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卧须臾间》临酒贤

13、第十三章：异动（三）

　　——第十三章：异动（三）——

　　自那日从无定酒馆回来，又过了七日有余。每一天都是一如即往的风平浪静，静到扶一都怀疑昭游是不是趁机躲到零落海偷懒来了。

　　期间归尽和桐余来过一回，带来神婆的口信，说是婆婆和渚华已经到须臾大陆了，但目前还不知二人所处何处，神婆已出发去寻找二人。
　　又按耐了两日，还是没有任何关于婆婆和渚华的消息。

　　有小风微热，催细汗难扼。持蒲扇轻摇，缠青烟白茶。大概又是一日要等到发慌。
　　扶一在泫思宫远处的一座海脊上，来来回回绕着一棵大珊瑚转悠了好多圈，数次看着昭游欲言又止。
　　“别老这么看着我，有什么事，说。”当扶一再一次从昭游面前转过去的时候，昭游一把拉住了她。
　　“殿下，那天桐余说……说我婆婆和妹妹来了。”
　　“我知道，燕婆婆已经去找她们了。”
　　“可现已经过了好几日日了，还是一点消息没有。我想…… ”
　　昭游眼神示意她说下去，扶一咬咬牙，“我想去找她们。”
　　昭游沉吟了一会儿，“你要去哪儿找她们？”
　　扶一一时语塞，确实也不知道要从何下手，不知道婆婆她们会到哪儿，叹了口气，转身就走了。昭游没有拦她，也没有安慰，要想在须臾大陆挣得生存之地，肆意妄为不可，不审局势不可，情绪外露不可，更何况此刻不是离开零落海的时机，这几日虽看起来风平浪静，但四周神树的生长有异，沉寂了百年，一夕之间忽又生长。

　　到了傍晚，神婆终于传来口信，说是在锁灵塔附近发现了婆婆和渚华的行迹。
　　“锁灵塔？”昭游皱着眉，扶一紧张兮兮的看着他。
　　“殿下，锁灵塔……是锁什么的呀？”
　　“锁灵，没有赤魔族的加印护身，进去定是功力尽失。”
　　“那……那婆婆和渚华岂不是有危险？婆婆这么多年，没有再多加修炼，更遑论渚华了。”扶一紧张的说话都带了哭腔。
　　“燕婆婆只是说她们在锁灵塔附近，又没说进到了锁灵塔里。非赤魔族人也不是那么容易进到锁灵塔里的。更何况我皇叔还在锁灵塔里，你不用担心。”
　　“上一任赤魔王？泽黎君？”
　　“嗯。”昭游盯着扶一，“所以就算她们进到锁灵塔里，也不会有事的。”

　　半夜，在客房里翻来覆去睡不着的扶一换好了衣服，在昭游房门站了一会儿，轻声叫，“殿下？殿下？”屋内静悄悄没有人回应，“殿下，我实在是放心不下，我问了锁灵塔的位置，现在就出发了。”

　　与昭游告别后，扶一御剑往赤魔族方向飞去。
　　夜里的天空很高，风很急，借一点月光望一段前路。
　　第一次一个人在深夜御剑飞行，没有一点害怕是不可能的，但是想到婆婆和渚华现在一点消息都没有，又很紧张，咬咬牙，又提了速往前飞，飞快一点，快一点就不会那么害怕了。

　　扶一乘风而行，想想自己来到须臾大陆后便是躲在别人的羽翼下生活。最开始是燕婆婆对自己的悉心照顾，关切有加，后来是师父对自己毫无保留的教授，现在又是殿下的庇护，说是双礼殿大弟子，但好像有些不够成熟，玩心太重。从前那些所谓的独当一面，也不过是一些小打小闹。这一次只是自己夜间独身前行便觉得有些委屈，心疼自己莫名其妙来到这里，莫名其妙要习医修炼，莫名其妙要做辅臣，而漫漫长途却不知尽头何处。
　　胡思乱想之间，风云涌起，搅动气流，剑身抖的不行，扶一堪堪稳住身形。

