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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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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周民风开放,男女之防不大,女子偷偷赠物给心仪男子并不算稀罕事。
“公主因何要送韩学士此物?”大宫女锦环忍不住好奇问。
今早公主遇见韩温的时候,她也在场。韩温样貌确实如传闻所言的那样,萧疏轩举,非同凡俗。公主见他之后就变得紧张不安,如今还要送礼物给人家,这少女心思便再好猜不过。
只是锦环实在闹不懂自家公主表达爱意的方法,女子钟情于男子,一般都会送些香帕、首饰之类贴身物件给对方。送木耳算什么?闻所未闻。
萧婉:“整个春华殿只有这东西寓意最‘好’。”
《生生编》云:木耳乃朽木所生,偶得一阴之气,故有衰精冷肾之害。
韩温是个聪明人,他若做贼心虚,看到这木耳,自然就能明白她的警告。
他根本不是什么新生势力,他就是一个偶得一阴之气在朽木上生出的木耳罢了,风光不了太不久。
锦环听了萧婉的话,若有所悟地点点头,她大约明白了。
必定是这木耳在文人雅士那里想必有很好的寓意。文人们都很清高,讨厌金钱之类的俗物,像韩学士这种门阀出身的公子,必定更加不把金银珠宝看在眼里,公主这样做一定是想突显出‘礼轻情意重’。
毕竟如今这大姓门阀家的嫡派子孙都不喜尚公主,嫌规矩多又麻烦,反倒更偏向家族之间的联姻。
锦环觉自己身为公主身边的大宫女,一定要贴心细心。公主有心,她就一定要更用心。所以她特意去挑了个最精致好看的锦盒来装木耳。
……
韩温刚进京不久,尚无府邸,如今就暂住在叔父家。
今日他刚放值回来没多久,忽然听说宫里来人要见他,还以为是陛下有口谕。结果见了人,关了门,对方突然拿出一个锦盒给他,竟说来自华阳公主。
女子私下赠物给他这种事,次数早已数不清了。如今这次,自然与以往没什么不同。
思及今日在显德门前所见到的那个高贵秀丽的身影,韩温眼底毫无波澜,一如既往地想拒绝掉。
但这赠物之人若是普通公主,韩温定然毫不犹豫。可这位华阳公主却不同,她是嫡公主身份,深受帝后宠爱,这样贸然回绝,终究会招惹皇帝的不快,必然会徒增麻烦,碍了如今正在办的大事。
“多谢公主赏赐。”
韩温用无可挑剔的礼数接了锦盒之后,淡笑目送着那传话的太监离开。他随即敛住笑容,瞬间冷峻如冰。
韩温将锦盒轻轻地放在桌上,在檀木椅上坐下来,脊背挺直,面容刻板。
“不打开看看?这可是华阳公主送给大哥的东西。”董良策大步从内间走出来,笑着打趣韩温。
韩温只淡淡笑应一声,却仍然没有打开盒子的意思。
“哎呀,这盒子可真漂亮,上面的绣纹应该是桃花吧?我猜这里面一定装了非常贵重的东西,可见公主对大哥一见倾心。”
董良策坐在桌边,眼巴巴望着桌上的盒子,一脸羡慕。他手托着下巴,忽然若有所思。
“诶?不对!今早上见面的时候,我明明感觉到公主看我的时候更长些,瞧我瞧得可狠了。你说会不会是那侍卫把东西送错了,这锦盒是给我的?”
韩温睨一眼董良策,随后就伸手拿起桌上的锦盒,打开来看,顿然愣住。
董良策本就心存好奇,发现这东西居然能让韩温发愣,就更加好奇是什么东西了。
“我能看看么?”董良策努力伸长脖子。
这好奇心就跟心窝里爬着无数只蚂蚁一样,痒得根本忍不住。
韩温立刻盖上锦盒,淡漠回绝道:“不能。”
“诶,小气!”
“时候不早了,你早些回去,别忘了我交代你的事。”韩温嘱咐道。
“放心,一定办妥当。”董良策拍胸打保证之后,就豪爽地迈步走了。
韩温原地静坐片刻后,转眸看了一眼锦盒,又重新打开,修长的手指伸进去,捏了一片木耳出来,黑漆漆的,耳朵形状,肉很厚实。
何意?
《吕氏春秋》有曰:“味之美者,越骆之菌。”
这木耳是新鲜摘下的,并非干耳泡发所得。在宫里头想寻这种新鲜生长出来的木耳十分不易,比寻奇珍异宝要难很多。
这赠礼倒是比旁人用心,有些趣。
韩温不禁笑了一声。他把两朵木耳都拿了出来,放在南窗边的香梨木高几上。这里通风又阳光足,想必一日就能晒干了。
毕竟是公主的赠礼,须保存得当,日后回绝她的时候也好归还回去。
……
夜深了,萧婉又做噩梦了。
这次的噩梦跟上次差不多,但那个紫袍男子的脸变得清晰了,正是韩温,他身姿卓绝地站在石阶上,目光冷漠地看着她,渐渐勾起嘴角发出狞笑,那张脸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萧婉猛然惊醒,大喘口气,用袖子擦了擦满头的冷汗,这之后她便再也睡不着了。
“上次娘娘让我学做菜的书哪儿去了?”萧婉问。
锦环马上找来,双手递给萧婉。
“公主不是都学会了么?”
