘿嘿一笑，仰头喝尽。
　　“你一个姑娘家，说出这种话当真不知羞。”昭游抬头饮尽。
　　“脸皮这种东西，挂着好看，带着是枷锁，放下是肆意。”扶伊摇摇头，“殿下，听闻草原的酒最烈，喝了能壮豪情，今夜不醉不归。”
　　“少喝酒，烈酒伤脾，从医的竟不知吗？”
　　“喝酒的时候，莫谈这些，喝完再说。”扶伊又喝掉一杯。

　　昭游不贪酒，只扶伊喝到面色坨红。
　　扶伊喝到最后，捶着昭游，“殿下，你那日为何要救我？虽说可能会命丧黄泉，但也好过独身一人在这须臾大陆消磨时光。”扶伊拽着昭游的衣领，抬头泪眼朦胧的望着昭游，“殿下，你可知，我真的，很想家，可是我打不开印结的门，回不去。”
　　昭游听完一愣，平日看着嘻嘻哈哈的扶伊，每个在屋顶的静夜，都会这样愁丝万千吗？“对不起，是我不好，不应该直接渡气泽给你。”
　　“没错，都怪你！”扶伊转身到了一杯酒，雾眼蒙蒙，摇摇晃晃的递给昭游，“喝掉，喝掉我就原谅你！”
　　醉醺醺的醉鬼有什么力气，没支撑一会儿便趴在昭游的腿上睡着了。
　　昭游拂额，拿过酒杯，把那已经洒掉半杯的酒喝完，现在带她回华雪峰怕是不大合适，找间客栈也不大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