　　今夜月亮高挂，星星漫天，应是晴朗的好天气，怎会忽然气流如此之乱，应该不会是梅剑晓吧？！如果是他们就糟了，自己一个人，又在这高空之中肯定难过敌手。
　　降下飞行高度和速度，扶一微曲着身子在剑身上细细观察周边的声响。气流越来越乱，降下的速度根本敌不过气流翻动的速度，甚至是更快地被卷着走。扶一操控剑身避过气流。
　　“要是殿下在就好了，他肯定很容易就躲过这该死的气流。”这个想法忽然钻进扶一的脑子里，她摇摇头，不能再这样了。
　　捏诀催动防护壁，奈何气流翻涌渐强，不敌，晃动之际从剑身上翻落。扶一坠落之际收了太一剑，想着干脆就这样降到地上，躲过这气流。气流顺着原来的方向翻滚了片刻，似乎是意识到人没了，掉头拖住扶一，又把她撑到半空中。扶一借助风定了定身形，发现自己可以踩在气流之上。便寄出太一剑，等待气流再次翻滚的间隙，划开一个口子，从口子中飞出，踏在气流之上，用太一剑做五行变，将气流切的破碎。
　　趁着气流凝聚的时机，扶一乘着剑快速逃离。气流也在一边聚集一边跟上来。
　　天空出现了一点鱼肚白，眼前的视野开阔起来。
　　扶一正想躲到地面的一处村庄里，却不想气流似乎疯狂了一般像浪一样涌起来，裹住扶一迅速的卷走了。

　　“殿下，属下不力，没保护好辅臣大人，她被抓走了。”苏野一进昭游房门便慌忙的跪下。
　　“你说什么？！”昭游拍着桌子站了起来，“什么叫做被抓走了？”
　　“大人御剑而行到半道，从南边升起一股气流。那股气流着实强悍，但却未曾真正伤到辅臣大人，属下彼时距离较远，见是此情形也未曾靠近，可在大人快要逃脱之际，那气流便把大人卷走了。臣还未及反应，大人便不见了踪迹。”苏野头埋的更低。
　　“在哪里被卷走的？”
　　“在锁灵塔附近。”
　　“太一剑还在不在她身上？”
　　“大人彼时是乘剑被卷走的，属下，属下不知。”
　　“事情结束后自己去领罚。”昭游闭了闭眼，压住要喷薄而出的怒气。
　　“是。”
　　昭游起身召来飞廉兽便扬身而去。

　　昨夜在扶一开口的时候，昭游就醒了。
　　下意识的想去阻拦她，可她是华雪峰的得意门生，行医救人多年，功力自是不低，事事拦着未免过于可笑。
　　在零落海多日，幕后之人未曾露出一点马脚，以扶一做饵，应当可以诱出幕后之人，再派苏野跟着，应该不会有出事。
　　昭游心中很多气，也有很多恼，恼自己的大意，若是再来一次，他定不会冒这个险。