“嗯,温习一下。”
萧婉选定了苜蓿糕、燕窝鸭条汤和鸡丝面。
她换了身轻快的衣裳,就去自己的小厨房里鼓弄这些东西,等天亮了,三样东西都做好了,味道虽算不上是绝顶好,但跟御厨比也差不了多少。最重要的是她亲手做的东西寓意不一样,这可是女儿对父亲深深的孝敬之情。
萧婉身为娇贵的公主,之所以会这些,还是多亏她皇后母亲的‘严苛’教导。
萧婉自小就好动调皮,对习武尤为热爱,上蹿下跳的劲儿比猴子还厉害。
以贤德淑婉闻名天下的庾皇后,自然是不允许她唯一的女儿有这副不成体统的样子。而她每每教导萧婉端庄娴静的时候,皇帝总是在旁忍不住心疼萧婉,感慨说女孩子习武也没什么不好。
皇后不好抹了皇帝面子,就走起了迂回路子,告诉萧婉‘你学会了某某才艺才可以去练武’。皇后本来是想设门槛难为萧婉,要她精力耗尽,最后就学不成武了,谁知这孩子真能把她交代下来课业顺利完成,最后乐颠颠地去找威武将军教她武功。
皇后为此跟萧婉博弈了很多年,最后女孩子家该学的东西萧婉都学完了,她只好去找些的杂七杂八总之能让萧婉安静的东西让她学,萧婉也统统都上手学会了。这做菜就是其中之一。
萧婉端着饭菜去找萧绍那里的时候,特意在路上嘱咐锦环,让她一定要在适当的时候来一句‘公主丑时就起床准备这些了’。
锦环郑重地点点头,保证照做。
萧绍昨天在垂拱殿批阅奏折至深夜,如今一大早,就见女儿送了亲手做的饭菜,心里自然觉得暖意融融。又听宫女说,萧婉很早就起床准备这些,更为感动。
萧绍放下筷子后,便含笑打量萧婉,直至把萧婉打量得心虚不敢看他了。
“说吧,想求什么。”
萧婉嘿嘿笑着从袖子里掏出一根绳子,“爹爹,我们来玩翻绳,输了的人要答应赢的人一个要求,不许生气有意见。”
萧绍侧对着萧婉坐着,勾手示意,“来吧。”
一炷香后,萧婉就轻松地从皇帝那里得来了金牌。
有了这东西,她就可以随意出入任何地方,以后出宫就可以不必再提前报备了。
萧婉此刻的心情却很复杂,喜忧参半。喜,自然是因为父亲肯给她金牌;忧,也是因为父亲给她金牌。
这金牌得来得太容易,她本来还准备了后续好几步应对之法,都没用上。他爹果然在走暴君的路子,因为不约束自己,所以连女儿都懒得约束了,这么放任她随便玩儿。
萧婉觉得自己肩上的担子更重了,她必须加紧步伐,解开流民这事里头的猫腻,让她父亲尽快认清楚董良策和韩温的真面目,然后让他有所领悟改邪归正,做个体恤民生的好君王。
萧婉当即出宫,乘车至京府府衙。
她打算找京府府尹柳正照的三女儿‘聊聊天’,侧面探听一下柳正照和流民的情况。当初直接抓走流民的都是京府的衙差,这里肯定有人知情。
柳翠儿爱睡懒觉,才起床梳洗,忽听下人急急来传报说华阳公主驾到,吓得手里的金簪都掉在了地上。她马上急急忙忙地拾掇好,又叫人赶紧去通知母亲和父亲。
柳翠儿先一步抵达正堂,笑着给萧婉请礼。
“公主——”
“啊——啊啊啊啊啊——”
柳翠儿刚开口就被一阵刺耳的尖叫声打断,之前被柳翠儿打发去叫母亲的那名丫鬟,慌里慌张地从后院跑了过来,抖着嘴唇喊着夫人死了。
柳翠儿脸色顿时白了,人僵在原地,一时没反应过来。
萧婉先一步出门,去了后院。只见正房的门开着,门口哆嗦站着两名丫鬟,都怕得不行。
这时候,萧婉忽然听到屋子里有响动,料想屋里或许还藏着贼人未跑。思及府尹夫人是女眷需要避讳,她立刻示意侍卫从外包围屋子,自己则冲进屋去。
萧婉扫视外间空无一人,下一步就冲进里屋,扑面而来的血腥味,一妇人衣衫凌乱地躺在榻上,满床血迹,地上有血脚印,后窗开着。接着就听外头传来响动,侍卫喊报缉拿住一人。
府里其他下人们闻声都赶过来,柳翠儿也跟着过来了,急匆匆地要带人冲进屋去,萧婉伸手拦住了她。
“你母亲已经亡故了,节哀。”
柳翠儿听到这话,不可置信地颤抖着身子,更要往屋里冲,被下人和衙差们拦住了。
这里是京府府衙,经常要处理京师之内发生的案子。所以多数人都清楚,凶案现场闲杂人等最好不要乱入。况且夫人死得惨,又怎好让小娘子见了受惊。
侍卫这时候押着擒拿住的凶手过来。
萧婉正好奇这杀府尹夫人的凶手会是何许人也,抬眼一瞟,发现被押的凶徒竟然是董良策。