　　待扶一转醒之后，似是在一处庙宇中，装饰简单，但四周的墙、柱子看起来却都坚硬无比，与一般的木质塔楼不同。撑着身子起来，眼前还有些眩晕，低头可见，是被割破的衣裳，破碎处有微微的渗血，看来是一些是昨夜的那风卷起来草叶树枝刮的，一些是气流直接划破的。
　　缓了片刻，有脚步声从拐角处传来，扶一抓紧了手中的剑，屏息以待。
　　“你醒了？”来人一身粗布但气场非凡，他看到扶一的那一刻，有些晃神，“你同我一位故人有些相像。”
　　扶一盯着他没有说话，不像是一个简单的人，有点奇怪。
　　“你身上的小伤还挺多的，我看它痊愈的很快就没有给你药。”来人盘腿坐在扶一前面，“不要这样紧张，对伤口愈合不利。”
　　不像是要伤害自己的样子，扶一才缓缓开口，“你是谁？这是哪里？我怎么会到这里来？”
　　“这里是锁灵塔，我是泽黎，锁灵塔的看门人。昨夜，你被一股气流甩到锁灵塔塔顶。我刚见你时你脸上都是血痕，深肉眼可见都是深浅浅的伤口。你这是跟谁有这么大过节？”泽黎托着腮用手敲了敲地面。
　　“锁灵塔？这里是锁灵塔？你是泽黎君？”扶一激动的往前蹭了两步，扯到伤口，闷哼一声，又笑出来，“敢问泽黎君，可否见过一位老妇人和一位约莫15岁的女子？”
　　“你婆婆的功力你不必担心。反倒是你，这锁灵塔非赤魔族人未经赤魔王的许可，无加印护身，入内便功力全无。你怎么回事？怎么进到结界里的？”
　　“泽黎君认识我婆婆？您怎么知道我婆婆是谁？”
　　“须臾第一女医的太一剑，见过。”泽黎懒洋洋的开口，“你担心担心你自己吧，你叫什么名？”
　　“我叫扶一，昨夜本想到锁灵塔附近寻找她们，但突遇袭击，被卷走了。醒来就到这里来了？”既然泽黎君也说没事，那便稍作宽心，
　　“从你的伤口看，袭击你的人没有想杀你，只是想把你引到锁灵塔而已，不过没有想到你也是要来锁灵塔罢了。”泽黎摸了摸下巴，“我在这待了近百年，被甩到这附近的人千百，这还是第一次有陌生人进到锁灵塔里。有意思。你跟赤魔族的谁有什么关系？翰齐还是昭游？”
　　“我是昭游殿下的辅臣？”
　　“他还要辅臣？行，但是不是这层关系，你再想想。”
　　“殿下曾经渡过气泽给我，我的气泽是我的和殿下的混杂。或许这是我能进到锁灵塔的原因吧。”扶一一脸诚恳，“泽黎君，请问我要如何出这锁灵塔？”
　　“不着急，会有人来找你的。”泽黎转口又问，“你和叙清又是什么关系？”
　　扶一猛的想到了早前在无念岛上莫里大哥所说的关于梅剑晓和叙清后主的事情，不会泽黎君和叙清后主也有过一段往事吧？但殿下也未曾提过，大抵是自己想太多了，“叙清后主是巫医族令人敬仰的正脉后主，作为灵女转世，普度众生，心怀慈悲…… ”
　　“好了好了……可以了。”泽黎摆摆手，“昭游就没有跟你提过吗？”
　　扶一一脸疑惑。

　　“罢了罢了，既然你来了，便送你一样东西，打得开便是你的，打不开你便要转交给能打开他的人。”
　　’赤魔族的人都喜欢让人开盒子吗？’扶一在心里腹诽，’赤魔王是，泽黎君也是’。扶一心里迷惑重重，“泽黎君，我可以拒……”
　　“不可以。”
　　扶一叹了口气就乖乖的跟着去拿东西去了，果不其然，自己真是有打开东西的天赋。揭开盖子，看到里面躺着的笛子之后，扶一眼睛都亮了，小心翼翼的拿出那只笛子，上面清晰的镌刻着“花月”。花月为桃木所制，通体光滑圆润，拿着很衬手，笛身浅浅地刻着一枝梅花。拿起吹了一下，声音婉转洪亮，颇有响彻行云横碧落的气势，一曲渐罢，余音绕梁飘空不绝。
　　“这个，真的送我了吗？”扶一把花月紧紧的握着，真是一支绝佳的横笛。
　　“拿去吧！”

　　没过多久，锁灵塔门口便传来破开结界的声音，再来便是昭游的一声，“皇叔。”
　　扶一看到昭游，便兴奋的冲过去，“殿下！”
　　昭游看着扶一脸上的伤痕，渗血的外衣，皱眉，手微微握拳。
　　扶一以为昭游在气她半夜偷跑出来，连忙说道，“殿下对不起，我不应该自己一个人偷跑出来，害你担心了。下次一定提前跟殿下说。”
　　“你手上是什么？”昭游冷着脸。
　　“啊，这是花月，我都没见过这么好的笛子。”扶一献宝似的把它举给昭游看。
　　“来了。”泽黎走过来，“把小姑娘领走吧。”
　　“皇叔，你送她花月……”
　　“这样她才安全。”泽黎转过身，“走吧走吧。下次再来啊。”

　　出了锁灵塔，夕阳余晖已经洒满了天空，扶一扯了扯昭游的袖子，指了指夕阳，“殿下，你看，好漂亮。”
　　昭游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嗯。”缓了缓神色。
　　“殿下，你饿不饿，想不想吃东西？”扶一看到昭游不那么严肃了，就偷偷靠近了一点。
　　“饿了？”昭游看着她一点点朝自己挪过来，心里一点点柔软，昨夜想来也是吓坏了。
　　扶一点点头。
　　昭游任由扶一牵着自己的衣袖去找饭馆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